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老錢家的大瓦房和十幾畝水田絕大部分是錢三貴跑鏢賺來的,但這個家還沒有分,錢三貴賺的錢就屬于全家人的。只能進不能出是一些人根深蒂固的觀念,大兒媳婦汪氏、二兒媳婦唐氏听說又要賣田,便開始大哭大鬧,尋死覓活,說錢老三就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遲早會把一大家子拖累死。兩家親家也上門來鬧,指責錢老漢辦事不公,為了一個兒子就不顧另外幾個兒子的死活。
錢三貴是個硬脾氣,也不願意讓他爹為了自己就不顧另外幾個兄弟,特別是錢四貴剛訂親還沒成家。他不讓錢老頭再賣田地,說他活得過就活,活不過就死。又提出了分家,說自己不願意再拖累大家。
錢老頭也覺得分家好,他賣自己家里的東西別人總管不到吧。分了家後,他幫襯著些,三房也能過得去。
分家當天,老錢家請了花溪村的汪里正和錢老頭的二叔人稱二爺爺作見證。還請了大媳婦的爹汪老頭,二媳婦的大哥唐老大,錢四貴未來岳父王木匠旁听。三媳婦吳氏家里沒來人,她的父母去泉州投奔兒子了,沒有親人在這邊。
錢老頭提出以後跟著錢大貴過,二房、三房、四房每年給他們一些口糧和一百文銅錢。若兩老口生病,湯藥錢這幾個兒子分攤。又特別說明,錢滿江未成年之前,不用三房給養老錢。
長房供養父母天經地義,這一點大家倒是沒有異議。但三房暫時不給養老錢,有人就覺得不公平了。
錢老頭看出有人不高興,解釋道,「三房如今病的病,小的小,老三媳婦又快生孩子了。家里的大瓦房、十幾畝水田,還有四貴小時讀私熟的錢,絕大多數都是三貴跑鏢掙的。你們要是覺得這樣分配不公,趁早離了這個家,我們老錢家沒有這麼狼心狗肺的東西。」
他這麼一說,就沒人敢多話了。
于是,四房兒子每戶分了兩畝水田、四畝坡地。錢三貴因之前對家里的貢獻大,余下的一畝坡地也給了他。
錢三貴又提出不想在大院子里住,想把到村頭的老房子買下來自己住。那個老房子院子倒是大,就是又破又舊又偏遠,是原來一個沒有後人的老頭自己修的,那老頭已經死了十幾年,如今它屬于花溪村的集體財產。
錢家大院是花溪村最豪華的大院子之一,僅次于汪里正家的房子,當初花了三十多貫錢修的。這房子每個兒子平均下來得八到九貫錢,于是又給三房多分了一頭驢,又多分了兩貫錢把村西頭的舊房子買了下來。
剛分家不久,吳氏便生了閨女錢滿霞。
吳氏是秀才之女,不像平常莊戶人家的閨女,不僅相貌姣好,又知書懂理。因為之前錢三貴在外面跑鏢能掙不少錢,老錢頭夫婦非常重視和喜歡她。吳氏嫁進錢家後就從未下過地,只在家里做做飯,收拾收拾家務。由于錢三貴受傷,吳氏驚嚇過度差點小產,生了孩子後也是病病秧秧,又要照顧病重的丈夫和弱小的女兒,所以根本沒有精力和時間下地。
那時的錢滿江已經在私熟上了三年學,雖然先生珍惜人才表示不要他的束脩,還說他過兩個月下場考個童生沒問題。但錢老三還是堅持讓他回了家,如今家里也只有他能下地干活了。于是,十歲的小小少年就開始當個勞力,早出晚歸地坎柴、做農活,扛起了生活重擔。
錢老頭也才五十幾歲,他平時就幫襯著三房干些農活。雖然他跟著錢家大房過,卻幫三房干活,大兒媳汪氏心里頗有怨言。好在錢大貴時常開解,說如果不是錢三貴提著腦袋跑鏢,他們也住不上這樣的大房子。
如此磕磕拌拌,五年過去了,錢三貴竟是奇跡般地挺了過來。他雖然活著,也是個廢人,什麼事都做不了,瘦得一陣風就能吹倒。一到冬天就臥床不起,要等天氣暖和後才能起身走動走動。
為了給他治病養病,在這幾年中,三房陸續賣了二畝水田、三畝坡地,連驢子都沒保住。沒辦法,錢三貴一年四季都在吃藥,冬天過不去了,還要買人參等藥補身子。這也就是他們老錢家,家底厚,若是換到那些赤貧的人家,人早死了。
這半年來,錢家三房的日子終于好過了些。錢老三的身子好了許多,也不需要貴藥吊命了。入了夏還能下床,偶爾趁身子稍微好些就學著編草席和草帽草籃什麼的,也能換幾文錢。吳氏的身子也好利落了,錢滿霞也大了些,她便能抽出時間做點農活或是繡活。
一家人正開開心心憧憬著美好生活,想著攢錢給錢滿江娶媳婦時,就趕上了邊境打仗征兵。
讓誰去打仗可讓錢老頭犯了難。錢老頭的老伴錢老太能干,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一個閨女,還都成活了。可兒媳婦的肚皮卻不爭氣,錢家第三代人丁單薄。
錢大貴四十一歲,二十二歲的大女兒錢滿婉早就嫁了人,兒子錢滿川十八歲,兒媳婦許氏剛剛有了身孕。還有一個女兒錢滿蝶,八歲。
錢二貴三十七歲,十九歲的大女兒錢滿枝和十七的二女兒錢滿朵都已經嫁了人,小兒子錢滿河才滿十二歲。
錢三貴三十五歲,大兒子錢滿江十五歲,女兒錢滿霞五歲。
錢四貴二十三歲,成親四年,媳婦王氏才懷孕不久。
壯丁的範圍在十五歲至四十歲之間,老錢家的四房人,每一房都有一個符合征丁要求。
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似乎讓哪個人去就是讓哪一房的天塌了。錢老頭難啊。最後,錢老大出了個主意,干脆抽簽決定,誰去由天定。
結果,從軍的那支簽正好被錢滿江抓著了。其實,錢老頭覺得那三家任何一家抽中都行,因為他們可以賣田賣地湊夠二十貫錢,那樣就可以頂一個丁。可卻事與願違,偏偏被貧困交加的三房抽中。
錢三貴一听到這個噩耗,已經能慢慢走動的他又病倒了。
听了他們的絮叨,知道了老錢家的一些家務事,錢亦繡也為三房掬了一捧同情的淚。
再看看錢滿江,穿了一套帶補丁的短襟,灰色粗布已經洗得發白了,卻非常干淨。一頭墨發綰在頭頂,用一塊方巾束著。他身材瘦削,卻不文弱。皮膚不算很白,但五官非常俊朗。雖然當了五年小農民,卻氣質如華,隱隱還透著一股浩然正氣,十足的陽光小帥哥一枚。
這就是自己的俊俏小爹爹!若假以時日,定能出落成英武不凡的美男子。只是這個年紀,若是生在前世還在讀初三或是高一,只能算個少年郎。他再過半個月就要去打仗了,不知道會找一個什麼樣的小娘親盡快成親,然後再生下自己的前身。
錢亦繡看著俊俏爹爹直發呆。沒辦法,她喜歡欣賞美男,不然也不會暗戀尚青雲二十年了。她發現,小爹爹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悲傷和沮喪,似乎還有些興奮,只是很好地掩藏住了。特別是眼里偶爾閃過的那絲精光,跟他身上的那股浩然正氣有些違和。錢繡總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那里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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