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玄再次找到陸顏召時,陸顏召正在書房里聚精會神的看著一本書,那書翻開的一面正好是《孫子兵法》中的虛實篇「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
陸顏召看得入神,在還沒有意識到徐墨玄的到來時,首先就挨了他一記拳頭!
這一拳頭頓時就讓他眼冒金星,鼻血直流。
「徐墨玄,你發什麼瘋?」陸顏召本能的擦著鼻血,憤怒的喝道。
這時,徐墨玄已跳上了他的書桌,欺身而上,直接提著他的衣領將他按到了後牆上。
「你告訴我,言藩到底有沒有死?」他壓低了聲音問道。
由于他剛才的動靜很大再加上陸顏召的喝斥,書房的門頓時被撞了開,幾名小廝沖了進來,但見自家小主子被打得鼻青臉腫還這麼狼狽的被按在了牆上,一時手足無措得竟不知怎麼辦才好?要知道以他們家小主子的威名,這京城之中除了指揮使大人還沒有人敢打他!
幾名小廝左顧右盼的開始尋可以作武器用的家伙,卻听到小主子一聲喝令道︰「都給我滾出去!」
出去?幾名小廝面面相覷,呆愣一刻後,立馬滾出了房間。
「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陸顏召問。
「言藩是被你抓進詔獄中的,不過才關了一個晚上,他就自殺于獄中,所寫的供詞中偏偏沒有通倭這一條,而且他的供詞才呈上去。那些世家子弟中便傳出了我大哥代為寫青詞的謠言,你不覺得這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蹊蹺了麼?」徐墨玄憤憤的說道。
陸顏召皺了皺眉頭,臉上也出現了疑贖的表情。言藩的確是被他關進了錦衣獄的地字號牢房,但他也僅僅是將言藩關了進去,之後的一切事情父親都沒有讓他插手,甚至連他問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是很蹊蹺!」陸顏召回道,「而且言藩的案卷交上去後,皇上判定了言菘無罪,只降了他的官職。現在言菘依然還是內閣大臣,只不過是次輔大臣,而原來的次輔大臣楊奕清頂替了他的位置!」
「但是就算他死得蹊蹺。又與我何干?這兩天我根本沒有插手此事,你問我,我也什麼都不知道!」陸顏召這般說道,既而憤怒的推開了他的雙手。
「你說什麼。皇上判定了言菘無罪?」听到這句話時。徐墨玄就詫異的怔了神。
果然又被大哥料到了,那麼大哥所說的,陸丙會保言藩一條命也是真的無疑了。他再看了一眼陸顏召一副憤怒而困惑不解的表情,確定這件事情陸顏召的確一概不知,也是,他父親從來不會告訴他自己做過的任何事情,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陸顏召,如果讓我知道你包庇言藩。與之狼狽為奸,我絕對饒不了你!」徐墨玄忽然道。
陸顏召惱羞成怒的看著他。
徐墨玄陡地拉了他的袖子道︰「你現在馬上帶上你幾個可靠的兄弟和我一起去櫻士館!」
「去干什麼?」陸顏召奇怪的問。
「抓人!日本人!」徐墨玄果斷的一聲厲喝。其實他心中更憂急的是韓凌的安全,帶著一隊錦衣衛不僅是去抓人,而更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
在徐墨玄與陸顏召帶著一隊錦衣衛到櫻士館時,竟然見到櫻士館中早已經來了許多錦衣衛了,而這些錦衣衛完全是大片撒網的在抓人,整個櫻士館中的客人惶惶如同驚弓之鳥,一個個嚇得抱頭鼠竄。
陸顏召剛給錦衣衛樹立起來的正義形象頓時轟然崩塌!
有那斯文的文人不禁冤屈的喊道︰「你們不是抓奸臣的麼?我不是奸臣,我是讀聖賢書的文人,我的行為準則一切遵行孔聖人的教育道德!」
那抓他的錦衣衛冷笑道︰「我管你是不是讀聖賢書的文人,現在京城之中藏有倭寇,我們是奉指揮使大人的命令,全城搜捕倭寇,所有嫌疑人等全部都要抓進詔獄審問!」
那意思是,寧可錯抓一人,也不可使一寇落網!這到底是多大的仇啊!
「開玩笑,那倭寇殺了我們數十名袍澤兄弟,你說這仇大不大!」
指的是錦衣獄遭劫的大案!
「那也不關我的事啊!我不是倭寇啊!對了,我知道哪里有倭寇,杭州!你們應該去杭州抓倭寇!」
天下竟有如此逗比的傻叉!
徐墨玄不禁嗤笑,文人的面子都讓這人給丟光了!隨即他的面色又沉了下來,這道命令必然是錦衣衛指揮使陸丙下達的,竟然讓京城之中的錦衣衛傾巢出動,搜捕起了倭寇!
陸丙的用意到底何在?還有大哥所說的那個日本人真的在這櫻士館中麼?
那個小丫頭現在又在哪里?
而此時此刻,韓凌正和楊氏還有楊茗鈺送外祖一家離開京城。
自外祖父從刑部大牢中出來後,來探望送禮的京城勛貴絡繹不絕,什麼昌國公、慶陽伯、慶雲候、壽寧候、武定候,一個個皆道敬仰楊將軍的忠烈,為其鳴不平,又恭賀楊家終于呈冤昭雪,送來的人參、靈乏等名貴藥材數不勝數。就連昌化伯邵元林也厚著臉皮提了十二盒貴重的藥材來,一面濤濤不絕的贊頌著楊將軍堅韌不屈的精神,一面又為自己的兒子邵雲辰賠禮道歉,道是小兒年少無知,受了奸臣的利用和蠱惑才做出如此愚蠢之事來,還望楊將軍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他兒子邵雲辰的一時過錯。
外祖父在獄中受了極重的刑罰,全身傷痕累累,無一處不是血跡斑斑,而且有些地方還已經潰爛,人已是極其的虛弱,自然是受不得這些人的叨擾。幾位舅舅們都為他應酬著這一切,但如此下去,在京城中多呆一天也是受罪。故而大舅安排去租了幾輛馬車,這一日便打算離開京城。
但就是離開的時候,也有人裝著樣子過來送行。
韓凌冷冷的觀注著這一切,當初外祖父含冤入獄的時候,這些人當中一大半都躲在了家里不發一言,甚至沒有一個人敢去獄中探望,而現在楊家一恢復爵位。這些人又巴巴的貼了上來。
韓凌在來往的人群中四處觀望著,竟無意中發現了一道極為熟悉的身影!
這道身影可以說前世她在景王府的時候經常可見,而且景王為了表現出對她完全的信任。還讓這個人事事都先稟報于她!
這個人便是景王的幕僚孫緯!
孫緯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他若在這里,那景王是否也在附近?現在的景王應該也有十歲了!也不知她是否還能認出他來?
韓凌下意識的朝四周尋視了一番,楊氏見她神情發怔,輕喚了一聲︰「阿九。你在找什麼?」
沒有!這里沒有他!她並沒有找到前世那個溫文爾雅陪伴了她八年最終卻還是出賣了她的夫君!
想起來心里頗有些悵惘。景王到底有沒有真心愛過她?還是和焦婉婷一樣都是對她虛以委蛇的?
焦婉婷那個女人,自上次見了一面後,不知以後是否還會在她人生中出現?
「沒有找什麼!娘親,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們都回去了,我們也趕緊去一趟廣寧伯府,將最後的一件事解決了,和四舅舅一起去外祖家!」韓凌說道
韓凌覺得楊氏和韓陌和離之事辦起來並不難,何況她們手中有碧桃可以指證老夫人韓許氏蓄意買通劫匪刺殺娘親之事。這件事若去報官,便可叫韓許氏進牢獄。韓家更是身敗名裂,不過,楊氏不想做得這麼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想安安靜靜的將此事辦了,以後各自走各自的路,兩不相干!
可是她們沒有想到,韓家人居然耍起了賴,而且在回到廣寧伯府後,她們還見到了韓陌!
韓陌不是在詔獄中嗎?什麼時候放出來的,誰放出來的?
雖然她也曾求過陸顏召放過韓陌一條命,但陸顏召並沒有答應她,而且據她所知,這幾日陸顏召正在休沐,並沒有管北鎮撫司詔獄之事!
那麼韓陌能從詔獄中出來就太過蹊蹺了!
「阿璇,以前是我錯了,我求你回家,求你和阿九一起回家,我以後絕不會在做對不起你之事,我可以為了你將所有姬妾遣散,從今以後也絕不再納一妾,我只要你,只要你肯回來!」
連楊茗鈺都沒有想到,這個曾經自詡才華一幅謙謙君子模樣的男人竟然會這麼不要尊嚴的跪在了他們面前,先是求妹妹阿璇,然後又求他道︰「四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求你讓阿璇回家,我真的很愛她,以前做過的那些荒唐事,也不過是為了氣氣她,我不想失去她,更不想失去阿九,阿九是我的親生女兒,是我韓家的嫡女,她將來還要靠著這個身份嫁個好人家的!」
「四哥,你也不希望阿九長大以後,議親之時,被人議論她母親是和離過的,是吧?」
韓凌很是錯愕,在他闖進魏國公府搜捕她的那一日,她已經完全與他撕破了臉,以韓陌如此小人之心的性格,不恨她就是萬幸了,怎麼還如此煽情的要她這個女兒?
他是想拿她來威脅楊氏,讓楊氏心軟麼?不,做了這麼多不要臉的事情,還怎麼可能會讓娘親心軟?
韓凌隱隱感覺似乎哪里不對?又想不出哪里不對?
這時,楊茗鈺一把將韓陌提了起來,朝著他的面門就是一拳!
韓陌在地上連滾了幾圈,又爬起身來,跪倒在地,不停的磕頭認錯!
「我真是瞎了眼,當初怎麼就讓阿璇嫁了你這樣一個偽君子、真小人!」四舅憤憤的說道,滿臉都是鄙夷之色,卻也有些驚詫不敢置信,他大概從來沒有見過韓陌如此卑躬屈膝的丑態!
他這一拳打得韓家所有人都驚懼失色,惶恐不已,有婦人小孩不禁發出尖叫聲連連。
韓老夫人覺得丟盡了臉,忙喝斥著叫韓陌站起身來。
「和離就和離,是他們楊家欺人太甚,楊氏自嫁入這個伯府以來,可有孝順過我這個婆婆,或是幫持過你這個夫君,四郎,即使你有千般錯,這個女人她也有錯!」
說到這里,韓許氏竟然對楊茗鈺喊道︰「你們楊家人剛烈傲骨,但有沒有教導過女兒相夫教子,孝順長輩,更或者說,有沒有教導過她守婦道!」
「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楊氏進門之前,和那蔣家的七郎有婚約,什麼郎才女貌譽為千古佳話,分明就是私相授受!這丫頭到底是他蔣家的嫡女,還是我韓家的嫡女?」她指著韓凌罵道。
韓許氏這麼一罵,楊茗鈺氣得雙拳緊握,看起來竟似有雷霆萬鈞風雨即來之勢!
楊氏趕緊拉住了楊茗鈺,低聲說了句︰「四哥,不要沖動!」
韓凌也看得出來,韓許氏竟然想激怒四舅,若是四舅真出手打了這個老太婆,那傳出去的又不只是楊家欺侮老弱婦孺這樣的名聲了!
但四舅這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就足以令這一屋子人噤若寒蟬。
賈氏緊摟著韓瑄躲在一角看著,都嚇得竟似要暈了過去!
韓陌急忙的跳到中間,喊道︰「母親,別再說了,阿九是我的女兒,她是我女兒,這一點,兒子心里十分清楚!」
他再膝行著跪到楊茗鈺面前,求道︰「四哥,若是阿璇真與我和離了,她以後怎麼辦?這于她的名聲也十分不好,求四哥再給我一次機會,若是我以後再犯了什麼錯,我寧願四哥你親手殺了我!」
楊茗鈺的心里也在掙扎著,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過片刻之後,他也定下心來,說出一番斬釘截鐵的話來︰「韓陌,你也是文人,應當讀過蘇秦的一句話,人們做過的事情覆水難收,你勾結言藩舉報我們楊家,又買通劫匪欲殺阿璇,還竟然想將自己的女兒送給言藩去邀功,就你這做的這些事足夠定你幾十條死罪,我們不去報官,是念在你和阿璇曾經夫妻一場,你還有什麼顏面求阿璇與你共渡一生?」
這番話說完,頓時就令韓許氏傻了眼,她買通劫匪刺殺楊氏的事情竟然讓他們知道了?
「不不,買通劫匪刺殺楊氏的事情是我老太婆做的,與我兒子無關!」韓許氏喊道。
真是愚蠢,這麼快就不打自招了!韓凌不禁在心中鄙夷的唏噓!
看看韓陌這個時候還有什麼話說?
正當她這樣想的時候,韓陌竟是嗚咽了一聲,驀地抬起頭來,壓低了聲音說道︰「好,我同意與阿璇和離,不過,阿九不能跟著阿璇,阿九必須跟我,她是我韓家的女兒!你們也沒有理由帶她走!」
這一句話頓時如五雷轟頂一般響在了韓凌的頭頂!
楊氏與楊茗鈺也有些驚愕!
這不可能!韓陌從來沒有喜歡過她,為什麼會如此執著的要她這個女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