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幅繡品流光溢彩,美輪美奐。
繡品上,最左邊是半個農家院子,門邊倚著一個聘聘裊裊的美人背影。即使她荊釵布裙,即使看不到她的容顏,卻也能猜到她是如何年輕貌美,如何焦急地在翹首以盼,盼著遠方的歸人。
院子外面是遍地花草,中間有一條羊腸小路,從門前彎彎曲曲延伸到最右邊,那里是村里的幾棟房子,只繡了房子的幾堵牆和幾個翹角。
空中還有一輪旭日。
佔了一大半畫面的是那些數不清的花朵,萬朵千朵,層層疊疊,奼紫嫣紅,其間還有翩翩蝴蝶在花叢中留邊忘返。細看那些花朵,千姿百態,各呈異彩。有開得正艷的,有含苞待放的,也有開繁了的。
在旭日的沐浴下,似乎每一種顏色的花上都飄浮著一層淡淡的金光,充滿著勃勃生機。
美人身後垂下兩—無—錯—小說串樹葉。仔細看那樹葉,卻另有乾坤。繡花的人利用繡線顏色的深淺及光線的反差,葉子里竟然顯現出了幾個字。
那幾個字是,陌上花又開,歲歲盼君來。
看到這個美麗的背影,人們又想轉過去看她的正面。結果一轉過去,依然是那位美人的背影,依然是一模一樣的輪廓。
竟然還是雙面繡!
不過,這一面和那一面也不是完全一樣。那一面高懸的是一輪旭日,這一面高掛的則是一輪明月。月光下的花朵,少了幾分鮮艷,卻多了幾分清麗。花兒上還滾著或大或小的露珠,在月光的照耀下,煜煜生輝。
人們看懂了,一面是早晨,一面是晚上。同樣的景致,不一樣的畫面。
潘駙馬和所有看繡屏的人都震驚了。足足一刻鐘後,人們才舒了一口氣,大贊起來。
天哪,太美了!
太意想不到了!
怎麼會比畫的還精美!
怎麼會比畫的還逼真!
畫面美,人美,花美,草美,破院子美,旭日美,明月美,啥啥都美……
激動過後,潘駙馬指著那位美人問錢亦繡道,「她是你娘?」
錢亦繡當然不會承認她是自己的娘,耍了個滑頭,搖頭道,「這是所有盼望丈夫歸來的妻子。」
潘駙馬點頭道,「說得好。所有盼望丈夫歸來的妻子都是這樣的。」又念了那兩句詩,「陌上花又開,歲歲盼君來!嗯,好詩,雖然直白,卻把妻子思念丈夫的情感表達得淋灕盡致。」
錢亦繡想到那位已經當了官的錢滿江,鼻子就有些酸促,喃喃說道,「我爹爹走的時候跟我娘說,等我家院子外面的花謝了又開了,開了又謝了,如此反復幾次,他就會歸家了。所以,我爹走以後,我娘無事便會看門外的花。當門外的最後一朵花謝去,我娘會高興,會盼望那些花兒趕緊再開。當門外的第一朵花開放,我娘也會高興,又盼著那些花兒快點謝了。可是,如此盼望了這麼多年,花謝花開了那麼多次,依然沒有盼到我爹爹的身影。其實,我家早就給我爹爹立了衣冠,那墳頭上的青草已經過膝了。除了我娘堅定地認為我爹還活著,我們全家人已經死心了……」
說到後面,聲音哽咽起來,不由地抽了抽鼻子,緊緊抿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看到她這樣隱忍,梁錦昭極心疼,真想總上前去,大聲對她說,「小丫頭,要哭就哭,無需隱忍。」
但他望了望周圍,黑鴉鴉的一片人頭,還是選擇了理智,忍住了,沒有去犯傻。
在樓梯口,還有個人選擇了理智,只是他忍得實在太辛苦。他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還在不停地發抖。他似乎把自己的一口鋼牙都咬碎了,才忍住了沒有哭出聲,沒有說出口。
原來,這個乖巧漂亮的小女孩真的是自己的親生閨女。原來,他的小妻子如此痴心不改地盼望著自己的回歸……
實在忍不住了,他把握著的拳頭抵在嘴邊,強壓著沒讓嗚咽聲發出來。當眼淚落下的那一剎那,他急步低頭跑下了樓,向停馬的地方狂奔。他要去請示上峰,他不能再等了,他要跟自己的女兒相認,他要回去見自己的妻子父母……
路上的行人都躲著他的橫沖直闖,不知道這個瘋漢怎麼了,又哭又跑的。
還有一個特別激動的人,但他的激動卻可以外露,就是陸師傅。當有人問起這個同樣精美絕倫的屏風架時,他就會說著一口不標準的官話激動講解一番。
之後的講解工作,就由紫珠和白珠完成了。
錢亦繡坐到去了一旁。剛才那一番話不是空話,是她的真情實感。之前,因為要準備錦繡行的開張,她一直把錢滿江還好端端地活著,並且已經當了官的事情強壓在心里,極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剛才說了這麼多,便把自己說難過了,卻偏偏又不能說出小爹爹還活著的事。她難過,更替小娘親難過,替三貴爺爺和吳氏女乃女乃難過。
而那些看繡屏的人,除了潘駙馬,其他的人只能在二樓停留半個時辰,在繡屏前面停留兩刻鐘。沒有辦法,看繡屏的人實在太多。
這個時候,就顯出有「保安」的好處來了。這些「保安」出自衛國公府,京城里,衛國公府可是橫著走的。所以,被他們客氣地「請」下樓去,也敢怒不敢言。
那些來捧場的人看到自己被「請」下樓,梁錦昭和宋懷瑾也不幫忙說句話,極不高興。大聲罵道,「不夠義氣,捧場就叫我們來了,這時候咋不幫著說句話?」
梁、宋二人只得抱拳道,「不好意思,實在是人太多了,下次兄弟請客陪罪。」
他們兩人作為臨時的「保安」隊長,在盡職盡責地忙著維持秩序的同時,眼楮不停地往那幅屏風上瞥。
還有那個「霸著」繡屏仔細看的潘駙馬。他越看,越喜歡。越覺得這麼美麗的風景,得實地去看看去玩玩才行,不然死都閉不上眼楮。
直到午時末,潘駙馬和梁錦昭、宋懷瑾、錢亦繡才在下人們的多次催促下去三元酒婁吃飯。
本來梁錦昭想把飯端到這里來吃,錢亦繡堅決不同意。開玩笑,這里的香味是胭脂水粉及香露的香味,咋能混進其它的味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