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瑤也算是安國公府的常客了,而且每次來必是找韓凌品茶听琴,詩書交流,但韓凌明日就要出閣了,難道這位張小姐是怕將來她嫁進魏國公府後難得再見上一面而特意來與她敘舊的?
韓凌到前廳見到了張玉瑤,就見她今日還是一身極端莊明艷的打扮,但卻是空手而來,不像往日一般還會帶著她那架最喜愛的焦葉琴,甚至她身邊還沒有帶丫鬟。
但從她端坐在一把圈椅上,端著一杯茶怔怔出神的緊張之態來看,她似乎真有什麼焦急的事情。
韓凌喚了一聲張小姐,她便立刻站起了身來,大步走到韓凌面前,抓起韓凌的手道︰「阿凌,我現下遇到了一個難題,想請你幫我出出主意!」話剛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太過心急而失了禮,忙又笑道,「你看我……真是抱歉,明日便是你和魏國公世子大婚的日子了,我還來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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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凌微微一愣,笑了,她說道︰「沒有關系,我們也算是朋友了,你若是遇到了難題,我若能幫忙一定會幫的!」說著,請她一起坐了下來,再叫丫頭上了茶和一些點心。
「先說說看,張小姐遇到了什麼難題?」
韓凌一問,張玉瑤的面色竟是有些紅了起來,她不安的絞了絞雙手,猶豫了半響,才啟唇道︰「阿凌,我記得你之前有跟我提起過景王殿下,是吧?」
韓凌點頭︰「嗯,是,景王殿下怎麼了?與你有關?」
張玉瑤神色一怔,目光在韓凌臉上盯了甚久,似乎在探試什麼,最後嘆了一口氣道︰「不瞞你說,一個月前,盧靖妃有單獨邀請我母親到景王府中做客,我母親回來後便向我透露了盧靖妃有代景王殿下向我提親之意,但當時因朝中立儲一事鬧得很大,父親便沒有答應,可是現在盧靖妃又舊事重提,並帶了聘禮到我昌國公府中,我原以為父親會堅持不同意,可未想……」
韓凌听到這里,便什麼都明白了,現在因昌化伯府庶子們爭奪爵位之事鬧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在一氣之下將邵家諸子下詔入獄,並盡革了外戚襲爵制,而邵家的案子在刑部審理之下又牽扯出了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像就與裕王殿下有關,在這種情況下,裕王的地位似有不穩,昌國公定然會選擇站在景王一方,正巧盧靖妃有這種聯姻之意,他當然順勢而為就答應了。
「景王殿下風姿倜儻,才華卓絕,也算是人中龍鳳,張小姐真的就一點也不喜歡他?」
韓凌試著反問了一句,哪知張玉瑤听完之後,臉色霎時就白了,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竟是微扯了唇角,苦澀的笑了一下,回道︰「楊小姐,你會因為景王殿下風姿倜儻,才華卓絕而喜歡他嗎?」。
韓凌心中突地一跳,才意識到在張玉瑤面前說錯了話,這個女孩子其實是十分有主見的。
「對不起,玉瑤。」韓凌說道,又反問,「可是你的婚姻大事是由你父母來定的,我好像幫不上什麼忙吧?」
張玉瑤看著韓凌,欲言又止的再次躊躇了半響,在連喝了幾杯茶水後,才滿面通紅的不好意思說道︰「阿凌,你看能不能為我從中牽線,讓我……與你們楊家結親?」
韓凌听罷,頓時就怔住了,再次看向張玉瑤的時候,腦海里便想起了一些事情,原來這位張小姐不僅僅是仰慕逸之表哥的琴藝,而分明是……
韓凌思索了一會兒後,便點頭答應了她。
將張玉瑤送出府後,韓凌便找到逸之表哥,旁敲側擊的說了一番,可沒想到她口水都說干了,這個愣頭青好似完全沒听懂似的,哦了幾聲便算回應她了。
韓凌甚是無奈,看得出逸之表哥對張玉瑤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也不好直接道明影響了人家女孩子的閨譽,便只得暫時將此事擱下了。
不過,楊逸之這種愛理不理的態度也著實讓她生惱,好像自從她定親以後,這小子便不怎麼願意跟她說話了,見到她總是一幅冷冰冰的樣子,有時候甚至還會躲開。
「喂,逸之表哥,怎麼說我也快要嫁人了,以後我們再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你能不跟我擺這幅高冷的架子麼?」
在離開楊逸之所在的院子時,韓凌忍不住喊了一句,卻未想到,她話音一落,楊逸之忽地轉身就將她抱進了懷中。
韓凌嚇傻了,愣了半響,才推著他道︰「逸之表哥,你這是干什麼?快放開我!」
她的掙扎並沒有讓楊逸之松手,反而那懷抱更緊了一分。
「你都說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就讓我抱一會兒又如何?」楊逸之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後,驀地又松開了手,轉過身向前走去。
「嫁到徐家之後,好好照顧自己,表妹,以後不要犯傻,將一顆心全部掏出來給一個男人,哪怕你再怎麼愛他,也不要付出全部,男人的心易變,你得保護好自己!」說完,楊逸之便大步向前走了,沒有讓韓凌看到他眸中隱隱泛出來的淚光。
韓凌卻是被他的這番話氣得笑了,心道︰你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愣頭青,哪兒來的這些歪理?不過,她也總算明白了逸之表哥對她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這天晚上,韓凌睡得有些不踏實,總擔心明天的送嫁路上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可也控制不住的有些興奮歡喜,算算她已有十日未見舒玄了,也不知明天他穿著喜服會是什麼樣子?
在楊秋璇的陪同下,她終于還是入了夢,可是夢中的場景卻還是前世那般,一顆梨花樹下,一襲潔白的緩帶輕襲,她提著湯藥來到了他的面前,將一勺又一勺的藥喂入了他口中,他笑了,可是笑著笑著,卻咳了起來,她看到大片嫣紅的鮮血落在了鋪在地上的雪色梨花瓣上……
最後,她抬起頭來看時,他卻不見了,只有一張空蕩蕩的輪椅放在她面前……
「大少爺,大少爺不要走!」韓凌在這一句囈語中,被人拉了醒來,一睜開眼,便看到楊秋璇擔憂的看著她,問︰「阿九,怎麼了?是做了噩夢嗎?」。
韓凌也覺得心中甚是惶惑不安,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一個夢?雖然這是前世真實的一切,可是她為什麼就放不開?還是她還是執著于前世的徐舒玄到底是怎麼死的?
不,她怎麼能想這些?今天可是他們大婚的日子,她該想著一些吉利的事情才對!
「小姐,你終于醒了,巧兒可是準備好了一切,就等著小姐起床後,給小姐梳妝了!」
還好巧兒如同百靈鳥般歡快的聲音響徹在了這整個房間,將韓凌心底深處的那一抹憂慮沖散,她抿唇一笑,便馬上掀開被子從床上走了下來,由余嬤嬤領著走到了梳妝台前。
楊秋璇親自給她梳起了頭發,說著白發齊眉、兒孫滿堂的吉祥話。
穿上喜袍之後,韓凌便由余嬤嬤領著去向外祖父、外祖母以及舅舅舅母們拜別。
韓凌發現外祖父與外祖母氣色似乎比她剛從鳳陽府來京城的時候好了很多,都是慈祥的笑容,對她千叮萬囑的交待一些事情,說完之後,外祖母的眼中還閃泛出了一些淚光。
幾位舅舅的臉上也掛著笑容,看上去甚是氣宇軒昂,神采奕奕,可是她也看得出來,四舅的眸子中也是含著一絲不舍和擔憂的,母親就更不用說了,不知道偷偷的抹了好幾遍眼淚。
後來她還與三位表哥與楊歆表姐說了一會兒話,今日的楊歆對她也格外的溫和,但性子直爽,也不避諱的說道︰「表妹,若是那個長公主再刁難你,你隨時可以找我們的,我就是再進去給你當丫鬟,也不能讓你被她們欺負了去。」言罷,又嘆了一聲,「我若是也能嫁進魏國公府就好了,這樣,我們姐妹二人之間也能相互有個照應!」
韓凌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微酸,也知道楊歆表姐心底真正希翼的並不是嫁進魏國公府,而是嫁給那個人吧,而墨玄……
到了下午的時候,徐家的迎親隊伍也終于來了。在听到一陣鞭炮聲後,韓凌便由全福人牽著手從自己的汀蘭苑中走了出來,大紅的蓋頭遮住了她的視線,但已熟知路線的她也能感覺到周圍是什麼景物,她們走過了一條兩旁栽滿紅楓樹的青石甬道,經過了一個花園,一個水塘,甚至她還听到了鴛鴦戲水的聲音,最後便到了安國公府的大門口。
一出門口,韓凌便憑著感覺在人群中尋覓著他,如果她的感覺不錯的話,此時的徐舒玄應該也在目不轉楮的看著她。
事實上,徐舒玄的目光片刻都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待全福人完成一切掃轎、燻轎等規矩後,他終于有機會將手握在了韓凌的柔荑上,似乎在看到她那一身喜服里有穿那一件金縷衣時,他才放心的含笑將她扶進了花轎。
喜轎被抬了起來,便準備出發了,韓凌坐在轎中,不自禁的回頭望了一下,雖然有蓋頭擋著,她什麼也看不到,但也能想象到那些親人目送她的場景,娘親一定又忍不住哭了吧,這一世,娘親陪伴她的時間依然不多,在宮中呆了七年,才剛出來,她就要嫁人了,而且是不得不嫁,娘親就是想挽留也沒有辦法。
韓凌心中感慨著,喜轎已經走出了玉樹胡同,沿著定安大街上走去,此時金烏已沉,晚霞鋪照,街道上看熱鬧的人群也擁堵在了兩旁,韓凌從那鼎沸的人聲中听到了許多贊揚舒玄的話,心中暗嘆,舒玄一直低調謹慎不在人群前露面,這一次卻因為大婚而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這一路走得甚是緩慢,似乎過了很久,那繁華大街道上的喧囂之聲才漸漸遠去,韓凌知道他們即將要走進魏國公府所在的榆林胡同,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前面應該是一條較深的巷子,穿過這條巷子,就可以到達魏國公府了。
鑼鼓奏樂聲還在繼續,然而,喜轎卻突然停了下來。
喜轎落停,韓凌的心也跟著一沉,總是感覺不安心的掀開了轎簾,問︰「舒玄,怎麼了?」
而就在她話剛出口時,竟隱約感覺有箭矢向她飛射過來,就在那箭矢及致眼前時,一道紅影從空而降將那支箭給擋了下來,場面瞬間就亂了,她听到有人喝道︰「保護好新郎和新娘!」不遠處很快就響起了激烈的打斗聲。
徐舒玄看著從巷子突然涌現出來的一批黑衣武士,一雙幽黑純澈的眸子就微眯了起來,心道︰果然言藩選擇了在他大婚的日子來趁機報復,就算刺殺不成,也能毀了他和阿凌的婚事。
大婚之日,見血乃是大為不吉。
徐舒玄策馬來到了韓凌的面前,將手搭在她的皓腕上,柔聲而肅然的說了一句︰「阿凌,快進到轎中去,不要再出來!」
韓凌心中慌亂一片,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卻好似又听到了箭矢飛來的聲音,那箭矢所射的方向似乎就是舒玄,于是,她想也不想的縱身躍起,飛到了徐舒玄的身前,與他共乘到了一匹馬上。
「阿凌——」耳畔陡地響起徐墨玄的一聲疾呼,也幾乎就是這一剎那間,她感覺到眼前似有黑影閃動,那箭矢只離她咫尺之距竟陡地就凝滯在了半空。
韓凌還是忍不住將蓋頭掀了開,就見一張妖異譎艷的臉呈現在了自己面前,而這張臉的主人竟赤手握著那支正射向自己的箭,那箭頭正指向了自己的鼻子。
「豐臣瀧一?」韓凌訝然的低喚了一聲。
面前的男子卻是一笑,說道︰「新娘子自己揭蓋頭不好,還是听你夫君的話,快回到轎中去!」
韓凌驚愕的說不出話來,目光一掃四周,竟見許多錦衣衛與一些黑衣人打了起來,那些黑衣人所用的武器皆是武士刀——這些人竟然又是東瀛武士!
這些日本人竟然選擇在她和舒玄大婚的日子來刺殺他們!那麼豐臣瀧一為什麼又要救她?
韓凌腦海里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感覺到身後一雙手臂緊緊的環住了自己的縴腰,便回頭看了徐舒玄一眼,見他無恙,她才心下一松,又滿不好意思的將蓋頭掀了下來。
「對不起,舒玄,我剛才太擔心了,所以才……」韓凌說道。
徐舒玄眸光一片晶瑩水亮,此刻的心中只有後怕和感動,倘若剛才不是豐臣瀧一接住了這一箭,那麼阿凌是不是已經……
「沒有關系!阿凌,你……」徐舒玄幾乎是哽咽了一聲,強忍著沒有落淚,才說了一句,「你以後不可以再這樣!」
說完,他再看向了豐臣瀧一,語氣十分真誠的道了一聲︰「多謝!」
豐臣瀧一勾起唇角一笑。
「謝什麼?我又不是為了你!」他說道,轉而向著那一群黑衣的東瀛武士走了去,並赤手接過了空中射來的數支箭,只是隨手向著四周一甩,那巷子的兩旁高牆上便響起一片淒厲的慘叫!
緊接著,他從一具死尸的身上也拾起了一把武士刀,就如同劈柴一般,將那些黑衣人一個又一個的劈倒在地,那些黑衣人見罷,開始惶恐的向後退去。
「豐臣瀧一,你竟敢背叛關白大人,背叛我們的天皇!」有人不禁大叫。
豐臣瀧一手中的刀立刻就劈到了這人的臉上,直將這人的頭顱都削去了一半。
「喊什麼啊!你們的天皇與我有毛關系?」他高聲喝道。
這一喝,直令那些黑衣人又迅速的向後逃去。
「既然你們只听言大公子的,不肯听本公子的,那麼我留你們也無用!」他說道,手中的刀光一閃,竟是齊齊的劃過了數人的喉嚨,就連一旁與刺客們正搏斗著的徐墨玄與陸顏召都驚呆了眼。
這樣的殺人手段,簡直與閻王修羅沒什麼兩樣!
「言大公子是不是也該出來了!」
豐臣瀧一再次對著巷子里喊了一聲,就見幽深的巷子深處真的走來了一個人,這個人身上也幾乎與他一樣透露著同樣陰冷肅殺的氣息。
陸顏召看到這個人赫然就是邵雲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