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顏召找到韓凌的時候,韓凌正被楊秋璇緊緊的摟在懷中片刻都不肯松開,楊家的人也都圍在了這對母女周圍,或沉默著,或喜極涕零,但卻沒有一個人多說一句話,仿佛怕驚擾到了這對母女的團聚,或是打破了這如同夢幻一般的天降之喜。
楊世忠的案子能得到三司會審的機會,這對于楊家人來說便是意外的天降之喜,這種驚喜甚至就像做夢一般的不真實。
陸顏召見到這種煽情的場面,忽然有些訕訕然的不好意思,心底深處又微有些羨慕悵然。在他的記憶中,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和親人這般親妮過,母親死得早,父親也從來是對他嚴厲管教而不苛言笑的,他和父親之間更多的是像上司和下屬的關系,而非父子關系。
繼母崔氏雖然表面上對他慈愛得如同親生母親一般,但他心里十分清楚,這個女人內心里有多麼的憎惡他,他曾.+du.無意中听到那女人說過一句話︰「狐媚子生下的孽種,跟他親娘一樣到處喜歡沾花惹草!」
知道了繼母崔氏的真面目後,他便很少回家,也如了她所願,經常留宿在外,所以他的名聲也越來越差,什麼走馬章台,好賭成性,只要是形容紈褲子弟的詞都用在他身上了!
陸顏召怔神。
韓凌眼尖的先發現了他,連忙喚道︰「娘親,陸公子來了!」
楊氏連忙抹干了眼角的淚,站起身來。朝著陸顏召尷尬的笑了一笑,施禮道︰「多謝陸大人這三日以來對我們母女及楊家所有人的關照。」
「阿璇,這句話應該由我們來說才對!」楊茗義走上前來。向陸顏召施了一禮,「雖是在錦衣獄中,可我們也能明白指揮使大人的真實用意,我楊茗義代楊家所有人謝過陸大人,請受我一拜!」
「不必多禮!」陸顏召抬起了楊茗義的雙手,說道,「我和我父親行事只是奉行聖意。求得皇上聖旨將你們楊家人帶到京城的是宮里的香妃娘娘,而現在楊將軍的案子能從言藩手中月兌出來交由三司會審,也是香妃娘娘的功勞。所以你們要謝便謝宮里的那位香妃娘娘吧!」
提到香妃娘娘,楊氏的臉上便布滿了愁容︰阿靈她終于做到了,救了楊家所有人,可是她呢?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孤身在那爾虞我詐的深宮之中。以後的日子將會怎麼過下去?她會不會為了蔣家報仇而一意孤行做出什麼傻事來?
韓凌見楊氏眉心緊鎖。心中也生出了一絲憂悒︰是了,若按前世的記憶來看,清落姑姑進宮不到半年就去逝了,具體是怎麼死的她前世也沒能查出來,只知宮里傳出消息,道是韓妃娘娘宿疾發作而病逝!
前世作為景王妃的她也出入過宮廷,知道宮中那些女人們的明爭暗斗是多麼的可怕,一入宮門深似海。那巍峨富麗的宮牆里面其實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韓凌忽然心中生起無比的愧疚,這一世為了救外祖一家。她沒能阻止清落姑姑入宮,可如今她又有什麼辦法能改變清落姑姑前世的命運呢?
宮里的那些女人手段都是十分陰險的,尤其涉及到黨爭,為了自己兒子能當上皇帝的女人更是如蛇蠍猛虎一般!
今上子嗣不多,長子不足二個月便已夭折,次子好不容易活到了十七歲,剛欲封為太子時莫名早逝,如今活下來的便只有三子裕王朱詠譽與四子景王朱城昀。
她記得前世剛嫁入景王府的時候,景王的生母杜康妃就深得景熙帝寵信,本來景熙帝有意要立景王為太子,可是內閣之中有人站出來對景熙帝說了一句話︰「長幼有序,立儲應立長!」于是,景王後來受到排擠,她亦無意景王為儲君,為了夫妻二人能過上安定的生活,便勸得景王與她一起遷居到了杭州,佔得一席封地,杭州雖為繁華之地,卻是倭寇橫行的地方,景王忙于抗倭,兵馬糧草不足,裕王也不用擔心景王會起兵謀反。
不過裕王的擔憂正好相反,他絕對想不到景王會與倭寇聯手奪了他的至尊之位!
想到這里時,韓凌驀地又想起了豐臣瀧一,想起她與他的三日之約!
那個冷酷狠毒到沒有人性的少年會不會再來找她?什麼時候會來找她,會在哪里找她?
在她出神的時候,陸顏召已喚了她好幾聲了。
「小丫頭,韓九小姐,阿凌……」
「啊?」韓凌醒過神來,眨巴著波斯貓一般又大又圓的黑亮眼楮望向了陸顏召。
「言公子想要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去見他?」陸顏召道,心里卻是一陣好笑,這小丫頭真有趣!連發呆的時候都跟個小大人一樣,說出來的話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想著,不知不覺腦海里便又閃現出了那腳上踢的都是珍珠瑪瑙!那該是有多少金銀財寶?富可敵國麼?還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我果然是很差錢!他不禁心里苦笑。
韓凌還沒有回答陸顏召的話,楊氏便急了,她問︰「言藩要見我女兒干什麼?不,那樣的人最好不要去見!」
「楊夫人,言藩現在已在我的詔獄中,牢里關著的,他傷害不到你女兒,再說不是還有我在嗎?」。陸顏召解釋道。
那意思是,他可以保護她女兒的安全。楊氏還是有些猶豫。
陸顏召又道︰「不過,你女兒若是不想見也沒關系,他敢叫囂,我就命人將他暴打一頓!」
和五少爺一樣猖狂的德性!韓凌心里想笑,她突地拉了楊氏的衣角,安撫道︰「娘親,我正好有些話也想對言公子說。便去見一下他也無妨,娘親不用擔心!」
言罷,但見幾位舅舅也是憂心忡忡的樣子。又笑吟吟的望向幾位舅舅道︰「舅舅們也不用擔心!」
再看了看其他人,說道︰「外祖母,舅母們,表哥表姐們都不用擔心!」
不知不覺,這里所有人都被韓凌逗笑了,男人們還好,婦人們一個個都笑出了眼淚!
于是。韓凌跟隨陸顏召來到了關押言藩的地字號房,這里非常的陰暗潮濕,卻也不是那麼髒臭燻天!
言藩並未穿上囚衣。還是一身珠光寶氣的錦衣華服,十分富態的倚靠在牢房的牆壁上。
看到韓凌和陸顏召走來,言藩才起了身,來到鐵柵門邊。還是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態。居高臨下般的看著韓凌道︰「小丫頭,你還真敢來見我?你知不知道我在這牢里想了許久,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你不就是想掐死我麼?上次在金香玉坊里沒有掐到,現在就更掐不到了!」韓凌說道,「言公子現在應該能深刻的明白我所說的天遣是怎麼一回事了,正所謂天道好還,上天還是很公平的!」
「呵!」言藩輕聲一笑,「小丫頭的世界我真不懂。不過,我還真沒想掐死你。掐死你有什麼用,掐死你我還不如殺一個徐舒玄,畢竟你外祖父家能夠得救,他應該為你們謀劃了不少吧?」
韓凌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她從這個男人眼中看到了一絲陰鷙狠毒的光芒,原來這個男人以為這一切都是徐舒玄謀劃的,他竟然將滿腔的恨意都發泄到了大少爺的身上!
她不知道言藩到底還留有多少後手?會不會陰謀對徐舒玄進行暗算刺殺?
想到這里,韓凌心中又隱隱害怕起來,她咬了咬唇,沉聲說道︰「不關徐世子的事,這一切都是我謀劃的!」
「你謀劃的?」言藩不禁有些失笑,他搖了搖頭,「小丫頭雖然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小丫頭,但有如此謀劃大局的城腑心機,我不相信,你告訴我,你都謀劃了些什麼?」
不好!這個獨眼龍是想套她話,在詔獄中套出她的話,那將又是一份有力的供詞!不愧是有鬼才之稱的聰明人,差一點就上了他的當!
韓凌搖了搖頭,回答道︰「我也沒有謀劃什麼,就是求上天劈了個雷到你身上!如今你一定被這個雷劈得外焦里女敕的,十分不好受,是吧?」
這是什麼話?有什麼深意?言藩皺了皺眉頭,一臉的不解。
陸顏召在一旁靜听著,有點想笑,小丫頭遣詞造句,果然不同凡響!
外焦里女敕,還真是可以形容言藩此刻的心情了,原以為掌控了一切的他竟然被自己人送進宮的女人給坑了,這果然是一個極大的雷!
「小丫頭,我也不跟你講什麼大道理了,在我的人生理念中,就沒有公平二字可言,你就告訴我,我的第二大弱點是什麼?」
第二大弱點?韓凌歪著頭想了片刻,似乎才想起言藩問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頓了頓,回答道︰「之前我跟你說過,你的第一大弱點是自以為是,自負聰明絕頂便可揣測聖心掌控一切,可惜你沒有虛心听取我的建議啊,所以你第二大弱點,就是太過自以為是,不知錯、不改錯也絕不認錯,一錯再錯就會輸得一敗涂地,你看吧,不听小女子言,你就吃虧在眼前了吧?」
韓凌說這番話的時候言辭激烈,鏗鏘有力,儼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老師在教導學生做人的道理。
陸顏召心里噴笑!
言藩的臉色僵了一僵,他听明白了韓凌所說的不听取他的建議是怎麼一回事?在金香玉坊里的談判,他本來是答應了她要還楊家一個清白的,可是他食言了,他食言不是因為他不在乎韓凌威脅他的那番話,相反,他是極其的害怕,害怕隨時會有人將他通倭的證據傳到皇帝的手中,他不相信韓凌會信守諾言在他放了楊家滿門之後不會讓那些證據出現,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來個徹底的,先滅楊家滿門,再抓了這個女孩,嚴刑逼供出那些密函到底在何處?或者干脆控制住皇帝堵塞所有言路!
他什麼都想好了,卻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個小丫頭竟然還給他留了這麼一招!
香妃那個女人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的變數,竟然讓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陸顏召在一旁看了看言藩,又看了看韓凌,像听書一般升起了濃濃的興趣。
這時,言藩冷笑了幾聲,語重心長般的說道︰「小丫頭,我並沒有輸得一敗涂地,我言藩是什麼人,這朝中至少有一半是我父親的黨羽,就這樣想讓我死沒那麼容易,你信不信,我還會從這牢里走出去?」
韓凌臉色一沉,不說話了,她將目光投向了陸顏召。
陸顏召的臉色也微微變了一變,他向這邊走了過來,譏笑的說道︰「言公子好生囂張狂妄,竟然當著我的面說你還能從這間牢房里走出去?說說看,你怎麼走出去?」
言藩整了整一身的華服錦袍,懶洋洋的挪了個合適的位置,看向陸顏召,突地唇角一彎,冷笑道︰「陸顏召,你不過是一個乳嗅未干的毛頭小子,玩政冶手段你還女敕得狠!」
「你知不知道你將我送進這詔獄會有什麼後果?讓我寫供詞?我會寫出讓你痛不欲生的供詞來,你信不信?」
韓凌不覺心中一跳,就見陸顏召的臉色也變了,她之所以激得陸顏召向皇上面聖時呈出姚縣令與趙文華的所有供詞為外祖父月兌罪,就是因為陸顏召還很年少輕狂有血性,他做什麼事情不會像他父親一樣謹小慎微持中庸之道不得罪任何人。
可是言藩如此信心十足的說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到底什麼意思?」陸顏召心中騰起一陣極不好的預感,拔高了聲音問。
「知道你母親是怎麼死的嗎?」。言藩忽然以極其沙啞低沉的聲音誚笑著道了一句。
陸顏召怔了怔,登時就火了,他一只手陡地伸過了鐵柵,提起了言藩的衣領,怒問道︰「你說什麼!說清楚!」
可誰知言藩居然大笑了起來,他不回答,只是嘲諷一般的看著陸顏召,說了一句︰「你沒有資格審訓我,叫你父親來!有什麼話,我只會和你父親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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