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凌告訴了徐舒玄營救母親和清落姑姑的計劃,可徐舒玄听完後似乎並不十分贊同,他沉默半響之後,只問了韓凌一句話︰「阿凌,你相信我嗎?」。
韓凌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
徐舒玄再看向她,冷靜而果斷的說了一句︰「那麼,這件事情交給我去解決吧!」
韓凌亦是極聰慧之人,很快便猜到了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于是擔憂的問道︰「大少爺是想去見錦衣衛指揮使陸丙嗎?不如阿凌陪你一塊兒去!」
這一要求卻遭到了徐舒玄嚴肅而果決的拒絕。
「不行,你若是跟我一起去,只會成為他要挾我的把柄!」他道。
韓凌面色微白,心知大少爺的這句話一點也沒有錯,事實上,從陸丙威逼她與陸顏召定親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成為了陸丙手中的盾牌,或是用來對付母親,更或是。用來對付那個對他有威脅的人!
見她神色惶惶不安,徐舒玄又握緊了她的手,指向天邊一輪正從雲層中跳躍而出的新月,含笑說道︰「阿凌,你看,此時此刻的景致,是不是正好應了那一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韓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河邊正有垂柳吐絲,萬條絲絛隨風繾綣,遠遠望去,那輪新月還真如掛在了樹梢上一樣。
黃昏的晚霞還沒有盡褪,夜色已然悄悄降臨。
徐舒玄忽地又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吻了一口,再將她橫抱了起來,一步一步的沿著這條岸邊柳絲飄揚的河流向前走去。
「蘇東坡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阿凌,我不會說那些海誓山盟的話,但願這一世,我能陪著你就這樣一路走下去!」
前世從景王的口中,韓凌听到過太多山盟海誓甜言蜜語,正所謂听多了也會膩味,所以這一世,她不會輕易被男人的任何一句誓言而感動,可是這一刻,她卻很想落淚。
就這樣被他抱在懷中,他們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夜色的靜謐完全取代了白日的喧囂!
待他們漸漸走遠後,藏在梧桐林中默默觀看了許久的徐墨玄才從里面走出來,來到了他們剛才所站的位置,望著徐舒玄那一抹頎長飄逸的背影看了良久,眼眸中神情莫名,說不出是驚詫還是難過!
南楚看出了端倪,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五少爺,天涯何處無芳草,如她這樣的女孩,你以後一定還可以遇到的!」
徐墨玄輕聲一笑,搖頭說了一句︰「不,如她這樣的女孩,世間絕無僅有!」
南楚心中頓時升起一縷擔憂,這時,又听徐墨玄在耳邊低聲道︰「楚哥,你放心,我不會跟大哥搶女人,更何況,她不是一個可以隨意搶來的物件!」
「我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不是麼?」
雖然他這句話說得甚是明朗而灑月兌,可南楚總感覺他微笑的雙眸中有一絲黯然。
「五少爺,大少爺也不是純心欺騙利用你的……」他再道了一句。
徐墨玄立刻打斷回答︰「我知道,什麼時候我生過大哥的氣,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理由,只要結果是好的,何必再去追究過程如何?」
說到這里,他又對南楚笑著道了一句︰「哪怕我在他眼中是與你們一樣的人,我也沒什麼可怨的!」
听到這一句話的南楚終于變了臉色。
「五少爺!」
他低喊了一聲,卻換來他截斷後的一句︰「楚哥,快跟上去吧!保護大哥才是你的職責,何況他手中現在還拿著錦衣衛指揮使陸丙想要的東西!」
南楚听罷,便再也沒有多想,對著身後的所有暗衛命令了一聲,便轉身朝著韓凌與徐舒玄走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所以他並不知道,那時候,徐墨玄到底是什麼心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
陸丙派出去跟蹤韓凌的錦衣衛在與焦婉婷一戰之後,全部拖著重傷無功而返。為了能平息陸丙的憤怒,他們特地砍了幾個死在通州大運河邊的倭寇的頭顱回來將功折罪,但這仍然沒能消了陸丙的怒氣。
對陸丙來說,這又有什麼用?
「砍了幾個死人的頭顱,便說他們是倭寇,想來表功,你們當本大人是傻子嗎?當皇上是傻子嗎?」。陸丙遏制不住怒氣的高聲厲吼,一張梨花木的桌子仿佛也承受不了他的怒氣,竟然裂開了一條縫隙。
數十名錦衣衛跪在地上,垂下了首,神情驚懼惶然。
「接二連三的被一個女孩子耍得團團轉,你們這群男人都是****長大的嗎?我怎麼養了你們這一群飯桶!不,屎桶!」
陸丙再次拍了一下桌子,神情激憤,那張本來裂了縫的桌子終于光榮的犧牲,被劈成了兩半。
跪在階下的錦衣衛還是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我再問你們一遍,那個女孩現在去了哪里?給我仔細的回想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一字不露的回稟于我!」
陸丙這一聲已然帶有殺氣的厲喝終于讓其中一名錦衣衛開了口。
「我想起來了,那個女孩,她說,她說,這是徐世子所設下的調虎離山之計,目的就是以徐五少爺為餌將那些日本人引開……徐世子定然是知道大人您要的東西在哪里……那個女孩……不,少夫人她或許就是去找徐世子去了!」那錦衣衛語無倫次的說道。
陸丙將這名錦衣衛的話在腦海里重新梳理了一遍,最終沉聲道出了其中最為關鍵的三個字︰「徐世子?徐舒玄?」
想到徐舒玄,他不由得更為氣憤,七年前的那年案子,如果不是听了這少年的話,他又怎麼會去救楊家人令言藩輸得一敗涂地,而言藩那只瘋狗,竟然在臨死前給他設下這麼大一個圈套,以致于他到現在都受制于人、寢食難安!
但是徐舒玄也找那本書干什麼?
難道他也想為蔣家翻案?他還在幫著楊家嗎?
陸丙神情郁憤的沉思了良久,突地想起了什麼,眼中一亮︰不,他不是為了幫楊家?他是為了自己!
無論是他姐姐的死,還是南宮世家的滅族,也許在這個看起來雲淡風輕不理世事的少年心中種下了深刻的仇恨!
他是要尋仇,是向他陸丙尋仇,更是向皇上尋仇!
想到此處,陸丙的眼中已燃燒起了火一般的厲光,他立刻沉聲對跪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命令了一句︰「你們現在立刻去一趟魏國公府,將徐世子給我請來,如果請不來他,就將徐家的五少爺徐墨玄給我抓來,我就不信有了這個流著蔣氏之血的徐墨玄在我手中,他徐舒玄還敢跟我玩什麼花招!」
所有錦衣衛立刻頷首,齊聲答了聲是!
卻在這時,陸丙的目光陡地轉向了這間屋子的窗外,剛才,他似乎有感覺一道影子從窗邊閃過,便又立刻下了一道命令︰「外面有人,去將這個人找出來!」
「是!」為首的錦衣衛再次應了一聲,帶著數人沖出了這間屋子,在院落中四處尋找了起來,不過,他們找了一圈,什麼也沒有找到。
陸丙當作自己心中多疑,沒有再繼續追查此事,便吩咐這些人去執行他上一道命令去了,可就在這些人剛走出陸府沒有多久,立刻又有人急沖沖的回來稟報︰「大人大人,徐世子他……」
「什麼事?」陸丙不耐煩的厲聲問。
那小廝答道︰「徐世子親自到我們府上來了!」
小廝話音一落,陸丙的眼神立刻變得十分陰鷙而詫異。
「他來了?」
「他還敢到我陸府里來?」
「帶了多少人?」
陸丙接二連三的厲問,那小廝惶恐的作答︰「大人,世子是一個人來的,而且他是一個人走來的!」
「一個人?走來的?」
陸丙似乎听不懂這句話,心中只道︰來得正好,這個自負才學的少年,他當真以為他不敢殺了他嗎?
想到這里,他冷笑了一聲,立刻披上袍子走向了前院。
前院一片死寂中陡地響起陣陣凌亂的腳步聲和兵刃撞擊的喧鬧,數十名錦衣衛圍著一個正邁著悠閑的步伐慢慢走在庭院中的年輕人,彼時月光如銀,正好在那道身影上披了一道朦朧的華紗,遠望之,竟仿佛從天而降的神邸。
陸丙看到這一道側影,頓時驚了神,他驚訝的不僅僅是這個負手而立的年輕人正是魏國公世子徐舒玄,而是這少年與七年前相比竟好似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勢竟令人有肅然起敬的敬畏感。
「世子從不到我陸府中來做客,今日卻是什麼風把這京城聞名瑕邇的大才子給吹來了?」陸丙起先問道。
月光下,宛若神邸般的男子轉過了身來,向陸丙恭敬的施了一禮。
「我想,今天就算我自己不來,陸大人也會帶著錦衣衛去造訪我魏國公府,今日還是端陽,若聲勢造得太大,傳遍了京城畢竟對陸大人或是對國公府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晚輩只好自己來了!」
徐舒玄答得輕快而坦然,態度謙遜,仍然如七年前一般透著士人的氣度和風雅,然而,在他那雙清澈的眸中已有了不懼一切的凜然之色。
陸丙心中駭異︰這少年竟能如此料事如神,恐怕公瑾與孔明在世,也不過如此。
「陸大人可否請晚輩到室內,我們單獨說話?」徐舒玄見他沉吟,溫聲提議。
陸丙這才喚人擺好了茶點,將徐舒玄請到了貴致軒,所有錦衣衛與僕婢皆退至室外。
「世子怎知,就算你今日不來,本大人也會派人去國公府里請?」將茶奉上之後,陸丙忍不住問道。
徐舒玄端起了茶盞,修長的手指輕撫著瓷璧,微笑著回答道︰「陸大人派了那麼多錦衣衛暗中盯著楊夫人之女楊氏阿凌,不就是為了得到一本書嗎?想必陸大人此刻已然猜到,這本書已經到了我的手中。為了防止夜長夢多,大人一定會想著與我盡快見上一面,不是嗎?」。
陸丙神色一凝,幾乎要從那把梨花木椅上站起身來,然而,也不過是一瞬,他便壓制住了一種想殺了這少年的沖動,又慢慢坐來,以同樣謙恭敬的語氣問道︰「世子會將這本書給我嗎?」。
「如果晚輩給了陸大人,陸大人是否會銷毀這本書中所記載的言藩陷害忠良的所有證據?」徐舒玄反問。
陸丙眸光陡厲,看著徐舒玄沉默了半響,忽地冷聲道︰「徐世子不會沒有听說過我的惡名,雖然世子身份尊貴,如今又得皇上器重,但如果我想殺了你再做到毀尸滅跡或是嫁禍于他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陸大人是想滅口?」徐舒玄輕聲一笑,說道,「七年前,陸大人都沒有能滅掉言藩的口,反而幫著他與日本人一起逃出了大眳,如今怎麼還能想出這麼愚蠢的辦法想要滅我的口?」
「難道在陸大人的眼中,我還不及言大公子聰明?」
被提及七年前的往事,陸丙不覺心頭一震,懼意陡升,他這才陡然想起言藩是以什麼方式來威脅他的?而言藩能做到的,這個舉世無雙的才子也一樣能做到!
這少年既然能孤身到這陸府中來,那本書必然也不在他身上,而且他很有可能還會如那楊凌那個女孩子說的一樣,將那些證據分成許多份,轉交到不同的人手中。
殺了他,照樣無濟于事!
「世子,你是想拿著這些證據為蔣家翻案?你知道,如果我被逼急了,也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在你還未為蔣家翻案之前,我隨時可以告訴皇上,蔣家還有余孽尚在世間,而你們徐家也會因為包庇罪臣余孽之罪而受到牽連!」陸丙沉聲說道。
然而,他的威脅並沒有令徐舒玄產生懼意。
「陸大人所言也沒錯,你我手中各自握有對方的把柄,然而,陸大人應知,皇上他也是對我們徐家有所忌憚的,換而言之,若是沒有足夠的證據,皇上也不能把我們徐家怎樣!」
「就算陸大人知道墨玄是蔣家子嗣,那又如何,墨玄已記入徐氏族譜,他現在就是我徐家的人,我徐家能享有的待遇,他一樣可以享有,而且,大人也不能在皇上面前拿出證據,證明他就是蔣家人,不然,大人也不會采取下下之策,暗中派人去刺殺他!」
徐舒玄說到這里,陸丙的瞳孔再次一縮,目露震驚︰原來通州驛館的刺殺案,這少年也早已料到是他所為!不僅如此,他還知道言藩根本沒死,而且還與日本人一起逃出了大眳。
他所做的這些事情竟皆已被這少年預料到,這少年的神機妙算與心機城腑已然到了令人懼怕的步!
陸丙頓時氣得內心遽痛,卻在這時,徐舒玄又道了一句︰「陸大人,我再告訴你一個壞消息,言藩此刻一定也回到了大眳,他隨時隨地可能再找上你!」
「難道大人為了掩蓋當年那一樁無心造成的冤案,而甘願一輩子做縮烏龜,成為言氏父子拿捏的把柄嗎?我想,這種被人利用威脅的滋味,大人一點也不好受!」
徐舒玄話一說完,陸丙立刻怒聲接道︰「不錯,沒有誰喜歡被人威脅和利用,那麼,徐世子現在的行徑與威脅又有何區別?」
「世子,你今日到我陸府上來,到底想干什麼?」他低聲問。
徐舒玄端著茶盞的手輕輕一頓,片刻後,將那裊裊升騰熱氣的茶盞放在了桌上。
他看向陸丙,十分嚴肅認真的道了一句︰「我今日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讓陸大人退親!」
陸丙的神色一變,似乎覺得好笑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徐舒玄。
「難不成,世子此番冒險而行,竟然也是為了女人?」他揶揄的問道。
徐舒玄笑了笑,接道︰「陸大人自己應該最清楚,楊家其實並不願意承認這樁親事,這一切都是在陸大人你的強迫威逼下所定下的,現在楊茗鈺已來到了京城,他必然也會來找陸大人退掉這樁親事,若是如此鬧得楊家與陸家不合,于大人您來說,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大人想要的書已到了我的手中,楊凌對于大人的利用價值恐怕也到此結束,大人退掉這門親事,又有何不可?」
陸丙听完,更是揶揄的大笑了起來。
「徐世子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若是我退掉這門親事,世子是否就會將那本書還給我?」他道。
徐舒玄神情一怔,若有所思的沉吟了半響。
「就算我將那本書給了陸大人,陸大人便以為可以平安無事了嗎?」。他忽地輕聲道,然後看向了陸丙,「大人難道忘了我剛才所說的話,言藩已然來到了京城,而且與他一起來的還有日出之國最強大的武士豐臣瀧一!」
「大人是否還不知,豐臣瀧一他為什麼要得到那只匣子?他又是什麼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