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車子也近在眼前,他拿出鑰匙串、按下遙控器,車子「嗶啾」一聲解了鎖,他一如往常地走向駕駛座的那一側,卻在抬頭的瞬間傻眼。
因為那兒有個女人坐在地上,頭倚靠著車身睡著了。
是喝醉了嗎?怎麼會有人睡在這兒?
……還是她根本是昏倒了?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丁柏鑫驀然回過神來,連忙上前蹲下查看。他輕拍了拍女人的肩,低聲試探道︰「喂?喂!妳還好嗎?」
女人毫無反應。
當然毫無反應,他嗅到了女人身上濃濃的酒味,而且听見了低微細小的鼾聲,樣子她只是喝醉酒、睡著了,不是昏倒或休克。
確認了這樣的事實,他松了口氣,但煩惱卻接踵而來。首先,這女人為什麼會醉倒在他的車旁?還有,他該拿她怎麼辦?努力把她搖醒嗎?
「喂?」他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手臂,「那個……」
他其實認得這個爛醉如泥的女人。
「沈曼曦?」他放輕聲量,喚了聲她的名,「妳醒醒,別睡在這種地方。妳有听到我說的話嗎?」
她是營銷部的人,平常工作上少有交集,會對她產生印象純粹是因為她是好友的老婆的好友……雖然這關系牽扯得有點遠,但畢竟還是讓他留下了一些記憶點。
「……沈曼曦?妳醒醒。」他又喚了她兩句。
看來紳士的呼喚是起不了作用了,他的聲音或許根本進不了她的耳。
他想了想,見她還坐在硬冷的水泥地上,決定先將她攙扶離地再說。
「欸,先站起來,別坐在地上。」他伸手扶她,卻又不敢太靠近她的身軀,于是兩個人的姿勢變得有些可笑逗趣,「拜托,算我求妳,快清醒一下,天氣很冷,妳睡在這種地方會送醫院吧。」
「嗯……」
終于,不知道是那聲「拜托」起了作用,還是女人對「送醫院」這三個字產生了警戒,總之她嗯啊了聲,稍稍醒了過來。
「嗯?」她懶洋洋地輕睞了他一眼,然後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啊炳,你來啦?我等你好久耶!」
「蛤?」等他很久?他怔忡了下,連忙擺手否認,「呃,我不是——」
「唉呀!你瞧瞧你!」沈曼曦驚呼了聲,突然變得熱絡起來,好像他與她是十幾年的至交似的,「這麼久沒見了,你看看你,都長這麼大了呀!」
「……」
「來來來,讓姊姊捏一下,我看看你爸媽都拿什麼喂你。」話才一說完,她便沒規矩地在他臉頰上又揉又捏。
突來的親密舉止嚇得丁柏鑫直往後退了好幾步。
「等等、我不是……妳別這樣——」不得已,他舉起雙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喝斥了聲,「停!別這樣。天哪,妳到底喝了多少?部門里沒人阻止妳嗎?」
「嗯?」她眨了眨無辜的雙眼,「什麼喝多少?喝什麼?你要找我去喝酒嗎?呵呵呵呵……可以唷!只要書逸沒意見的話。」
書逸?丁柏鑫眉一皺,這女人說的是營運部的林副總林書逸嗎?應該不可能是那個人吧……
不過轉念一想,這女人已經醉到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他何必計較她到底說了什麼話?
他輕吁了口氣,道︰「這樣吧,我進去幫妳問一下人事或總務,看看有沒有人可以送妳回家。妳可以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兒等我一下嗎?」
「不要。」斬釘截鐵。
他一愣,彷佛沒料到女人會說「不要」。
「呃……那……」總不能就這樣耗上一整個晚上吧?「不行,妳醉成這樣,就算送妳上出租車也不安全。」
尤其以她的姿色,被撿尸的機率大概比一般人高出二十倍。
「你載我啊,不行嗎?」
「我不知道妳家。」
「你載我去書逸家嘛……你們不是住一起嗎?」
「妳認錯人了。」他松開了她的手。
女人眨了眨蒙的眼,隨後傻傻一笑,戳了戳他的胸膛,「哈哈,少來,又想整我,我才不會上當咧!是書逸叫你欺負我的嗎?」
他閉了眼,嘆了沉長的一口氣,無力感涌上。
「听著,我不是妳以為的那個人,我是丁柏鑫,技術部門的人,妳應該認得我吧?」
「哦?柏星啊?小星星,好可愛的名字耶,呵呵呵……」
「是鑫。」
「唉呀,隨便啦。你打電話問書逸,問他什麼時候要來接我?」
書逸書逸,又是書逸,這女人到底在說哪一個書逸?
「妳說的書逸是林書逸嗎?」
「嗯哼。」女人微笑點了頭。
他听了,怔愣了下,「……林副總,林書逸?」
「對啦,你幫我叫他過來好不好?」她的口吻突然變得好卑微,「你跟他說我好喜歡他、我不在乎他劈腿,只要他來接我,我就願意原諒他,好不好?你幫我叫他過來,好不好?」
愈听,他的眉紋漸深。
她說劈腿?她剛才說的是「劈腿」這兩個字沒錯吧……老天,他好像听見了什麼不該听的事。
他想了想,問︰「妳的手機里有這個『書逸』的電話嗎?」
「有啊!」她傻乎乎一笑,想從手提包里翻出移動電話,「你等我,我找給你……嗝。」
既然有的話,他困惑了,「妳怎麼不自己打給他?」
這句話,像是關鍵詞。
沈曼曦听了,動作緩了下來,最後靜止不動,杵在那兒發呆。她的模樣像是老女乃女乃在回憶童年時的表情,既遙遠又飄渺……
「沈曼曦?」他小心翼翼地輕喚了她一聲。
就這麼一聲呼喚,她眼眶里的淚珠順著臉龐滑下。
丁柏鑫被這兩滴眼淚給嚇了一跳,而且不知所措。
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淚了,尤其是那種不明所以而落下的眼淚。那就像是解不出來的方程式,而且他只有五秒鐘可以思考答案。
「……抱歉,我說錯了什麼嗎?」真是不可思議,明知道她喝醉了,或許只是胡言亂語,可他還是試圖跟她講道理……這到底是什麼心態?
被男人一問,沈曼曦搖搖頭,一會兒冷笑,一會兒皺眉。
「他不理我了……他不接我的電話、不讀我的Line、不回我簡訊……連我的臉書他也刪了……」她低著頭,邊拭著淚水邊說,抽抽噎噎,楚楚可憐,「他說他要跟董事長的女兒結婚……他好殘忍,一句話丟過來,我就只能接受……」
說到痛心處,她終于潰堤,淚如雨下,甚至激動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衫。
「嗚……我不管、我不管啦,他怎麼能這樣對我?你評評理,我哪里輸她?因為我活該沒有一個當董事長的爸爸嗎?這不公平啊!我不甘心,這要我怎麼輸得心甘情願嘛……這叫我怎麼能……」至此,她說不下去了,額抵著他的胸膛,痛哭失聲。
原來是如此,他似乎听出了點端倪,大概是一種「情人當新郎,新娘不是我」的劇情。
他無奈,抬頭望了眼夜空,任由女人靠在他的懷里哭天搶地……總覺得他能體會這樣的心情。
一個月前,他的女友提出了分手,他問她為什麼,女友卻告訴他——
「因為我要結婚了。」
見他傻傻的,一時之間還听不懂,女友冷哼了聲,說道︰「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我都已經跟別人交往兩、三年了,可是你竟然一點都沒察覺?你心里真的有我嗎?」
就這樣,近十年的感情一夕之間灰飛煙滅,女友搭著另一個男人的車子離去,留下了一團他解不出來的謎題。
思緒至此,他不自覺抬手拍了拍她的背,無語相對。
一個同樣陷在情傷泥沼里的男人,如何能帶領另一個女人走出情傷?他根本無能為力。
突然,一個名字閃過他的腦海。
——曹詠成。
嚴格來說,來當救兵的人並不是曹詠成那家伙,而是他的妻子,伊玟。
在僅有的信息之下,他隱約記得那兩個女人是「同梯」的關系。
當時,她倆同屬人事部,但據說沈曼曦一點兒也不喜歡人事部的工作,便轉戰業務部,最後在營銷部落腳。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雖然身處不同的部門,卻並未影響彼此的情誼。
听說她倆還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室友,直到伊玟與曹詠成結婚了,才搬出了那間兩人同住許久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