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武帝把奏折批寫完後,才放下手中的筆,問道,「這麼晚了,錦兒有何事?」
朱肅錦躬身說道,「稟父皇,兒臣想娶妹——哦,兒臣想娶錢滿江將軍之女錢姑娘,請父皇恩準。」說完,又躬了躬身。
乾武帝看了兒子一眼,斷然否決道,「不行,朕不同意。」
朱肅錦一听就有些愣住了,父皇之前對錢亦繡的印象非常好啊,說她精明目光遠大,錢家良善,錢將軍忠勇,後來更是靠著玻璃工場的那麼多銀子辦了許多事。又趕緊跪下磕了個頭說,「父皇,兒臣的妹妹聰慧美麗,兒臣同她青梅竹馬,感情篤深,兒臣心悅她,只想娶她……求父皇成全。」說完,又磕了一個頭。
乾武帝身體靠在龍椅背上,看了朱肅錦一會兒,才說道,「若是以前,朕也曾經想過要成全你。但是,後來改主意了。」
「為何?」朱肅錦不解道。
乾武帝說,「朕問你,你願意讓她同另幾個女人一起服侍你,或者說她願意跟另幾個女人一起服侍你嗎?」。
朱肅錦又磕了一個頭,絕然說道,「父皇,兒臣娶她一個,足以。」
乾武帝冷笑道,「若她生不出兒子呢?」
朱肅錦笑起來,臉上也有了些紅暈,他覺得這怎麼可能呢。說道,「我們一直生下去,不會生不出兒子。」
乾武帝的臉微沉,斥道,「生兒生女天注定,你說了能算嗎?朕之前有八個女人,如今四十歲了,也只有你母妃生了你一個兒子……錦兒,父皇在你母妃閉眼前答應過她,朕會讓你平平安安,朕的皇位只能由你繼承。朕先給你放句話,你記在心里就行了。為了你能順利繼承大位,朕也不想再生兒子了。除了追封你母妃為元後,朕今後也不會再立皇後。女人會有,但決對不會讓她們再生孩子。那麼,綿延子嗣只能靠你了。你說說看,你只娶一個女人,怎麼夠!」
朱肅錦倔強地說,「兒臣還是想娶繡兒,求父皇再生龍子,繼承大位。」
乾武帝勃然大怒,拍著龍案大罵道,「逆子,為了這個江山,朕忍辱負重幾十年,你母妃還丟掉了性命,你居然敢輕言放棄!你以為你放棄了,就能泛舟湖上,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朕或許能再有其他龍子,但憑你是朕的嫡長子,是朕最心愛女人的獨子,他若想安安心心地坐擁江山,豈能容你活下去?容錢姑娘活下去?先太子夫婦就是先例。」
朱肅錦一下子坐在腿上,一時無語。先太子夫婦已經死了,弘濟又在當和尚。這幾個人的命運,不是他對繡兒承諾的。
乾武帝又變換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父皇雖然跟錢姑娘見面的次數不多,也看得出她不是個大度能容人的。她若嫁給你,要的不止是寵冠後宮,還不會允許你娶其他的女人。哪怕她生不出兒子,她也不會讓你再娶女人。那時候,你是要子嗣,還是要女人?」
朱肅錦知道,這的確是錢亦繡的風格,呆呆地沉默不語。
乾武帝又說,「再說,為了朕的這個江山,多少人家鼎力支持,傾囊而出,甚至丟掉性命。對于這些人家,咱們必須要有所回報。而他們認為最好的回報,就是聯姻。還有那些在朝中勢力大卻又沒有完全臣服于朕的,又必須要拉攏。這麼多人家,光父皇納妃,還不夠。所以,必須給你多娶女人。這樣,錢姑娘能心甘情願嫁給你?」
朱肅錦來的時候是信心滿滿,此時被乾武帝駁得啞口無言,心里酸澀不已。他想娶錢亦繡,想給她給他們的孩子一份最好的生活,可听父皇的意思,他竟是無法做到。不當皇上,繡兒會送命。當了皇上,繡兒會痛苦。
乾武帝看兒子有些松動了,心下滿意。說道,「錦兒,你若真心對錢姑娘好,就選擇放手吧,讓她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嫁只衷情于她一人的男人。若強行把她娶進宮,你為難,她也不會幸福。」
朱肅錦眼里涌上了眼淚,哽咽道,「父皇,兒臣,兒臣……」
看到獨子這樣,乾武帝心里氣惱不已,忍不住握了握拳頭。若不是看在那個女子為他取出龍珠,錢家人良善養大了獨子,錢滿江忠心耿耿,這個把兒子迷得方寸大亂寧願放棄江山的人,他都不想讓她存活于世。
他收斂了眼中的幾分殺氣,又耐著性子說道,「你不能給錢姑娘幸福,就不如讓她嫁給心儀她的梁錦昭。你跟錢姑娘的感情勝似親兄妹,她的丈夫就是你最大的助力。你跟為父不同,為父行伍出身,可以帶軍打仗。而你,必須要靠臣子為你保家衛國。梁錦昭是老神仙的弟子,有奇才,又年少,是父皇為你培養的保江山的棟梁。對于他,你必須要拉攏,施恩。他心儀錢姑娘,朝中絕大多數人都知道。這次更是幫助錢姑娘取出了龍珠,父皇才能順利地繼承大位。否則,我們肯定要起兵逼宮,這樣大費周折,即使得了天下,名聲也不好听。況且,現在大乾周邊,除了大元朝在修養生息,其它幾個國家都蠢蠢欲動,羨慕我朝的繁華富庶。他們什麼時候會起兵進犯,誰都說不準……」
最後,乾武帝揮了揮手,疲憊地說道,「你母妃臨到死,都放心不下你,想讓你老死而不是意外之死。為了對得起你母妃,為了江山社稷,你也不該陷在兒女私情里。回去吧,好好想想朕的這些話。」
朱肅錦磕了一個頭,起身走了。
出了太極殿,朱肅錦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他已經看到了父皇眼里的那一絲殺機,他不敢當著父皇的面落淚。
回頭望望燈火通明的太極殿,那里面坐著的人是君,是翻手雲覆手雨的真龍天子。他再也不是那個雖然威嚴卻不失慈愛的父親了,在他的心里,永遠是江山第一。誰若擋了他的道,誰就會死。若是母妃還活著,該多好。能夠說服他的,願意幫自己的,只有母妃,可惜母妃再也回不來了。
朱肅錦又轉過身望向夜空,天上的那輪明月皎潔純淨,美的令人眩目。它也在靜靜地看著他,似乎知道他憂傷,便灑下柔光輕輕撫慰他。
之前,他一直以為妹妹就是幽谷中的蘭花。他耐著性子等待,等她吐露芬芳了,就能攬入懷中,帶入家中。她只為他吐艷,他只為她傾心。
可今天他才知道,妹妹就是天上的那輪明月,美麗皎潔,卻不屬于他。當他傷心的時候,她會默默地撫慰他幫助他,但他永遠無法擁有她。
放手吧,為了她能夠一生快樂……努力吧,在父皇給他鋪就的道路上……
朱肅錦的貼身太監小鄭子躬身道,「殿下,更深露重,請快些回宮吧。」
而錢家,錢亦繡躺在床上反來覆去睡不著,還不住地嘆著氣,她不知該如何選擇。她來大乾這麼久,除了朱肅錦和小和尚,接觸最多的外男就是梁錦昭了。她一直覺得他不錯,自己救過他,他也幫過自己不少忙,彼此也算了解。可以這麼說,他是她到目前為止唯一想嫁的男人。只是因為他的娘,他們才沒有進一步發展下去。
而朱肅錦,她心疼他,像弟弟一樣心疼他,舍不得他難過,想保護他,讓他快樂。可是,皇宮的確不是她想進的地方。
躺在她旁邊的珍珠娃說道,「娘,你別翻來覆去地折騰,人家睡不著。」
錢亦繡沒好氣地說,「嫌我折騰,你就回蚌殼里去。」
珍珠娃撇了撇小紅嘴,說道,「娘,你自我感覺太好了,還為這個睡不著覺。你放心,你當不了皇後。你前幾輩子積攢的福澤雖然夠多,但是你這輩子遇到的好事太多,用了不少進去。現在剩下的福澤,已經不夠你當皇後了。」
錢亦繡不高興了,用手彈了珍珠娃一個腦崩兒,說道,「是我不想嫁進皇宮好不好。若我想當皇後,嫁給朱肅錦就是了。」
珍珠娃說,「你沒有當皇後的命,你嫁給朱肅錦只有兩個結果。」
「什麼結果?」錢亦繡翻身看著珍珠娃問道。雖然羅帳里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珍珠娃身體發著十分微弱的光,所以還是能隱約地看見他。
珍珠娃說,「這兩個結果就是,一個是朱肅錦當不上皇上,你們兩個一起早死。一個是你死了後,他再當皇上。」
錢亦繡氣得要命,又彈了他兩個腦崩兒,氣道,「你還會看命啊。既然這樣,你就看看我能嫁給誰,將來生幾個孩子。」
珍珠模著發疼的腦門,氣鼓鼓地說,「我不會算命,我只是知道你剩下的福澤不夠了。福澤不夠的人,是不可能當皇後的。」說完,就氣哼哼地側過身,給她一個後腦勺。
或許,他說的也對。
錢亦繡閉上眼楮,一覺到天明。藍珠在外面敲了門,才把她叫醒。
因為珍珠娃和小松鼠想出來玩和睡覺,回家後她就沒讓丫頭在臥房里值夜,還把門插上。雖然曾嬤嬤和丫頭們都納悶不已,但也只有隨她。
晌午,朱肅錦遣小鄭子給錢亦繡送了封信來。信中寫道,妹妹,對不起,我放手了。珍重!兄,肅錦。
簡單明了,沒有廢話。
他昨天的決心和誓言似乎還縈繞在耳邊,今天就斷得干干淨爭。
以後,他們只是兄妹,不,更確且地說是君臣。這樣,也好……
這雖然是錢亦繡一直想要的結果。但結果出來了,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晚上,江爹爹終于從宮里回來了。
現在江爹爹十分忙碌,她回來的大半個月里,他只回來一個晚上。她看他極累,便沒多打擾他,說了幾句要緊話後,就讓他歇息。第二天,他又急匆匆地走了。
跟對了人,再忙都是一身勁。等過些日子,論功行賞,江爹爹或許也會升官發財。特別是自己取龍珠的大功,或不好光明正大獎勵自己,肯定也會獎在他身上。
錢滿江直接來到香雪院,他的臉色有些凝重,直接遣退了下人們。
錢亦繡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問道,「爹,是有什麼事情嗎?」。
錢滿江坐下喝了一口熱茶,又招呼錢亦繡在身邊坐下,說道,「是這樣,今天皇上招我去說了幾句話。意思是,殿下是他的獨子,不僅肩負著天下重任,也必須廣納妃妾,及早開枝散葉。冊封太子的詔書一下,就會給他賜婚,同時賜太子妃、太子良娣、太子良媛。」
說完,就仔細觀察女兒的臉色。見女兒雖然有些微怔,但也沒有失望或者痛苦的神色出現,也就放了心。他知道女兒的個性,女兒外表溫柔,實際上非常有主意,不會喜歡與人共侍一夫。女兒這樣,也就說明她沒有對殿下有非分之想。
之前,他就不願意女兒進宮。後來了解了女兒的個性,就覺得她更不適合當皇家的女人。他雖然效命于過去的寧王現在的皇上,他也更知道皇上的脾氣稟性。皇上的手段,直接又狠戾。
他對女兒非常滿意,神色也就輕松下來,又說道,「皇上還透露,以後或許還會為你賜婚。」
錢亦繡嚇一跳,忙說道,「他可別亂點鴛鴦譜,隨便讓我嫁給哪個男人。」
錢滿江不贊同地說道,「閨女,你已經進京這麼久了,怎麼還不知道‘君讓臣死,臣就不得不死’的道理?皇上賜婚,不管賜的是哪家,咱們都只有認。」見女兒的眼淚都快急出來了,又說,「放心,皇上還說他心里記著你取龍珠和咱們家收養殿下的功勞,他應該不會亂點鴛鴦。」
錢亦繡還是有些不放心,說道,「可是,他認為好的,咱們不見得認為好呀。」又嘟嘴埋怨道,「爹該說我已經定親了的。」
「定了誰?梁家嗎?人家都知道咱們已經退親了。」錢滿江道。
錢亦繡在墜墜不安中,也等來了新皇乾武帝的登基大典隆重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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