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貴妃重生了。
在服侍了體衰肉弛的老皇帝八年之後,四十八歲的老太子終于忍不住起兵逼宮,老皇帝措手不及,一氣之下就把老命給丟了,她則被一刀捅穿了肚子。
然後就死了……
再然後,她特麼又活著!
眼楮一閉一睜,整個世界就變了。
而變的其實又不只是世界,她也變了——從高高在上,寵冠六宮的貴妃,眨巴一下眼楮,就活生生的降等成了個村姑。
準確的說還不是村姑,是村婦!
不只嫁了人,那人還是個傻子;不只嫁了傻子,還和傻子生了個孩子,據說孩子已經三歲。
她能說麼,讓老太子捅死,她都沒那麼難過。
這是雲與泥,天與地之別,落井下石也太過,直接就給她砸十八層地獄下面的小煤窯里了。
可是,沒有時間給她悲傷。
她昏昏噩噩,生不如死了幾天,已經到達了婆家人能給她的極限。正是農忙時期,少她一個就像少了全世界似的。
在貴妃脆弱的小心靈還沒有完全修復之際,她就‘被’養好了病,掃地、喂雞、做飯……上輩子沒見過沒听過的事兒她全干了,可惜的是全部讓她搞砸了,雞飛狗跳,家無寧日。
最後,沒人打算放過她,拎她下地插起了晚秧。
貴妃表示,她寧願死。
從早上一路插下來,貓著腰,到最後她根本感覺不到她的腰,連折沒折她也沒知覺了。
望著眼皮子底下的水,如果不是嫌這水太髒,水位太淺,貴妃真想一腦袋扎進去,自己就這麼干脆淹死算了……
「阿美這是又累了?」柴二嫂語帶嘲諷。
「你這病可好,把腦子給燒糊涂什麼都不記得,連莊稼活兒也不知道怎麼干了!這說出去,誰會相信?阿美家里外一把罩的好手,現在居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變成了個大小姐了!可憐我們年紀比你大了一倍
,干的活兒可比你多干了一倍又不止。」
柴家二嫂四十多歲,兩頰呲著高原紅,眉毛挑的高高的,如果沒有額頭壓著那兩條細長眉毛分分鐘要飛上天似的。
柴二嫂為人尖酸刻薄,諸如此類寒磣敲打人的話,貴妃不知道已經听了多少遍,早就習以為常,她唯一覺得刺耳的就是那一聲聲的︰阿美。
原主兒有個好名字︰顧洵美。
明明是個那麼有涵意有韻味的名字,生生被叫出了混著泥土的芬芳,她也是醉了。
不是她吹,這要是在前世別說敢這麼擠兌她,就是看她那膈應人的眼神兒——甚至光看她長的這礙眼的樣子,她分分鐘讓這貨從她眼前消失,徹底的!
想當年在大梁國上至皇親國戚下到平民百姓,誰人不知她姚貴妃寵冠六宮,何其的風光,何等的尊榮?連帶著姚氏一族拖
家帶口地從無根無基的小門庭搖身一變權傾朝野,別說吃皇家俸祿的一干朝臣,就是老皇帝的龍子龍孫哪個不給她姚家七分薄面?
人腦袋打出狗腦袋她也想不到會有今天,不只在田間地頭里讓人支使,累的跟條狗似的,還要听她在耳邊狂吠擾人清淨!
……但是話又說回來,她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也不知怎麼回事,手上總沒勁,身上時不時地冒虛汗。」貴妃——顧洵美擺出自責的真誠臉。
「二嫂,我喘口氣,馬上就開干。」
要說嘴炮模式沒人比她拿手,在後宮更是講究說話含沙射影,一句話說半句含半句听著能活活氣死人,但真抓把柄還抓不到——
當然,她當年的地位其實根本不用在乎這些,上邊壓根就沒皇後壓著,她名份雖是貴妃,可是除了玉牒上的名份,她行使的都是皇後的權力。奈何她這人里子面子都想要,用粗俗點兒的話說
,既想當那啥又想立那啥,大抵是從她娘那邊遺傳下來的幾分傲氣,可講究名聲呢。
不過今時今日處在她這個地位,說些個指桑罵槐夾槍帶棒的話純粹是掐住自己的小脖子往人家那雙大粗手里送。
只能說,悶聲作大死不是她的風格。
打機鋒、敲打人她是駕輕就熟,奈何英雄無用武之地,通天的宮斗技能無處施展,潑婦罵街她卻不是柴家二嫂的對手。畢竟柴二嫂手撕鄰居,腳踢大嫂,偶爾腦抽還敢與婆婆爭辯一二,戰斗力那可是軍隊先鋒官的級別。
一拳跟打到綿花上了似的,柴二嫂絲毫沒有在貴妃明顯的退讓上得到快感,反而自覺受到了十萬點傷害,心里的小火苗蹭地竄到了腦瓜頂。
家里的土地和人數都是死的,她一個人干的少,無疑其他人就要多干!
話說的好听,聲音軟糯糯的,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面孔,就要別人把虧咽肚子里當蜜糖吃了?
「要說弟妹也養了半個月的病了,家里雞蛋一大半都給你補身子了,咋還這麼虛?以前你在娘家那身體是多好啊,腿摔斷了都擋不住你一麻袋一麻袋的打糧食往家扛。」
柴家人口眾多,一下地都是一呼拉幫整家人集體行動。
插秧速度不一樣,不可能都擠到一處,可就柴二嫂那大嗓門幾乎直沖天際,旁邊地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柴家人一個個悶頭干活,沒一個吱聲的,很顯然是對她都有些微辭。
于是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貴妃也有樣學樣,和柴家其他人一樣,任由柴二嫂撒潑,她自巋然不動。
不過,她忍得住可有人忍不住了︰
「她二嫂,弟妹不是奸滑的,以前苦活重活也沒少干,她現在就是身子虛使不上勁,大家幫襯著分擔分擔也就行了,沒多少的活兒。」
柴家大嫂體格壯實,比柴二嫂高半個頭,濃眉大眼四方臉,典型的農村婦女模樣,身量足能把柴二嫂裝起來還帶富裕。
貴妃重生後,柴二嫂就因為看她躺床上養病沒分擔家計,橫豎看她不順眼,挑三挑四說些個膈應人的話
,那時柴大嫂沒少出頭替她說話。誰知不說還好,以為柴二嫂會因為是大嫂就收斂點兒純屬作夢,柴大嫂的加入反而更加助長了柴二嫂的火氣,炮火集中全開,無差別多層次廣角度的各種奇襲。
初時貴妃還不清楚,以為柴二嫂就是條瘋狗,見誰都咬。
後來才私下听柴大嫂抱怨,柴二嫂年輕時下地落了胎,後來求神拜佛吃了各種偏方神土三十幾歲高齡才生出來一個女女圭女圭,眼瞅著柴家大嫂一個接一個的連生三個兒子,就各種羨慕嫉妒恨,連她身子重扶下腰都是一種罪。
用柴大嫂的話說,一懷孕的時候連走路都覺得脖梗子涼嗖嗖的,總害怕孩子就那麼讓柴二嫂用意念給瞪掉了……
而今原身顧洵美進門生了個大胖小子,立馬一躍也進了柴二嫂的眼,掐半拉眼珠子瞧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