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戴上老花鏡,仔細看了看錢亦繡,笑道,「這孩子長得好,是個有福的。」說完,就取下眼鏡,把錢亦繡拉著靠她坐下。
只見一個穿著玫瑰紫撒花緙金絲妝緞褙子,帶著朝陽五鳳寶石釵的美艷婦人笑道,「我知道老太君為什麼說這小姑娘面熟了,我也覺著有些面熟……」也不往下說了,拿著帕子捂嘴樂起來。
另一個穿紅地黃花銀絲滾邊錦緞褙子,頭戴赤金餃珠大鳳釵的美婦再仔細看看錢亦繡,也爽利地笑起來,「是呢,我也看出來了,像大嫂娘家那位潘姓弟妹。」
那個美艷婦人听她說「潘姓弟妹」的時候,嘴角幾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老太太搖頭道,「倒不是像那妮子,是像……」老太太沒繼續往下說,而是對身後的一個丫頭說,「去把我的那根玉兔餃仙草的發簪拿來給這孩子,那簪子還是我小時候+.++戴過的。」
第二個說話的婦人知道自己說的話或許討了老太太的嫌,略有些尷尬地用帕子壓了壓嘴角。她有些不明白,老太太咋這麼抬舉這個小姑娘呢?
老太太又讓丫頭把錢亦繡領去認認人。
女眷們都坐的右邊椅子,左邊那一排空著的椅子應該是男人們坐的了。
第一個是梁大夫人,丫頭還沒說話,梁大夫人就笑道,「我跟這孩子早認識了,還熟悉得緊。」
丫頭又笑著把她領到第二個位子前,椅子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穿著竹葉青的暗花褙子,頭上只戴了根銀珠簪,一臉的和氣。這位應該是寡居的梁二夫人李氏。
果真丫頭介紹說,「這是我家二夫人。」
錢亦繡跟她曲膝行了個福禮,說道,「見過二夫人。」
梁二夫人笑道,「好孩子,以後多來家里玩。」
她丈夫梁二老爺屬于早夭,她就算是不祥之人,所以一般是不會送人見面禮的。不是她舍不得,是怕別人嫌棄。
她下方坐的就是那個穿玫瑰紫褙子的美艷婦人。丫頭說,「這位是我家大女乃女乃。」
這就是梁大叔的娘崔氏,也是自己所屬控股集團公司的總裁。崔氏三十四歲,在古代屬于中年婦人,但她保養得宜,看著就像二十幾歲的人。
錢亦繡行了福禮道,「繡兒見過梁大女乃女乃,謝謝大女乃女乃平日里對我們的關照。」
梁大女乃女乃咯咯笑道,「好孩子,倒是個記情的。」說完,從頭上取下一根吉祥如意翡翠釵給錢亦繡。老太君都賞了那麼好的東西,她也得湊個趣兒。
錢亦繡接過,因為她沒有帶丫頭,那個幫她介紹的丫頭便接了過去。
大女乃女乃下首是梁二女乃女乃,就是剛才第二個說話的人。她三十歲左右,爽利勁有些像武將家的閨女。她送了錢亦繡一根金瓖玉半翅蝴蝶簪。
再下首是梁三女乃女乃夏氏,二十六、七歲的樣子,斯文文靜,穿著淺紫色菊紋錦緞褙子,送了錢亦繡一根金瓖瑪瑙梅花簪。
最下首的是一個九歲的小女孩,是梁三爺的庶女梁錦靜,靜姐兒。她們兩人年齡差不多,相互見了個禮。
見了人,丫頭又把錢亦繡領去了老太君那里。老太君還示意錢亦繡坐上羅漢床,錢亦繡卻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可不是她老人家的嫡嫡重孫子、重孫女。討了人家家里人的嫌,這個根大粗腿可就抱不牢了。
丫頭非常上道地端了一個小錦凳放在踏板上,錢亦繡坐在小錦凳上,雖然挨著老太君,也沒坐在上坐。
她剛一坐好,老太君懷里的那個小男娃就不高興了,糯糯說道,「她們都介紹了,咋把小爺漏了呢?」
他的話音一落,屋里人哄堂大笑,老太太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趕緊推了推小男娃道,「這是我家六少爺,大名梁錦真。」
老太太話音一落,眾人笑得更厲害。
小正太長得圓頭圓腦,一本正經的樣子煞是可愛。
錢亦繡又從錦凳上站起來,曲了曲膝叫道,「六少爺。」
梁錦真「嗯」了聲,又說道,「听玉姐姐說,你家的猴哥和奔奔特別聰明,又好玩,我也想去你家跟猴哥和奔奔玩。」
錢亦繡笑著表示歡迎,又說以後她也會領著它們來這里玩。
不大的功夫,梁則重來了萬和堂,在左邊的第一把椅子上坐下。除了老太君,眾人都起身給他行了禮。
老太太問道,「如何了?」
梁則重喝了口茶笑道,「把壽王爺送走了。不過,那架繡屏沒保住,只得賣給黃萬春了。」
又對錢亦繡道,「昨天黃萬春來府里找過我,他听說老太妃有收集精美繡品的雅好,他想把繡屏買下來送給壽王府。我當時拒了他,說那繡屏是錢家的,又不是我梁家的,我們也只是借過來欣賞一番,怎麼做得了這個主。可今天壽王爺要買,還說想在太後娘娘七十壽誕時獻上,我就抵擋不了了,只得幫你做了這個主。但若直接賣給壽王爺,他能出五千兩銀子就不錯了。我想著,不如賣給黃萬春,他出三千兩黃金,這個價也值了。就跟壽王爺說了,黃萬春買下繡屏就是為了送給他,王爺听了才罷。我已經讓人去叫黃萬春了,今天就讓他來把繡屏抬走。」
老太君冷哼道,「說得好听,獻給太後娘娘。老太妃看了,能舍得嗎?」。
梁則重笑道,「老太妃保不保得住,就看壽王爺的本事了。」
雖然錢亦繡極其舍不得那架小娘親傾注了無數心血的繡屏,但終究保不住它,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起身給梁則重施禮謝過,並暗示,那架繡屏能賣一千兩黃金就不錯了,剩下的錢就孝敬國公府了。她不是真正的十歲小蘿莉,可不敢把三千兩黃金都吞下。想著國公府能給她留個一千五百兩就不錯了。
梁則重豪爽地擺手笑道,「小姑娘,歲數不大,心眼不少。我還能貪墨你小姑娘的辛苦錢?是你的,都拿去。」
這時,三少爺梁錦琛、四少爺梁錦華、五少爺梁錦添來給老太太請安,他們才放學。二少爺梁錦烔沒回來,他在上國子監上學。
接著,梁二爺、梁三爺都下了衙,梁大爺最後一個回來。
這一大屋子人,把錢亦繡看得頭暈眼花。丫頭又把錢亦繡領著給二爺、三爺、大爺見了禮。
二爺、三爺都端了架子,只鼻子「嗯」了聲。梁大爺倒是出乎意料地客氣,面帶微笑地跟她說了兩句話,讓她在這里別客氣,以後多來梁府玩。
梁大叔長身玉面,器宇軒昂,加上態度和善,錢亦繡又給他發了個大大的好人卡。
老太君和梁則重留錢亦繡在這里吃了晚飯。他們是在西廂膳廳里吃的飯,分了兩桌,男人們一桌,女人孩子一桌。
梁府吃飯不講究「食不言」,偶爾還會說笑一番。或許武將家里,沒有那麼多規矩。
飯剛吃完,下人來報,黃萬春來了,梁則重和梁大爺就起身去了前院。
錢亦繡給老太君等人告別後,也坐著轎子去了前院。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雖然路上掛著不少的燈籠,但單獨在陌生的環境里,錢亦繡莫名的有些心慌。
來到前院書房,錢亦繡沒出聲,都是梁則重父子同黃萬春說話。黃萬春因為能買到這架繡屏而興奮不已,壽王妃素喜精美繡品,自己把這東西獻給壽王爺,這馬屁又拍對地方了。
黃萬春再三謝過梁家父子後,把銀票(或者說金票?)拿出來,梁則重沒收,讓他直接給了錢亦繡。這是面額為五百兩金的銀票,共六張。
等黃萬春走後,錢亦繡又取出四張起身孝敬梁則重。
梁則重擺手道,「莫客氣,這是你娘費了那麼多時日繡出來的。老夫沒有替你保住,已是汗顏,怎能再收你家的辛苦錢?」
之後,又讓幾個人送錢亦繡和錢華離開梁府回錦繡坊。
梁大爺回了正院,梁大女乃女乃的身上已經換成家居服,妃色繡花短衣,同色長百褶裙。她親手給梁大爺月兌了外衣,又取下丈夫頭上的帽子,夫妻兩個便坐在東側屋的炕上敘話。
一個水蛇腰,鴨蛋臉,白皮膚,五官清致,穿著桃色比甲的丫頭來給梁大爺上茶。聲音如黃鶯般婉轉,「大爺請喝茶。」
梁大爺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梁大女乃女乃揮了揮手,下人們便都退下去了。梁大女乃女乃笑道,「大爺,你看嬌眉怎樣?」
梁大爺問,「就是剛才那丫頭?」
梁大女乃女乃點頭笑道,「嗯,是府里上年買來的,我專門讓人教了半年。我想著,昭兒過兩個月就該滿十七歲了,別的後生這個歲數都成親了,有些還當了爹,可他卻……」又長舒了口氣,說,「菩薩保佑,老神仙和張神醫醫術高超,治好了那個病。我想先把嬌眉放在他房里,再慢慢給他尋模個好親事。」
梁大爺道,「爹說老神仙給昭兒算過命,他不宜早婚,否則怕有血光之災。昭兒的親事你就不要超心了,女乃女乃和爹都說了他們有計較。至于嬌眉,看昭兒的意願吧……」
梁大女乃女乃笑道,「難道昭兒還能不願意?他都十七歲了,若不通人事別人會笑話的。」又低聲問道,「公爹真的把三千兩黃金都給了錢家小姑娘?」
梁大爺笑道,「當然都給了她,難道還能沒下一千兩?」又提醒她道,「你也應該看出來了,女乃女乃和爹對錢家小姑娘都極是喜歡,以後你對她也禮遇一些,不要再把她看成倚靠咱們梁府討生活的貧民百姓……」見妻子還有些不以為然,只得說道,「錢家小姑娘聰明伶俐,同悲空大師和弘濟的關系非同尋常,同昭兒也相交不淺……」
梁大女乃女乃難得听到丈夫為誰這麼說好話,便咯咯嬌笑道,「大爺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放心,我會對那小姑娘另眼相看的。以後也會吩咐崔掌櫃,多多看顧她。听崔掌櫃說,她們家若是沒有梁府罩著,早被人欺負死了,哪里還能做這麼大的生意?」
梁大爺听了,才滿意地點點頭。
錢亦繡回屋後,就讓錢華去尋個三進院子。錦繡行在這里開了分行,或許以後自己會經常進京。再說錢亦錦以後也會走仕途,在京城應該有個像樣的落腿點。
這個後院太逼仄,又魚龍混雜,自己住在這里著實不方便。原來沒多少錢也就算了,現在蓮蔻化妝品的生意這麼好,繡屏也賣了這麼多錢,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了。
錢華答應著出了屋。
已經急壞了的猴哥終于撈著了說話的機會,拉著錢亦繡又比劃開了。他的意思是,那個高個子男人今天下晌又來後門邊轉悠了。
其實,錦繡行開業那天晚上,猴哥就跟錢亦繡比劃了那個男人來過錦繡行商鋪。那天人太多,錢亦繡倒是沒看到他。不知道他上沒上二樓,也不知道他听沒听到自己滿含深情的講述。
若是他听到了,那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小娘親心心念念讓江哥哥看到的願意望真的實現了。
不過,那個男人能不顧一家人的死活,離家十一年杳無音訊,不要說他來這里轉來轉動,就是跑來相認,她也不會再認他。或者說,他想立即回家找小娘親懺悔,她也要阻止小娘親再認他。
什麼東西!
錢亦繡猜測他定是為了榮華富貴升官發財已經另娶,說不定都生了一串孩子了,那自己小娘親算什麼?自己一家人算什麼?
退一萬步說,他就是沒有另娶,有一萬個不回家不顧家的理由。
那她也不會原諒他。不原諒他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那一萬個理由抵不上那一家人的命。若自己不穿越過來,他真的建功立業衣錦還鄉又有什麼用?錢家三房肯定都死絕了,小娘親更是不知道會怎樣屈辱地死去……
更何況,如今自己腰纏萬貫。他若是看中這些錢才跑來認人,就更惡心了。
拿定主意後,錢亦繡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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