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行了禮之後,整理好衣衫,也是席地而坐。
他輕弄琴弦,低沉的樂音響起,只听秦川高聲唱道︰
「男兒當有屠虜志,壯志未酬身先死;
且叫諸君望天狼,看他猖狂到幾時!」
歌聲一落,琴音漸漸走高。眾人心馳神往之際,只听到兵戈相接的聲音不斷傳來,仿佛便來到了戰場上!眾人心里一驚,回過神來,才發覺這是秦川出神入化的口技之聲。這逼真無比的口技應和著琴音,倒也是十分出彩!
眾人正在心里暗暗贊嘆,卻听見兵戈之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秦川的歌聲。只听秦川變換著高低語調,歌聲隨著詩意轉換,情感飽滿,錯落有致,勾得人人幾欲垂淚。
「錚」的一聲,琴音戛然而止。秦川抱琴站起,臉上表情淡淡。
「好!真是極好!想不到小。秦平日里默不作聲,暗地里卻這麼有才華,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我們這些垂死之人已經比不過啦!」
說話的人是最先開始演奏的琴師葛鳳岐,他也是永寧城里數一數二的大家。
秦川微微躬身,算是受了這番贊美了。
這時,郭葭冷冷地開口︰「在我看來,也並不是毫無錯處。」
秦川顯得十分謙虛︰「先生此話怎講?」
「你考慮到整體情感,這樣固然很好。然而,情感渲染過度,就有賣弄的嫌疑。你能帶動尋常听眾,卻感動不了真正的用琴高手。」
春茗听了,不由得看了郭葭一眼。
秦川神色一凜,恭敬的說道︰「是,弟子受教了!」
郭葭看向春茗,春茗會意,微笑著走了出來︰「春茗也準備了一首,這就獻丑了。」
琴音婉轉,竟是歡快的調子。而按常理來說,《從軍行》應當是蒼涼悲壯才是啊!
台下的人議論紛紛,但心里明白春茗的技藝,並不敢輕易出聲辯駁。
只听春茗一邊奏著琴,一邊輕聲吟唱道︰
「有女年十三,娉娉又婷婷;
采薇遇阿郎,郎心似我心;
十五為人婦,新燕築春泥;
兒女繞膝圍,比翼共雙飛••••••」
唱到此處,愉悅的調子不知何時已轉變為淒婉哀傷的背景音,春茗的歌聲從一個活潑幸福的少女突然轉變為飽經風霜的老婦人︰
「春水又西去,北雁再南歸;
一朝從軍去,音訊從此無。
侯君十三載,望卿踩雲回;
紅顏雖易老,妾心如鐵追!」
這是一封寫給前線夫君的家書,春茗不愧是風月滿樓的大家,歌喉之間轉換自如,手下動作絲毫不見遲滯。一番情感更是淋灕盡致,恰到好處,在場眾人無不為之心折。
就在大家以為這便結束的時候,只听春茗又唱了起來,這次的聲音卻渾厚得很,乍一听極不像本人。只听她唱道︰
「從軍十三載,思卿十三回;
門前楊柳垂,小池鯽魚飛。
閻羅常喚我,捷報八九回;
如今雙鬢白,只盼天下平!
醉里挑燈看劍,
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
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發生!嗯•••可憐白發生••••••」
歌聲淒涼,沙啞,令人無比動容。
春茗已經收了琴,但是眾人還沉浸在那雄渾的歌聲里,久久回不過神來。
春茗扭頭見到趴在門口偷听的一大片小廝們,微微一笑,心中不禁有些飄飄然。
「很好,不愧為琴聖!」郭葭當先叫起了好,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一瞬間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當晚,眾望所歸的,葛鳳岐、秦川與春茗三人上了場,舞台下人山人海,叫好聲一片!演奏過後,所有有幸前來的人都暗想不虛此行。
郭葭喬裝打扮混在了人群中,看完了整場無與倫比的表演。
這時,有人喊起了沈青的名字。
郭葭淺淺一笑,牽起紅裳的手︰「咱們該走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兩人盡量低著頭,低調的擠了出去。
廳內的眾人因為找不到沈青而鬧了起來,有浪蕩點的書生解開了衣衫,站在凳子上,雙手把楠木桌椅拍得震天響。眾人見了,紛紛有樣學樣,一個個的哭著喊著要見沈青!管事的無奈,見怎麼也勸不好,只好請春茗再奏了一曲,廳內這才勉強安靜下來。
二樓靠窗的雅間,有人癟癟嘴︰「我瞧著這琴聖也並不如何,不過這第一首《從軍行》倒是還不錯。」
身旁正在飲酒的朱 听了,放下嘴邊的酒杯道︰「陳兄倒是有品位!咱們今日是為著沈青而來,不過你似乎運氣不佳,沈大師似乎今日沒來。」
姓陳的公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真有此號人物?我看也一般吧?」
朱 見他不信,呵呵一笑,也不辯駁︰「等你真的見到他之後,就不會這麼說了。」
兩人很快把話題岔了開去。
「呀!」忽然朱 的小廝叫了一聲。
朱 斥道︰「發生何事,這麼無禮?」
「公子你看!你看!」
風月滿樓門前掛滿了大紅燈籠,一路上倒是燈火通明。朱 順著小廝的目光向窗外望去,目光忽的也變了︰「那、那不就是沈公子嗎?」。只見沈青背著手,後邊丫頭跟著,優哉游哉走遠了。
陳姓公子聞言望去,只瞧見一個朦朧的背影。只是••••••
只是怎麼像個女人呢?
真是太奇怪了!
陳公子淡淡一笑,打趣道︰「看來我與沈公子果真無緣啊!」
當夜之後,坊間盛傳風月滿樓自從請了驚鴻一瞥的沈青做教琴師父以來,風月滿樓的琴師技藝大增,就連春茗也不例外。風月滿樓已經將另一家藝館月滿西樓完完全全的比了下去。
這樣一來,原本月滿西樓的客人們也被搶去了不少,風月滿樓風頭一時無兩。
而此時,月滿西樓的管事盧知秋正急得撓心。
「那沈青到底是個什麼來路?」
小僕畏畏縮縮的答道︰「回管事的話,小的派人跟了他一路,但是他警醒得很,半路上就跟丟了!」
盧知秋看著淒涼的賬簿,氣得想打人,勸了自己好久才勉強忍住。
他寒著一張臉,吩咐道︰「繼續跟著,下次小心些,可別再跟丟了,再把人丟了你也別回來了,滾!」
「誒!誒!小的知道了!」下人連滾帶爬,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