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臘月十五,景熙帝都會舉辦一次隆重的祭祀大典,在這次祭祀大典上,他會以朝中大臣們之中寫得最好的青詞來祭獻上天,以代表天子最為虔誠的禱告。
當青詞焚燒之後,皇帝就會命方士施法,與神靈溝通,再讓一群太監扶乩,請求上天通過這些太監們的手,在一張紙上寫出神靈之語,那便是這個虔誠的皇帝最相信的東西了!
迷信道教,寵信方士!這本來是她對一國之君最痛恨不恥的一點,卻也不得不利用這一點來救楊家。
「雖然利用這一點算不上正大光明,也委屈了我外祖父,但是對于剛愎自用的皇帝來說管用,既然對他管用,那就讓道士來告訴他真相吧!」韓凌如是說。
「可是皇上所信的道士包括陶仲文,邵元節皆已被言菘父子收買。」徐舒玄說道。
「這世上不只陶仲文和邵ˋ元節兩位道士。」
「你是說,皇上新封的香妃娘娘麼?」徐舒玄微笑道,「她不過是一位後宮嬪妃,代替不了國師的位置。」
「不一定要讓她代替國師的位置,只要國師交給皇上的東西可以經過她的手就行了。」
徐舒玄愣了一愣,看著韓凌一雙格外明亮的眼楮透著些許俏皮的神彩,不由得心中敞亮,似明白了她的意思。每年的祭祀大典上,皇上都會選一位靈女,由這位靈女來傳達神靈所寫的東西,如果今年的靈女是這位香妃娘娘的話。那麼國師陶仲文扶乩佔卜出來的紙箋確實會經過她的手。
「你是說掩人耳目,調包……」他微有些訝異的笑了笑,禁不住伸手刮了一下韓凌的瓊鼻。「小丫頭真聰明!不過,這樣做也很危險,祭祀大典上會有很多雙眼楮看著,你不怕你的清落姑姑會露出馬腳被人發現?」
被刮了一下鼻子的韓凌禁不住內心怦怦直跳,瀅潤的臉頰稍稍添了些許紅暈,她小聲的說道︰「我清落姑姑是父親送入宮的,父親又與國師陶仲文有勾結。他們會把清落姑姑當自己人,而且在皇宮內苑之中,他們也想控制住一位可以深得帝王之心的後宮女人。可以說,他們會很樂意讓清落姑姑使用一切手段來迷惑皇上,皇上高興了,于他們也有利!」
「為什麼你如此確信你的清落姑姑會幫助楊家?伴君如伴虎。即使她再得寵。若是稍有不慎觸怒了帝王逆鱗,恐怕所遭受的就不僅僅是失寵甚至是冷宮中寂寞的死去這麼簡單了。」
深宮中的紅顏最易凋謝,尤其是當今聖上的後宮,從來沒有听說過有一位嬪妃專寵三年以上的,今上最是喜新厭舊,再美的女人被他寵幸數日之後沒有了新鮮感,也會棄之如屏履。
韓凌想了一會兒,看著徐舒玄的眼楮。卻是十分肯定的答道︰「清落姑姑她會聖寵不衰的,至少在皇上還信道教的情況下……嗯。至于我為什麼確信她會幫助我們?」
她忽地沉默了下來,難道要告訴大少爺,清落姑姑在廣寧伯府中不堪的處境嗎?一個表面上有著高貴嫡女身份的女子,實則過的卻是那樣的生活……
她給了那個女人報復的機會和生存的能力,她沒有理由會拒絕她的請求,何況清落姑姑本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啊!前世她雖然至始至終沒有查出她的真實來歷,但從爺爺對清落姑姑的憐惜和疼寵來看,這個女人的至善至純是值得信賴的。
是的,前世她便從廣寧伯府的下人們口中查出,爺爺對那個女人的寵愛甚至勝過了自己的幾個嫡子,只是很可惜,爺爺死得太早了,他死的時候,她才只有兩歲啊!
徐舒玄見她眸光黯沉了下來,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便轉移話題道︰「阿凌,肚子餓了吧?」
「嗯?」韓凌對這個稱呼還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听到徐舒玄這麼喚她,那種親切又熟悉的前世記憶便好似重現在了眼前一樣。
「說了這麼多話,你肚子一定餓了,喜歡吃什麼,我讓小廚房做給你吃。」
大少爺與繼母表面恭敬實則不睦,魏國公不在府中時,大少爺也是自己一人在听雨樓中用膳,有時候五少爺會來陪他。听雨樓中有小廚房她是知道的,就是不知在小廚房里當值的是一些什麼人?
「我喜歡吃桂花糖蒸栗粉糕,糖蒸酥酪,還有香酥雞腿,翡翠湯圓……」韓凌一口氣說了七八種糕點及菜肴,而且越說越興奮,眼楮晶亮亮的,活像一只饞貓!
徐舒玄笑了笑,喚來了一個圓臉憨厚的少女,將她所說的八種糕點及菜肴都吩咐了下去,那少女立刻點頭答道︰「阿姝記住了,大少爺稍等,阿姝這就叫小廚房的田媽媽做了送過來!」
少女說完之後,便一臉純真爛熳的笑容,蹬蹬蹬的跑了!
韓凌望著那少女的背影,不由得怔了良久,阿姝?
是了,她前世剛進魏國公府時,徐舒玄身邊是有個婢女叫阿姝,可是這個丫頭似乎並沒有在大少爺身邊呆多久,後來就離奇失蹤了,後來長公主又給大少爺拔了幾名婢女,但也是呆得時日不長,便離開的離開,消失的消失,以至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敢來到他身邊服侍了,她也是後來才被安排到他身邊事奉湯藥的!
「怎麼了?阿凌,你看那個姐姐做什麼?」徐舒玄打趣的問道。
韓凌回過神來,怔了一會兒,回道︰「覺得那位姐姐很面善,應該是個好人,大少爺之所以會留她在身邊,也是因為她是個好人吧?」
徐舒玄微微笑了,阿姝是個極普通的丫頭。心思單純,不像國公府里那些有稍有姿色就想著在主子面前邀寵獻媚的丫鬟,一有機會就會想方設法的接近他。或是使苦肉計來博取他的同情,後宅之中那些層出不窮的技倆他也看厭了,將阿姝留在身邊也是為了避免一些麻煩事。
「阿凌的眼光不錯,看人很準!阿姝姐姐的確是個好人!」徐舒玄贊了一句。
這時,阿姝的聲音傳了來︰「大少爺,你是在夸我嗎?」。
隨著她的聲音傳來,韓凌便看到她端了好大一個玉盤過來。上面一共擺了兩盤菜肴和兩份糕點!
「哇!糖蒸酥酪,香酥雞腿,大少爺。我就不客氣先吃了!」韓凌聞到香味後,兩眼大放亮光,迫不及待的想要用手去抓那只大雞腿,而就在她小手伸過去時。徐舒玄早已用筷子夾著放在了她的碗里。
韓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覺得自己剛才的舉止似乎粗俗了些,尤其是在舉止優雅的大少爺面前,太過相形見絀了,只是這幾天為了外祖家的事情奔波,實在是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大少爺,這是您要的清粥!」在她羞澀垂首之時,阿妹又歡喜的叫著,端上了最後的一碗粥。
韓凌看著那白白得沒有一點顏色的清粥放在了徐舒玄面前。不由得心下酸然,放下了碗筷。又夾了一只香酥雞腿放到徐舒玄的碗里,以無比執拗的語氣說道︰「大少爺吃雞腿!」
徐舒玄見她一雙眸子睜得大大的,顯得很是純真,又帶著一絲期許,不由得會心一笑,拿起了手中的筷子。
這時,阿姝的眼中露出一絲著急不安的光芒。
她道︰「阿凌小妹妹,我們大少爺不能吃雞!」
「為什麼不能吃雞?」韓凌望著阿姝問。
阿姝的臉上倒也沒有膽怯惶恐的神色,只是略有些難為情的回答道︰「大夫說,大少爺的祖爺爺就是吃雞暴斃的,大少爺得的病和祖候爺有些相似,故而不能吃雞!」
「阿姝!」徐舒玄忽地打斷,「你先下去吧!」
阿姝心嘆不好,她不該提起大少爺的祖爺爺的,可是她見大少爺對這個女孩如此親妮愛護,以為是可以不避諱的,何況這個女孩也只是個懵懂的孩子而已。
阿姝慚愧的說了聲是,便垂頭喪氣的走出了門外。
「是我自己不喜歡吃雞!」徐舒玄最後解釋道,然後向她示以一個溫和的微笑,再端起了面前的一碗清粥,「別再多想了,快吃你最愛吃的糖蒸酥酪吧!」
「等等——」韓凌眼神一凝,似發現了什麼,陡地阻止了徐舒玄,將那碗清粥搶了過來,自己先吃了一勺。
「怎麼了,阿凌?」看到韓凌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徐舒玄詫異的問道。
韓凌手中的勺子砰地一聲落進了碗里。
「大少爺,你每天的用膳都有這粥嗎?」。她臉色不安的問。
徐舒玄訝異的點了點頭。
怎麼會這樣?不是小廚房里做的粥嗎?為什麼連粥里都有柳葉桃和金蓮花的味道?
雖然份量極少,微不可察,但還是讓韓凌給嘗了出來!
「大少爺,這粥你不能吃,而且以後也不要吃!」韓凌但覺萬分恐懼的說道。
不,就算沒有了粥,也有可能是其他!她明明已提醒過他,千萬不要吃與桃和蓮相關的東西,可是卻也沒有想那個藏在暗處想要謀害大少爺的人會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她到底是誰?秦媽媽嗎?長公主還是另有其人?
「大少爺,你身邊就沒有一個可信之人了嗎?」。韓凌忽然淚盈眼眶,痛心的問道。
而這個時候,徐墨玄突地闖進了他們用膳的小廳,對徐舒玄一臉惶色的說道︰「大哥,不好了,昨天晚上,姚縣令在詔獄中被殺了,還有……」
徐墨玄看了一眼韓凌,臉色變得猶為凝重不安。
他說道︰「昨天詔獄中也死了很多看守牢房的獄卒,還有幾名總旗軍官,錦衣衛死傷無數!今天一早,京城的大街小巷中便貼了許多告示,懸賞捉拿劫獄之人以及一名女孩!」
韓凌听罷,手中一抖,人便直挺挺的站起了起來!
「五少爺,快帶我去詔獄,帶我去詔獄!」韓凌的內心也逐漸的惶恐起來,為什麼會這麼快?不過是昨晚發生的事情,為什麼這麼快就在京城中傳了開?
韓凌隱隱可以想到,一定是言藩,他想利用她來陷害徐家,將窩藏犯人的罪名扣到大少年身上!
「已經來不及了,阿九小妹妹,就算我現在把你送進詔獄,也沒有用!」只要現在她在徐墨玄的手中,那些人就可以將劫獄之罪名扣在他身上!
「此事因我而起,我就是死也不想連累你們!」韓凌陡地向徐墨玄跪了下來,「五少爺,我求你一件事!」
「你快起來!不管你有什麼事情,哥哥都會答應你!」徐墨玄說著,連忙去拉韓凌。
卻听韓凌說道︰「如果大理寺或刑部的人查到了這里來,我的身份瞞不住,五少爺你就殺了我吧!」
徐舒玄和徐墨玄皆是一驚,駭然變色。
「這不可能,這種事情我絕對做不出來!丫頭,你听我說,這事怪不到你,那個劫持你的人雖然載著幃帽沒有讓人看出真面目,但是他們也不會這麼冒然的指認我是劫獄之人!」
徐墨玄安撫著說道︰「大不了我就跟他們走一趟,清者自清,還不怕他們會查個水落石出?」
「可是成敗就在于今天,我不想功敗垂成!楊家的清白,大少爺和五少爺的清白,不能因為阿九……」
她怎麼就會因為貪念和大少爺在一起的時光而忘記了回到錦衣獄中?
就在她絕望而無助甚至報了必死之心的時候,徐舒玄忽然說了一句︰「阿凌,你不是會易容術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