那天之後,暖暖和電視正式分手,她不想再被宋琳樺引發的言論效應打擾心情。
她開始進行自己的十項計劃,從畫畫開始。
畫具是文哥幫她從山下帶回來的,這里描一筆,那里畫一下,剛開始筆法有些生澀,但綠綠的竹林、藍藍的天空,一道頎長的身影,背著一個滿肚子委屈的女子,畫著、描著,一筆一筆的色彩,涂滿白白的畫紙,那些扯著胸口的疼痛好像也散去了。
這幾天,允希時不時看她拿著紙筆涂涂抹抹,想湊上前看,她就會飛快闔上畫冊。
不讓看?畫得很了不起嗎?他幼稚地別開臉,假裝不想看,但趁她不注意時,他又飛快轉頭,但是沒成功,她太機警了。
今天允希要出門的時候,發現暖暖換了休閑服和新的運動鞋,卻靠在籬笆上發呆。為什麼發呆?因為卡在心底的那些破事還沒有離開嗎?
他不喜歡管閑事的,一個無聊女人的發呆,跟自己無關,他背起包包從她身後走出去,但是一、二、三……才走了十步,他就重重嘆了一口氣,他想,自己一定發瘋了,因為他又轉回院子里。
來到她身後,他手指輕輕敲了下她的後腦。
暖暖轉頭,一看見是他,瞬間揚起笑容。
「你在發什麼呆?」
「不是發呆,我是在想,有沒有辦法爬上這棵樹。」
她指指文哥家前面的九芎,它的樹皮會剝落,因此樹干極為光滑,恐怕對猴子而言也是一項艱鉅的挑戰。
它是她計劃中征服的目標,本以為不難,她在演唱會里可是吊過鋼索的,但待她仔細觀察後,發現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爬樹?這麼簡單的事,需要想那麼久?笨蛋!」允希嘴上罵她笨蛋,心里卻不自覺松了口氣。很好,至少她不是因為那些破事在傷腦筋。
「你可以?」暖暖望著他,滿臉的敬佩。
他當然不會辜負她那崇拜的眼神,他大步走到老樹前,把背包放在地上,快手快腳的往樹上爬去,但是……他低估老樹的能耐了,沒有太多的細枝干可以跨,樹干又光滑無比,沒有磨擦力可以幫忙,他接連試了好幾次都無法成功爬到樹頂,最厲害的一次是離地面一百五十公分左右。
他爬得氣喘吁吁卻又不服氣,兩手叉腰,怒瞪著這棵老樹。
暖暖正想著要怎麼轉移他的注意力,勸他不要和「老人家」發脾氣時,沒想到他勾起包包,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外跑。
「要去哪里?」
允希的面子剛被九芎給狠狠削了一頓,正在平復中,所以他一句話都不想說。
她歪著頭看看他,笑了。他剛才罵她是笨蛋,沒想到自己反倒成了笨蛋,驕傲的他,肯定覺得難堪,不過為了不再加深他的怒火,她也不說話了。
可是這麼一來,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到被他握著的手腕,他有雙藝術家的手,手指修長又漂亮,肌膚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她的心有些悸動。
暖暖嘆口氣,開始覺得苦惱了,如果她很努力、很有耐心,卻依然得不到他相同的心情,到時要怎麼辦?
是要更努力?還是認清事實,從迷戀中跳月兌出來?前者很辛苦,後者很不甘心,是不是所有的暗戀,都是在這兩者當中搖擺?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允希當志工的志開國小到了,直到這時他才放開她的手。
暖暖看著周遭環境,學校很小,只有一排兩層樓的建築物,而且看起來有點老舊了,建築物前方有一個司令台,台下的操場小小的,磚紅色的跑道有許多地方剝落,露出黑色的泥巴,但圍著操場的樹長得很漂亮,一棵棵像在比賽似的,長得很高。
今天是星期六,校圔里很空曠,也帶著一抹悠間,只有一個老先生拿著除草機在除草。
「阿希老師你來啦,帶女朋友?」校工老王笑著對暖暖點點頭。
允希皺著眉頭,沒有回答。
暖暖大方地笑道︰「你好,我叫暖暖,請多多指教。」
「暖暖?好名字,你就喊我王叔吧。」
「王叔好。」
允希這時才插話道︰「王叔,我要的油漆。」
「已經買回來了,我放在音樂教室門口。」
「謝啦!」允希頭也不回地往樓梯走去。
暖暖跟王叔揮揮手、道再見後,急急跟上。
她跟著他到了二樓,打開一間教室,教室有點髒,不知道多久沒有使用,教室中間有一部直立式的三號琴,滿干淨的,似乎才剛搬過來不久。
教室很大,教室後面有幾個鐵櫃,櫃子的門沒鎖,里面有些簡單的敲擊樂器,靠近窗戶的地方有幾組木制階梯,應該是合唱團用的。
允希走進教室後,拿起長掃把先把天花板上的蜘蛛網掃下來。
暖暖也到隔壁教室找來水桶、抹布,開始擦洗,從黑板、窗戶到門框、櫃子。
她很會做家事,因為從九歲開始,她就必須洗衣服、曬衣服、拖地,十一歲開始掌管廚房,她本來以為長大以後,自己會是一個很厲害的管家,她甚至想過要開一間清潔公司,她肯定是最有效率的老板。
他趁機偷看她好幾眼,她果然很厲害,打掃得又快又好,他才剛弄好天花板,她已經把黑板和鐵櫃整理干淨,不過她的頭發很長,又沒有綁起來,洗抹布時,常常連頭發也一起洗了。
允希走出教室,再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兩條項皮圈,他對她招招手。「過來。」
暖暖像哈巴狗似的乖乖走過去。在帥哥面前,女人真的很難有骨氣啊。
他把她的頭發分成兩束,藝術家的長指在她的長發間穿梭,一下一下的,電得她心髒發麻,微微的羞澀,暗暗的快樂,在他的手指觸到脖子時,她的臉頰浮起淡淡紅幫。
很快地,他幫她綁好兩條麻花辮。「好了,這樣頭發就不會弄濕了。」接著他又開始整理教室,把木頭階梯一組組搬到走廊上。
暖暖把兩條辮子拉到胸前,雖然他的技術不太好,但她覺得自己快要飛到天堂了。這絕對是曖昧,曖昧是什麼?是愛情的前奏曲啊!
當!她興奮得像顆鹼性電池,渾身上下充滿動力。
她馬上跑過去幫忙,她的體力超好,可以連續練十二個小時跳舞的人,絕對不是弱雞,至于搬重物?她都能靠著兩根彩帶把自己撐在半空中,怎會舉不起這些小小的木梯?
笑話,她的月復肌和小老鼠不是畫出來的,何況她有滿肚子的興奮等待發泄。
看她臉不紅、氣不喘的搬著階梯,動作利落迅速,完全不輸大男人,允希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她的個字那麼小、手臂又這麼細,她是怎麼辦到的?難道她身體里面有個隱藏版的神力女超人?
允希臭臭的臉,勾出一抹興味。
搬完木梯,暖暖走進教室,趁他背對著教室在走廊上調油漆,她飛快拿起手機自拍,一張、兩張、三張,她迅速按下快門,留下歷史性的I刻。
收起手機,她又開始打掃,她在教室里、他在教室外,這一忙,兩人都忘記時間,忘記肚子餓,一轉眼就下午了。
允希漆好最後的木梯,走進教室時,發現暖暖正戴著耳機、赤luo著雙足在跳舞。
她跳的是芭蕾,舉手抬腿,每個動作都優雅得讓人驚艷,她不斷旋轉、不停跳躍,在旋轉之間,他看見她的笑顏。
籠罩在她頭頂上的烏雲消失,她的笑再次帶來魔力。
這麼喜歡跳舞?是Dancer嗎?
允希雙手橫胸,靠在門邊看著她,不禁想著,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她很安靜、很宅,好像關在小小的房子里就能過得很開心。
她不多話,卻又樂意和人建立交情,見過她的人都喜歡她,說她有氣質、溫柔親切。
他認為,那是因為她有張溫暖、具渲染力的笑臉。
她也很勤奮,會做菜、會打掃,最近每天都在研發新菜色、新甜點,而他不久前還發現,連苦力都很適合她。這樣的女生,為什麼會一個人來到山上?
暖暖發現他忙完了,正在看著自己,她停下舞步,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帶著笑意走向他。
多年後,允希才意識到一件事,原來他是先喜歡上她的笑臉,才喜歡上她的人。
見她朝自己走來,允希從口袋里掏出手柏遞給她。
她有些驚訝,這個年代會隨身攜帶手帕的男人是稀有動物,他是她認識唯二會帶手柏的男生。
另一個是夏亞宸,她最信賴的大哥,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他會氣她的不告而別嗎?不,夏大哥肯定不會生她的氣,他肯定更氣宋琳樺。
暖暖接過手帕,擦干汗水,說道︰「流流汗,很舒服。」
「嗯,你還…難過嗎?」允希終于問出口了,但話音一落,不免又感到害羞。
干麼多嘴,又不關他的事,他在雞婆什麼,真是太奇怪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面對她,他越來越容易出現這種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反應。
她回道︰「你是對的,能改變便盡全力改變,無法改變,就選擇遺忘。我正遵循你給的方向,努力中。」
他滿意的微勾起唇,遵循?嗯,她這個詞用得很好,他喜歡自己成為她的方向。
「阿希,我覺得你和我爸很像,我爸也常這麼說。」
果然女人不能稱贊,听她說這是什麼話!允希沒好氣的睨她一眼。「你在嫌我很老派?」
暖暖笑得更開懷了。「你的疑心病很重耶。」
「我是合情推理。」
「我好意附和你,你卻做惡意解讀。」
「所以呢?想打我?」他痞痞的微挑起眉。
「我沒這麼暴力,只是想問問,能說出這麼光明的話的人,為什麼心頭存在一片陰影,非要把陽解讀成陰,非要擺出一臉的孤臣孽子,好像天下人都對不起自己的樣子?」聞言,允希心一驚。她看出來了?不,是踫巧吧。
他不想接她的話,話鋒一轉問道︰「還想再流點汗嗎?」
暖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有些嬌憨的望著他,就見他坐在鋼琴前,打開琴蓋,一首熟悉的旋律隨即流瀉而出。
那是她第一張專輯里的歌——
「迎風」。
節奏很強烈、速度很快,她是從這首曲子開始接觸舞蹈,在那之前,她不曉得自己有舞蹈細胞,不曉得拼了命的練習,會讓一個門外漢看起來很專業。
于是,她站在教室中間,抬高雙手。
五、六、七、八,啪!她整個人屈身縮起,停頓四拍。
一、二、三、四,啪!一個縱身彈跳,她的雙手不斷變換動作,隨著音樂,她的身體成為迎風飄散的花籽。
不畏風、不懼雨,她勇敢抬起頭,面對所有困境,她知道逆風阻止不了她,會阻撓她的只有自己,不是成功向她靠近,而是自己一步步向成功邁進……
允希越彈越快,震撼人心的樂音從他的指間跳躍出來。
他操控著音樂,而她的舞姿卻操控著他的心情、他的快樂、他的興奮……
她流汗了,他也是,一曲既終,兩人相對望。
她露出習慣性的笑容,而他難得一見的笑容也出門見客。
這天晚上,允希的手機里出現一則新訊息——
我成功了,成功地回到童年,重新擁有那樣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