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亦繡正跟多多和進娃說話,錢滿朵帶著兒子李阿財正好從娘家吃完飯回家,路過這里。
她許久沒有見過錢亦繡了,緊跑幾步走過來,拉著錢亦繡笑道,「你爺女乃也在那輛車上吧?咋路過家門口也不去我娘家坐坐啊。」
錢滿朵的頭發掉下來一綹垂在耳邊,油膩膩的,一看就好幾天沒洗。衣裳也是污糟糟皺巴巴的,汗臭味嗆得人難受。雖然鄉下婦人沒有城里人講究,但絕大多數年青婦人還是把自己打理的干干淨淨,衣裳會帶補丁,下了農田身上也會有泥土,但絕不會大夏天的好些天不洗衣裳不洗頭。像錢滿朵這樣的懶媳婦,也實在找不出幾個來。
十二歲的李阿財也髒里要命,那麼大的人了嘴邊還掛著鼻涕。
錢滿繡不止皺了皺眉毛,還皺了皺鼻子,掙開她的手說道,「我爺犯困了,要回家歇息。」
錢滿朵又笑道,「繡兒,我娘之前犯糊涂去你家鬧騰,也是大伯娘挑唆的。不把大伯娘趕回娘家,咋把我娘趕回去啊。你去我爺女乃那里說說情,讓我娘快些回家吧。」
錢亦繡說道,「我一個孩子的話,他們怎麼會听?要說你去說吧。」
多多听錢滿朵罵自己女乃女乃,提高嗓門回罵道,「我女乃是做錯了事,但也不像二/女乃那麼壞,直接跑去三房罵三爺爺,她活該被攆回娘家。」
錢滿朵沉了臉,罵道,「死女子,咋能那麼說長輩呢?明明你女乃才是最壞的人,最該被攆回娘家的是她。」
多多回嘴道,「二/女乃才是最壞的人。」
李阿財不高興了,一掌把多多推倒在地踢了兩腳,惡狠狠地罵道,「再敢罵我外婆,我就踢死你。」
多多一下子就哭了起來,進娃也嚇哭了。
錢亦繡雖然不喜歡大房,但對多多一直有感情。特別是想到幾年前自己被李阿財欺負時,多多那麼小還知道幫著自己的情景。她尖聲叫道,「李阿財,你那麼大的人了,咋能欺負女娃呢?」
見李阿財還想打自己,錢亦繡又道,「有種你打,看我家黃華叔叔不把你捶扁,還有大山,讓它來咬你。」
李阿財便有些怕了。
錢滿朵見看熱鬧的人多了起來,拉著李阿財就想走。本村的自然幫著本村的,都攔住他們不許走,指責他們母子不應該以大欺,又有人去錢家大房叫人。
不大的功夫,錢大貴和汪氏就跑來了。兩人罵了錢滿朵,汪氏還揪了李阿財的耳朵。錢二貴听說也跑來了,賠了禮才把那兩母子領走。
等人群漸漸散去,汪氏對錢亦繡笑道,「謝謝繡兒了,大女乃一直知道繡兒是好娃子,跟我家多多玩得最好。走,去家里去玩,大女乃給你做酸霉藕粉吃。」
錢亦繡搖頭道,「不了,我家里有。」就想轉身回家。
汪氏笑道,「你家是你家的,大女乃家的是大女乃家的。你看現在的日頭正大,你出了這麼多汗,小心別中了暑氣。先去大女乃家歇歇,過會子日頭小些了,再回去。」
多多和進娃一人拉一只手說道,「繡姐姐去我家歇歇吧,吃了酸霉藕粉再走。」
錢亦繡搖頭道,「不了,我爺心情不好,我要回家給他解悶。」
汪氏听她這樣說,只得低聲道,「繡兒回去幫大女乃給你爺賠個不是,大女乃之前是豬油蒙了心,大女乃始終記著你爺對我家的好。我們幾次去歸園看你爺,蔡管家都說他身子不好,不見人。以後等他身子好些了,大爺爺和大女乃再去給他賠不是。」
錢亦繡點點頭,多多領著進娃把她送到村西頭。她看出多多眼里期盼的目光,還是沒有請他們姐弟去自己家玩。
獨自走在小路上,下晌的陽光火辣辣的,把荒原上的花草都曬得蔫搭搭的,也曬得她睜不開眼楮。
她心里還想著剛才汪氏的話,那汪氏真是能屈能伸,在一個小輩面前如此下矮樁,真是難為她了。
突然,听到跳跳一陣歡快的叫聲。她手搭涼棚向前望去,見跳跳和猴妹正向她跑來。猴妹一只手拿著一片荷葉當傘舉在頭頂,另一只手還拿著一片更大的荷葉。一定是吳氏讓它們來接自己的。
看到這兩個小東西,錢亦繡的心情也好了起來。俯身拍了拍跳跳,一手接過猴妹遞過來的荷葉舉在頭頂,一手牽著猴妹,一起回了歸園。
晚上吃飯的時候,錢亦繡跟錢三貴說了汪氏的話。
吳氏冷哼道,「那婆娘一貫如此。拿捏得住人家的時候,啥東西都會搜刮過去。拿捏不住了,又會舌忝著臉湊上來討好。」又道,「今天听霞姑說,前幾天蝶姑大著肚子還去了趟女婿家。說是她在婆家的日子不好過,公婆時常對她甩臉子,說家里的生意因為她們母女受了大影響。蝶姑哭著說她不是故意的,沒想到因為她的一句話會弄出這麼多事端來。」
錢三貴說道,「蝶姑是個好孩子,我也相信那句話是她無意中傳過去的。她得到了這麼大的教訓,以後也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了。大嫂的心思不好,也教訓過她了。我看過幾天就跟蔡和說說,錦繡行就跟于家恢復之前的生意關系吧。蝶姑也快生孩子了,別讓她太傷神。」
吳氏道,「當家的說的對,幫蝶姑我沒意見。但汪氏和唐氏卻不能這麼輕易放過,現在想起她們想氣死你趕走錦娃這事,我的胸口還痛得緊。心腸太毒了。」
錢三貴點頭道,「她們的事情再等等。但家和萬事興,只要她們知錯了,看在爹娘和哥哥們的份上,咱們跟大房二房的親戚情份還是不能斷了。」
錢亦錦卻想到了另外一件大事。他鄭重地說道,「爺,女乃,若是將來有人家看上的不是妹妹本人,而是咱們家的家勢或錢財,我是不會讓妹妹嫁過去的。哪怕他家再有錢,有再好的前程,都不行。」
程月听懂了錢亦錦的話,也贊同道,「錦娃說得對。繡兒的公婆還要像月兒的公婆一樣好,才能讓她嫁過去。」
這話把錢三貴和吳氏拍得神清氣爽,都呵呵笑了起來。
錢亦繡咂吧咂吧嘴說道,「娘,你的這個標準可真高。像爺和女乃這樣的好公婆,古今中外,天上地下,除了娘有本事找得到,誰都沒有這個本事找到。若是按這個標準找,繡兒嫁出去的可能性為零。」
程月只听進去了話的前半截,認為女兒是在表揚她。高興得臉色緋紅,笑得眉眼彎彎道,「是呢,娘有本事,才找到了這麼好的公婆。」說完,還討好地看了兩眼錢三貴和吳氏。
錢亦錦主要听了後半句話,咧著大嘴樂道,「那妹妹就不要嫁人了,哥哥養你一輩子。」
錢三貴和吳氏听了都大笑不已。錢三貴笑完了,又說,「這話也就在家里說說,不能拿出去說。若是外人听到了,該說咱們錢家的女兒不賢惠了。孝敬公婆,是兒媳婦的本分。」又道,「不過,繡兒將來找婆家,的確要看看公婆好不好相處。若不好相處,或是另有企圖,就如錦娃說的,家勢再好都不要,爺舍不得繡兒嫁進那樣的人家。」
程月嘟嘴道,「月兒也舍不得。」
錢亦錦堅定地說,「哥哥更舍不得。」
吳氏嘆道,「再舍不得,繡兒長大了還是要嫁人。咱們只得把睜大些,找戶好人家。」
程月听了也點頭道,「是吶,姑娘家必須要嫁人的。我的繡兒這麼乖巧,必須要嫁好人家。月兒會把眼楮睜大幫著挑,人不好,公婆不好都不要。」
錢亦繡見小娘親當了真,笑道,「咋都說我嫁人的事呢?哥哥比我大,該說哥哥娶個什麼樣的媳婦。」
吳氏道,「錦娃要找什麼樣的媳婦,滿江沒回來的時候我和當家的就想好了。要賢惠,脾氣好,要孝順婆婆。那時,我們怕我們兩老口先去了,若錦娃媳婦脾氣不好,給月兒氣受。現在好了,滿江還活著,就不用我們操這些心了。」
程月听得出好賴話,听吳氏這麼說,紅著眼圈說道,「婆婆,月兒知道你和公爹對月兒好。」
錢亦錦豪氣地說道,「她敢給我娘氣受,我就休了她。還有哦,我媳婦不僅要脾氣好,還要長得跟我娘一樣好看。」
錢亦繡又笑道,「像咱們娘親這麼好看的人,除了爹爹有這個本事找到,別人都沒這個本事了。所以,按哥哥這個標準找,也基本為零了。」
這頓飯吃得一家人喜笑顏開,笑聲不斷,連猴妹都跟著不住地咧嘴笑著。
飯後,小兄妹陪著程月去和熙園里散步,三人的後面跟著猴妹和跳跳。
此時,正是日落時分。和熙園里,山巒上,及掩映在竹叢樹林中的飛檐翹角,都披上了晚霞的金衣。夕陽的余輝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微風吹動著湖面,片片蓮葉如碧波翻滾,搖曳的金蓮也更加婀娜多姿。
後院牆外下人長工們的孩子的笑鬧聲,以及狗吠雞叫聲隱隱傳來,打破了園里的靜謐,也把這如仙境一樣美的和熙園拉回了人間。
幾人沉默地走了一陣,錢亦錦突然道,「妹妹,哥哥想起來了,不只爹爹有本事,能找到娘親這麼好看的婦人。將來妹妹會跟娘親一樣好看,豈不是妹妹的相公也跟爹爹一樣有本事?」
熊孩子還在糾結那件事,都怪自己誤導了他。
錢亦繡說道,「哥哥放心,肯定有跟娘親一樣好看的人。等你以後長大了見的人多了,就能遇到了。」
錢亦錦搖頭道,「不會,至少在哥哥心里不會再有比娘和妹妹更好看的人了。」
錢亦繡道,「那是哥哥只看見了花溪村的人。書中不是也這麼說的嗎,書中自有美女顏如玉。等哥哥考上進士,就能看到許多如玉的美女了。」
錢亦錦搖搖頭,表示不相信。
錢亦繡取笑道,「哥哥,不會你這麼小就想娶媳婦了吧?」
程月也抿嘴笑起來,「錦娃,羞羞。」
錢亦錦紅了臉,翹著嘴說道,「哪有,咱們不是說到這個話題了嘛。」又擺著手說,「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娶媳婦嫁妹妹,還早得緊呢。」
幾人正說著,看見猴妹突然向後門方向瘋跑過去,跳跳也緊跟著跑去。只見後院牆上突然跳上來只猴子,它跳下來把後門門栓打開,接著大山、白狼、奔奔依次沖了進來,白狼嘴里還叼著一只死野物。等它們都進來,猴子又把門插上,才向猴妹迎上去。
那猴子不是猴哥又是誰?它高興地把猴妹抱起來,同大山家一起向錢亦繡這邊跑來。
看看開門和關門的舉動,猴哥比之前更精了。
後門不遠處修了幾間房子,負責西湖魚藕及和熙園安全的蘇三武和李二牛輪流在這里住。今天是蘇三武當值,他听到動靜了,從屋里走出來。對猴哥笑道,「喲,你現在長本事了,連門都不用我給你開了。」
猴哥及大山、奔奔進山一個多月了,這是它們進山最長的一次,家里人都擔心不已。
小兄妹放開程月的手,向它們迎去。
錢亦繡嘴里還在埋怨著,「去了那麼久,知不知道我們很擔心吶。」又對白狼笑道,「狼叔叔來了,歡迎你。」
白狼是女婿,是客人,對它的態度自然不一樣。何況人家每次上門都會帶禮物,今天帶的是頭沒有成年的小熊。即使沒有成年,也有一百多斤重。
它們幾個身上都濕漉漉干干淨淨的,一定是在外面溪里洗過澡了。錢亦繡和錢亦錦、程月就帶它們一起去臨風苑,又讓蘇三武把熊拿去廚房打理,再讓人做幾碗碎肉雞蛋羹和一盆鹵肉拌飯端去臨風苑。
臨風苑里樹多,周圍地勢又比較空曠,院子里的風比別處稍大些,風吹得樹葉嘩啦啦地直響。
進了廳屋,錢亦錦把娘親妹妹讓到羅漢床上坐下,又親手給程月端上一碗果子露沖的水,臨風苑的丫頭小青也給錢亦繡端上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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