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錦昭的信和禮物秦小川是直接交給錢亦繡的。
禮物是些御膳房做的點心和糖果,十朵宮花,還有幾條墨和一個筆洗。雖然沒明說禮物的分配,但前兩樣禮物明顯是給錢亦繡的,後兩樣禮物是給錢亦錦的。
她又拿著梁大叔的信仔細看起來。讀完信後,錢亦繡月復誹不已。那熊孩子,就是一個矛盾的統一體。
給自己送零食送宮花,肯定是把自己看成了不諳世事的十歲小女娃。哪怕把自己看成年紀不大的少女,也不會送這兩東西。就算這個朝代比較開明,也不會大張旗鼓送女子頭花。這不是沒事找事,令人遐想嗎?
而這封信寫的,又把自己看成了大人,是讓她同他分享他的成功與喜悅。
梁大叔告訴她,非常高興自己和她爹錢將軍成了好朋友(其實某人更想寫好兄弟的,但因為不想當大叔,勉為其難地寫成朋友)。又說了寧王如何對自己的宏圖規劃感興趣,奏請聖上,破格封他為游擊將軍,給他五千將士和五百匹戰馬,讓他組建他所說的專門用火器的軍隊。同時讓兵部和工部立即調集工匠,大規模制造三眼火銃和火炮。他還給自己的軍隊起了個非常威風的名字,叫霹靂營……
錢亦繡沒想到,這個時代的神機營或者火器營的前身由梁大叔創建。她好像記得,明軍就是用火器打敗了蒙古人的騎兵。若是霹靂營建好了,可以說有劃時代的意義。
梁大叔或許真的會因此而封侯拜將。還有那個焦發,他算不算是火器之父?
錢亦繡也替梁大叔高興。
晚飯後,錢亦繡听說秦小川休息好了,就去了前院客房,讓秦小川把霹靂營講得更具體些。
秦小川說,別看梁世子一下子升了游擊將軍,威風得緊。其實,他的頭上隨時都懸了一把劍。
因為,皇上和朝臣都不看好他及他的建議。覺得他一個乳臭未干的十七歲小子,哪怕是悲空大師的親傳弟子,也不足以擔當此大任。另一個是不看好火器,覺得它笨重又不實用,比弩和弓差得太遠。此時正是用人之際,給他這麼兵馬,完全是浪費。
但是,寧王力排眾議,梁錦昭又立下了軍令狀,說若是霹靂營打不敗敵軍,他就奉上項上人頭。
秦小川又八卦道,「听說,梁將軍的娘親也不願意他冒險,鬧騰著上了幾次吊呢。」
不成功,便成仁,梁大叔這次真的玩大了。
明天秦小川便要走,他不進京,而是會北上直接去邊關。那麼還是先準備小爹爹的東西,給梁大叔的信和禮物等到臘月初崔掌櫃進京的時候一起讓他帶去。
吳氏領人給錢滿江做的幾雙棉鞋和幾付棉手套,程月親手做的幾套褻衣褻/褲和一塊象征愛情的鴛鴦戲水手帕,這些都帶著。其它的棉衣棉褲就算了,東西太多帶不走。
錢亦繡前幾天做的鹿肉干和野豬肉干派上了大用場。這些肉不需要煮,好吃又經餓,還不怕壞。
肉干基本上都帶去了,只給梁大叔每樣留了兩斤。
還帶了兩斤錢滿江愛喝的茶葉,五斤藕粉。另外,由錢亦錦執筆,眾人口述,寫了洋洋灑灑十幾頁寄托了全家人思念之情的書信。
把秦小川送走後,一家人又傷心起來。
第二天村里出了一件大事,讓傷心的錢家人分了一些心,當然程月除外。
下晌,從縣衙回來的汪里正把每家的代表都召集到村北頭開了會。錢三貴身子不好,就由蔡老頭代替他去了。
蔡老頭回來說,朝庭又要征兵了。這次錢家三房沒有征兵名額,但大房、二房都攤上一個。這兩家的男丁肯定不會去,交二十兩銀子就是了。
晚上,錢亮的爹和娘就來了,他們家也攤上了一個名額,想借五兩銀子。錢亮是二爺爺的孫子,跟錢家三房走得也比較近。雖然跟著他們掙了點錢,但並不像錢家大房、二房掙得那樣多。
錢亮爹說,「若是再早些我家的銀子也籌得夠,但前些日子家里才買了幾畝地,這銀子就短了些。現在許多家都在賣田賣地的籌銀子,地肯定賤,就不想賣田地。想著來管三貴佷子借幾兩銀子,幾個月後就還上。」
錢三貴二話沒說,笑著讓吳氏拿了五兩銀子給他。
第二天上午,花大娘子也來了,她家也攤上一個名額。
她的眼圈紅著,精神有些萎靡,好像一夜之間就瘦了不少。她說,「錢老爺,錢太太,能不能把我家強子的工錢提前支給我們,支十年的。你們也知道,我家花癲子不頂用,他若是上了前線,還沒等他去殺敵,先就會被嚇死。我家強子才十五歲,家里才開始給他說親。好些小娘子都看上了他,說他壯實,肯吃苦,又在錢老爺家當長工,工錢多。我實在不忍用讓他去送死……」
正說著,花強來了,他現在已經是一個身高七尺多的漢子了。
他給錢三貴和吳氏行了禮,說道,「老爺,太太,別听我娘的,不需要提前支我的工錢,我會去當兵。」又不好意思地說,「我走後,能不能請老爺讓我的弟弟花壯頂我的缺。老爺放心,我家壯子雖然才十三歲,但他能吃苦,又肯干……」
花大娘子听了兒子的話,哭了起來,喊道,「強子,你要听娘的話。」
花強勸他娘道,「娘,听兒子的,沒錯。家里爹不頂用,娘的歲數慢慢又大了,弟弟還要娶媳婦蓋房子,借那麼多銀子,什麼時候才能還上啊……」
母子兩個開始爭執起來,花大娘子不讓花強去,花強一定要去。最後,花強爭贏了,花大娘子哭著同意兒子去前線。
錢三貴道,「強子,听你娘的,就提前支你的工錢吧。我們不催你還錢,什麼時候還都成。」
花強給錢三貴躬了躬身,固執地說,「謝謝老爺,我知道老爺心善,但還是不想借那麼多錢。若是我不去當兵,我十五歲,我弟弟十三弟,過兩年就都要娶媳婦,還要蓋房子。又有這麼大一筆債,家里的負擔太重。我不想我娘太辛苦……再說,也不是每一個上戰場的人都活不了命呀。就像錢叔叔,他不僅活下來了,還當了將軍。」
錢三貴听他這麼說,便點頭讓他弟弟花壯頂他的缺來家里當長工。又說他走之前再來家里一趟,他給錢滿江寫封信,讓他看顧一下花強。
錢三貴從心里喜歡花強,忠厚,自立,孝順,顧家,又有成算。
花大娘子和花強听了都十分高興,千恩萬謝後,才走了。
幾天後,錢老頭、錢老太、錢大貴、汪氏,還有多多和進娃都來了歸園玩。
錢老頭一來就開始大罵錢二貴和唐氏。
原來,錢滿朵的婆家也攤上了一個名額,就讓她男人李栓子去了。
錢滿朵就回來哭訴,找唐氏「借」二十兩銀子,不讓李栓子去當兵送死。
唐氏身無分文,又找錢滿河要。
錢滿河不想給,罵道,「李家有三個兒子,其他兩個兒子又有三個兒子。為什麼就讓只有一個獨子的姐夫去呢?李家人打的好算盤,是讓咱家幫他家出銀子,他家的男人可以不用去當兵。」
唐氏和錢滿朵又哭又鬧,錢二貴也罵錢滿河只認錢不認人,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姐夫去送死呢?
無法,錢滿河只得讓小王氏拿了二十兩銀子出來。說道,「二姐,我攤上了你這麼個姐姐也是無法了。今天我把丑話說到前面,今年點心齋虧了,藕塘和田里一年的產出也就這麼些錢。這次我家也攤了一個丁,已經把今天掙的錢都交了。這二十兩銀子,拿的是家里往年的余款。如今家里已經沒有余錢了,你們也不要無事就來家蹭吃蹭吃拿東拿西了。」
錢滿朵滿口答應,高高興興地拿著銀子回去了。
晚上,綠柳村的幾個無賴不知怎麼就知道李栓子手上有一筆「巨款」,他們讓李栓子的二哥李柱子把李栓子哄出來,幾人連手,把那二十兩銀子全部贏了過去。
錢滿朵哭鬧不已,不肯把銀子拿出來。
那幾個無賴也蠻橫,賴在李家不肯走,說要把她兒子李阿財拉出去賣了。
錢滿朵的婆婆李婆子說道,「你娘家可是大東家,還有那麼多的田地和藕塘。再讓他們多出二十兩銀子就是了。」
錢滿朵哭道,「我娘家的點心齋虧了不少錢,听說今年連紅都分不到。他們已經給了我二十兩銀子,我弟弟也被抽了丁,也交了二十兩銀子。如今,他們哪里還有多的錢給我?」
李婆子又出主意道,「你娘家的三叔可是有大錢,都說他家的銀子多得就像洪河里的水,花都花不完,你就去他家借。我還不信了,嫡嫡親的三叔,還能眼睜睜看到親佷女婿上戰場去送死。那樣,鄉親們還得不戳他的脊梁骨?」
于是錢滿朵又回來找娘家商量,她還真想讓錢二貴幫著去歸園找錢三貴借錢。
錢二貴先是不願意,罵道,「你們平時不知道跟人家搞好關系,特別是你娘,嘴嗅得就像茅坑里的石頭。如今把人都得罪死了,我可沒臉去借銀子。我知道,你們說借,其實就是要。」
唐氏和錢滿朵又是一陣哭求,錢二貴就有些動搖了。錢滿河堅決不許錢二貴去,說三叔身子不好,到時候話說的不好听,又把他氣著。如今三叔可不比往日,兒子是正五品的大官。把他氣病了,是要坐牢的……
在他們吵架的時候,得娃已經悄悄出門去找錢老頭了。錢老頭來了,才把錢滿朵攆走了,又把錢二貴和唐氏罵了一頓,連錢滿河都一起罵上了。說錢滿朵就是填不滿的窟窿,以後連一文錢都不許給她。
錢老頭嘆道,「哎,娶妻當娶賢,當時老二咋就把唐氏那個攪家精給娶回來了呢?把女兒也沒教好,小小年紀就被李栓子給騙著嫁去了李家。附近的幾個村子都知道,那李家一家子都是好吃懶做的玩意兒,有一個吃兩個……」
錢大貴也說道,「如今二弟越老越糊涂了,就由著那母女兩個鬧騰。朵娘的婆家更不要臉,還把主意打到三弟家來了。」
錢老太說道,「老二也真是,我們都知道他家里還有一百多兩的銀子。他們舍不得再拿出來就算了,還好意思來找老三要。他婆娘說啥他就听啥,那耳朵比肉皮兒還軟。沒用的東西。」說完,還氣得跺了跺拐棍。
錢三貴嗤笑道,「那李家把我當成了冤大頭,二哥也……」他沒好意思把後面的話出來了。
汪氏笑道,「我家里已經交了二十兩銀子給我大哥,滿川不用去當兵了。這還要感謝三叔,若不是你帶著當家的和滿川做生意,買藕塘,家里哪找這些錢?我家滿川也只得去邊關受苦……」又打開一個隨身帶來的包袱,抿嘴笑道,「都說飲水要思源,謝謝三叔了。我專門讓滿川媳婦給三叔做了件厚棉袍,用的是蓬蓬松的新棉花,還做了一雙千層底兒的棉鞋。知道你們不缺這些東西,但這也是我們的一番心意。」
棉袍和棉鞋都是綢面的,做工也精細,上面還繡了福字。
吳氏笑著接過來,說道,「謝謝大嫂,你們有心了。」
錢老頭也滿意地直點頭。說道,「家和萬事興,老大媳婦萬不可再做糊涂事了。」
汪氏的臉紅了,笑道,「爹,你咋還揪著舊事不放呢。我早知道錯了,再不會了。」
錢三貴也高興,留他們在歸園吃了晚飯。
幾天後,听錢老頭來說,當兵的名單都報上去了。李栓子無錢,只得去當兵,李家因此還把錢家人恨上了,到處說錢家不認親戚只認錢,錢滿朵也去二房哭鬧了幾次。
還說了範二黑子也要去當兵。
吳氏罵道,「那個缺德玩意兒,但願他死在外面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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