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凌正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一張經過楊秋璇的巧手精心打扮過的容顏,有些不習慣的笑了笑。
「娘親,我還從來沒有這樣打扮過,今天真的要這樣麼?會不會太耀眼了一些?」她說著,手扶著頭頂分梳兩股的垂鬟發髻,以及那流光溢彩的赤金匾簪,瀅白如玉的精致小臉上泛起一絲嬌羞的紅暈。
楊秋璇拿著梳篦還在慢慢的梳著她一頭烏青的秀發,她梳得極慢,微有些發怔的神情中暗藏著不舍和留戀,但听到女兒的問話後,她還是面帶笑容的接道︰「今天可是你定親的日子,不僅徐世子會親自前來,魏國公以及徐家的二老爺、二夫人、三老爺、三夫人都會來,呆會兒你要去一一見禮,當然要盛裝打扮一番。再說了,我女兒可不能在未來婆家人面前輸了風儀氣度,叫那些人看低了去!」
韓凌听罷,不禁一笑,回道︰「娘親還.+du.擔心這些?放心吧!阿九就是面對皇上也無所畏懼,又豈會懼他人!而且娘親這麼美貌,阿九得感謝娘親將這麼好的容顏賜給了我!」
「你這丫頭,跟誰學的?竟學得這般油腔滑調,拿娘尋開心?」楊秋璇玩笑般的訓斥道。
韓凌又頗為天真的接了一句︰「娘親,油腔滑調是形容男人的吧?」
楊秋璇再次被噎得無聲,但見女兒笑容燦爛的樣子,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也多了一絲欣慰︰其實只要阿九能開心,嫁給她想嫁的人,她便也知足了吧!
母女倆正開心的笑著時,門外傳來巧兒的聲音帶著喜悅的喊道︰「來了,來了,小姐,來了好多人哦!還有……好多好多聘禮!」
巧兒一掀開簾子進來,便激動不已的唾沫橫飛說個不停,臉上的笑容比汀蘭苑中那些開得嬌艷似火的紅杜鵑還要燦爛。
「小姐,大家都說,這京城近十年來都沒有見過誰送這麼多的聘禮呢!好大的一只梅花鹿,還有好大的一顆的紅寶石,還有那些流光緞,好幾箱呢,還有還有……」
「還有,她們都說魏國公世子俊美不凡、真乃神仙中人,與小姐你可是天生絕配呢!」
「小姐,你嫁進魏國公府時一定會帶上我去的吧?是吧,是吧?」
看著巧兒一臉陶醉的模樣,余嬤嬤忍不住插了一句︰「今天是小姐的定親禮,你怎麼看著比小姐還要激動?待會兒到外面去了,可千萬別這麼嘰嘰喳喳的胡說,丟了小姐的臉!」
巧兒聞聲立馬扯下了面孔,對余嬤嬤扮也個鬼臉,又對韓凌笑道︰「我這不是替小姐高興嗎?京城那些貴族小姐們可眼紅了,以前就愛在背後說小姐的壞話,看不起小姐,現在我們小姐成了魏國公世子夫人,叫她們羨慕死去,看她們還敢胡說!」
一听巧兒說韓凌從前受了那些貴女們的羞辱欺凌,楊秋璇不覺心中一痛,將女兒抱進了懷里,低喚了一聲︰「阿九……」
巧兒見楊秋璇神情突變,不由得慌了神,連連道歉︰「夫人,我說錯話了嗎?奴婢跟夫人道歉,夫人你打我罵我吧,可千萬別難過!」
韓凌知道楊秋璇在想什麼,連忙解釋道︰「娘親,你別听巧兒胡說,阿九很霸道的,沒有誰敢欺負阿九!」
楊秋璇被逗得忍俊不禁,又慢慢松開了韓凌,目光關切的落在了韓凌的胸口處,心疼的叮囑道︰「你身上還有傷,待會兒和徐家人一一見禮之後,娘親便和他們說,叫你早些回到院子里休息!」
韓凌點了頭,這時,楊茗鈺身邊的丫鬟紫兒走了進來,向楊秋璇福了一禮,道︰「夫人,小姐,徐家人都來齊了,世子爺說,夫人可以帶著小姐一起出來了!」
楊秋璇應了一聲好,便牽起韓凌的手一起走出了這間閨房,外面正響著嗩吶鑼鼓聲,定親儀式正在進行著,所有禮箱抬進安國公府後,最後只听得司儀高聲喊道︰「納征禮成,兩家交換訂婚書!」
這便是真正的定親了麼?
韓凌還有些恍惚感,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有憧憬過與大少爺共渡一生,可是前世的她卻不敢有此奢望,所以那一世終是錯過了,錯過了他,她卻將所有的情都償還給了景王,可景王終究不是他,所以上一世的她一輩子活得那麼糊涂可笑。
這一世,她終于可以彌補上一世的遺憾了,不用將那一份遺失的感情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
他就是他!無可替代!
楊秋璇將韓凌帶到專門待客的齊馨堂時,堂中的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這一看之下,不僅徐家來的人,就是楊曦之與楊逸之都看得愣了神。
韓凌今天著一身牡丹鳳凰紋百合裙,頭上梳著雙螺髻,雖無珠翠環繞,一朵精致的芍藥更是襯得她白玉般的肌膚如染了朝霞一般,粉雕玉琢,清艷絕塵,她本來就生得膚光如雪、五官精致,螓首蛾眉,身材雖然沒有明顯的凸顯,卻也是十分高挑,行動起來更是輕盈不勝羅衣,如同飛燕踏歌來一般的臨風之姿,讓人見了恍有月兌塵離世之感。
長公主見罷,不禁心中突地一跳,暗嘆道︰原來這女孩子竟是這般的美!
本來這定親儀式,魏國公也沒有特意要求長公主跟著一起前來,但長公主好面子,也不想讓人鑽了空子指責她的不是,所以她便主動要求一起來了!
自然她來的目的也是想好好見上這未來的兒媳婦一面,看看這女孩子的真面目到底是何樣?
竟未想到,十三歲的豆寇之齡,已是出落得如此貌美絕倫!
楊秋璇領著韓凌先給魏國公福了一禮,魏國公見韓凌的真容如此秀美端麗,掩飾不住內心歡喜的點了點頭,再想到這女孩先前以玲瓏的身份在魏國公府里受了不少流言蜚語的的委屈,心中越發對韓凌有些疼惜起來!
韓凌自然對魏國公不陌生了,在她印象中,魏國公性情溫和,對待家人沒有半分的官威架子,她去國公府的那幾天,這位國公爺待她也如同待女兒一樣。
所以,她亦是含笑喚了一聲︰「伯父!」
接著,楊秋璇又將韓凌引到了長公主的面前,韓凌施禮喚了一聲︰「伯母!」
長公主卻是輕笑了一聲,說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楊小姐的容貌可是隨了楊夫人,亦可稱得上冠蓋京城!」
長公主這話一說話,楊秋璇便變了臉色,這話中之意明顯就是帶著諷刺,她是一個和離過的女人,自然談不上有什麼好名聲,可是這長公主竟說有其母必有其女,便是連她女兒也一塊兒嘲諷了。
念及此,她心中不禁憂嘆︰世子的繼母果然不是好相與的,這將意味著阿九進了國公府以後,與這位婆婆有免不了的婆媳之戰!以後的路,她這個做母親的不能陪女兒走下去,阿九又應付得過來麼?
楊茗鈺與楊茗軒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去,徐家人的表情也是各呈紛呈,魏國公表情微顯憤怒而尷尬,徐二老爺徐智與其夫人柳氏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皆好奇的看向了韓凌,似乎在等著看這女孩會如何回答長公主的話。徐三老爺徐諾與其夫人陸氏也朝這邊望了過來。
就在這時,韓凌笑盈盈的抬起了頭來,望向長公主說道︰「多謝伯母夸獎,伯母潛心向道,本不是俗世之人,所見所感必會比我們這些小輩更深遠一些,聖人有雲,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阿凌就當伯母這是誠心夸贊,心領了!」
韓凌話音一落,柳氏與陸氏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震驚之色。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這丫頭竟然用這句話來諷刺長公主,令得長公主不敢再反駁一句,又暗指她潛心修道,必有寬廣心胸,使得長公主連一點憤怒的顏色都不敢表現在臉上了。
長公主的心中自然是騰起了熊熊燃燒的怒火,她面部僵硬的隱忍了半響,方才勉強偽裝出和顏悅色的說道︰「老子的道德經,看來你讀得不錯,本宮听說楊夫人當年在名士館中的妙語連珠勝過無數世家子弟,其才情可比得上晉時的衛夫人,想來楊小姐的才情也不差!」
「可以讓本宮見識一下你的才情嗎?」。長公主話鋒一轉,正色問。
這一問,滿堂的氣氛又是為之一凝。今天可是魏國公世子徐舒玄與楊凌的定親儀式,兩家相見禮畢,歡歡喜喜的說上幾句話就行了,可長公主竟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阿凌展示才華,這不是明顯的擺著架子,對阿凌的考驗和挑釁嗎?
連楊曦之與楊逸之臉上都不禁露出了一絲憤然之色,徐舒玄臉上的表情雖隱而不露,可卻是暗暗的握緊了拳頭。魏國公想要說什麼,但又不好意思在楊家人面前發作,只好先隱忍了下去。
而這個時候,韓凌面對長公主的挑釁還不能有任何退縮,本來這門親事,外面的人就多有議論,說是她楊凌高攀了徐家,更有甚者說她為了飛上枝頭當鳳凰早早的就爬上了魏國公世子的床。雖然現在這些謠言已被有關于她的其他傳聞所沖淡,但她依然還需謹慎,不能再讓自己在徐家人面前輸了底氣,從前她對名聲不在乎,那是因為她並未想過自己會嫁人,可是以後她將要在那個門第顯赫特別注重人德行與修養的魏國公府里生存下去,就必須要讓自己發光發亮,月兌穎而出。
而且她還不能讓舅舅們在徐家人面前失了顏面,于是,她臉上展開了一絲自信而光彩奪目的笑容,應道︰「還請長公主明示,如何考驗阿凌的才情?」
長公主被她這樣的笑容微震了一下心靈,笑了笑,道︰「楊家雖非書香之家,可本宮也听聞過楊曦之的書畫,楊逸之的琴棋,你又自小在楊家長大,想來與你的兩位表哥也十分親厚,即使是耳濡目染,也應有過人之處!」
一句話說得又是隱隱帶刺,令楊秋璇心中頓生不悅之感,楊茗鈺與楊茗軒也禁不住皺起了眉頭,楊逸之似要說什麼,但被楊茗軒制止住拉了回來。
這時,韓凌說道︰「伯母,阿凌自小入了楊家族譜,便是楊家人,故而阿凌一直視舅舅們如父,視表哥表姐們如親兄弟姐妹,兩位表哥確實才情出眾,阿凌不敢與之相比,但卻也不能丟了楊家人的臉,所以,長公主若想考驗阿凌的書畫與琴棋,也可!」
她抬起頭來,一雙嗔亮真真的眸子里含著炫目溢彩的光芒,朱唇微啟,輕聲道︰「請伯母出題?」
接著,她再命人巧兒到自己的房中去取了紙墨筆硯來!
長公主用灼灼的目光定定的看了她半響,驀地唇角一彎,笑道︰「老子的道德經里還有句話說,知人者智也,自知者明也,不如,你就以貴賤為題,興詩一首,書寫于紙上,讓本宮與魏國公一觀,如何?」
語落,韓凌霍然抬起了頭,楊秋璇亦是憤怒的就要出聲反駁,這時,魏國公終于按捺不住的咬牙喚了一聲︰「芳寧——」
很少有听到魏國公喚自己的名諱,長公主愕然的看向了他,略有些得意的含笑道︰「國公爺這是怎麼了?本宮只是想見識一下這未來兒媳的才華,應該不過份吧?」
考驗人的才華不過份,但是以貴賤為題,這言外之意,豈不是折辱我們楊家比你們低人一等?
沒想到長公主在這種場合之下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韓凌心中也甚有怒意,但平靜了半響之後,她也毫不示弱的抬頭答道︰「可以,那阿凌就謹當從命,以貴賤為題,興詩一首!」
說罷,她命人在桌上鋪開了紙,用幾只精美的玉石壓住,再取了狼毫筆吸飽了墨汁之後,便隨性在紙上揮就起來,她的筆法如行雲流水一般,片刻便已完成。
巧兒將她寫好的詩送到了魏國公與長公主面前,先由魏國公看了一眼,就見魏國公目光閃爍吃驚之色,很是贊賞和喜悅的看向了韓凌。
「小小年紀,又是女孩子,筆法竟有如此蒼勁之力,字體懸若浮雲,卻又入木三分,雋秀靈巧,又有大開大闔之勢,這是河東衛氏的垂雲體?」魏國公問。
韓凌點了點頭。
魏國公臉上的喜悅更甚,又仔細看了那紙上寫的詩,不禁捻須含笑,嘆了一聲︰「字美,詩更有磅礡凜然之勢,楊夫人教女有方啊!」
說罷,他便將那寫了詩的紙再遞于長公主,長公主見罷,微微皺起了眉頭,再次看向韓凌的眼神就已不只是驚訝了,而是隱含一絲不敢相信的畏懼。
這時,韓凌唇角微彎,笑了笑︰「長公主殿下,漢王王符說︰賢愚在心,不在貴賤,信欺在性,不在親疏,而且老子也有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長公主亦是修道之人,定能明白,貴賤親疏還是在于人心的道理的吧!」
韓凌說完這句話時,滿堂震驚,楊家的所有人臉上都不禁露出了喜色,而徐家的二老爺和二夫人更是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三老爺徐諾倒是一臉平靜的贊賞之色。
徐舒玄不動聲色的微揚起了唇角,看著韓凌的眼神更帶了一絲欣賞和疼惜。
就在這時,魏國公朗聲大笑了起來︰「好好好,今日這親事就算是定下來了,待我徐家擇定婚期,便請媒人將請期禮書送上門來,楊家有這樣的女兒,真是楊家之福,以後也是我徐家之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