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卻也沒在意,與姚媽一道一邊隨著那婦人身後出了門,一邊問道︰「你先跟我說說你家姑娘多大了,是什麼時候病的,發病的樣子是個什麼光景。」
「我家姑娘今年十七了,自從半個月前葵水就不調,一直淅淅瀝瀝,這幾日總嚷著肚子疼,今日晚疼得厲害了,人簡直沒法活了。」那婦人回答道。
「哦,只是疼了這幾天了,怎麼到了這晚上才來瞧。」欲言略有不解。
「額,瞧了,這幾日請了不少大夫看了,捉了不少藥吃,月復痛像是好了些,但是今晚卻又突然疼得厲害了起來,唉,所以只好來找董先生,我們這也是沒辦法。」那婦人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欲言雙目微垂,心中暗自思量,既然住得不遠,為何要舍近求遠找別的大夫,若不是半夜痛得急了,想來也是不會讓自己診治的,莫非這家人對她這個杏花郎中也是抱有偏見?
呵呵,只是不管如何,人家花了五兩銀子這麼大一筆診金,就算有偏見她也不會去計較了。
「嗯,我知道了。」她低聲回答,人卻已經隨著那婦人走出了燕歸巷,來到了御水街。到了御水街,便朝北拐了去,這條路越走越熟悉,就這麼樣走了半里路,那婦人在一所大宅子面前停了下來。
欲言跟姚媽一下子都呆住了,這所宅子,他們是再熟悉不過了,正是欲言一年前賣出去的,她家祖上留下來的那間素問園。
「董先生莫要見怪,我也是擔心董先生要是知道是我們來求診,會不願意來,所以先前才沒說,如今已經到這了,還是麻煩董先生進去替我家姑娘瞧上一瞧罷。」那婦人生怕欲言不肯進去,便苦苦哀求。
欲言展顏一笑道︰「您這是哪里話,治病救人,不分貴賤,再說了,不過是住了我們原來的房子,又不是搶去的,這有什麼。」
正說著,但見那扇她再熟悉不過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里面早有奴僕提著燈籠相侯。
一個丫鬟急著從內院走了出來,一見欲言,便如釋重負道︰「董先生終于來了,我家姑娘這會子疼得實在是受不了了呢。」
「珠兒,趕緊帶董先生進去。」那婦人急切道。
「董先生隨我來。」那喚珠兒的丫鬟便提著燈籠將欲言並姚媽引向內院。
只是欲言對這里比她還要熟悉,她腳下毫不遲疑,穿過院門,沿著長長游廊,向前穿插而去。
素問園小巧精致,三進三出,亭台樓閣卻是樣樣俱全,欲言一行人到了內院,但見南邊的主廂房燈火通明,那曾是欲言的閨房,此刻自然是她家姑娘住處所在了。
欲言方走到那屋子門外,便已經听到里面出來了=一個年輕女子斷斷續續的痛苦呼喚聲,她急忙推門進去,一旁的珠兒則高聲說道︰「姑娘,杏林堂的董先生來了。」
「進,讓進來……」那女子忍著疼痛,低聲說道。
欲言朝屋內望了一眼,明晃晃的大燭台將屋子照得如同白晝,但見這間原本屬于她的房子此刻被布置得精致奢華無比,花架上滿是各種奇花異草,書架上則擺滿了各色古董玉器,就連一個門把手,都是能工巧匠用最上等的黃銅打造。
屋中靠牆放置的一張大床上,一個少女的身影正躺在層層幔幕之後,不住的翻來覆去的**。
「董先生……」她有氣無力的道。
「你怎麼啦,哪里不舒服。」欲言走上前,來到床邊,向內張望了一眼。
眼前的少女,雖被病痛折磨得面色蒼白,容顏憔悴,但一點不損其天生的麗質,反更添幾分我見猶憐之色。
更讓欲言吃驚的是,這張臉,她竟是曾經見過一般。
「啊,你不是,不就是那位——」欲言終于想起來了。
一年余前,這位姑娘曾陪著她的父親老鄭頭來杏林堂看病,後來老鄭頭一命嗚呼,這位少女又曾在杏林堂前擺上了靈堂,同時還插上了賣身葬父的草標。
「是,我是,我叫鄭楚容,董先生,我肚子好疼,疼得受不了。」楚容一邊說,一邊見她額頭上滾下了大顆的汗珠。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欲言心里連說了幾個怪不得,便豁然開朗了起來。
她依稀記得這位鄭姑娘被那位曾與她有過婚約的陳姓男子買下,後來的事情沒了下文,卻不想被安置到了這里。
這素問園幾經轉手,竟轉到了她手里,也真是湊巧。怪不得她家僕人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
只是這又有什麼關系呢,素問園在新主人手里,明顯更放光彩一些。
欲言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楚容冰涼的手腕,低聲道︰「你深吸氣,別說話,我替你把把脈。」
過了片刻,欲言放下楚容的手腕,輕聲問道︰「你月事多久不調了,這次這樣子疼有多久了,吃過一些什麼藥麼。」
楚容脈象雖細,卻跳得極快,像是進補過剩的樣子。
楚容忍著疼痛一一作答,待提及藥物時,便指了指床榻對面的一張黃花梨木的牡丹翹頭案,珠兒見狀,便急忙將案上的幾張藥方子拿給了欲言。
欲言雙目掃了一眼方子,見都是當歸香附川芎等活血通經之藥,並無異常之處,又看了一眼痛苦難當的鄭楚容,但見她雖面色蒼白,但眼波流轉,似一汪春水,兩頰之處更是蘊藏著一抹異樣的紅暈,跟她臉色反差極大。
欲言不禁眉頭微微皺了皺。
按理說鄭姑娘體質嬌弱,服的又是一些活血通經之藥,並無大補之藥,怎會出現這樣矛盾的面色跟脈象?
「董先生?怎麼,我這病麻煩麼?」鄭楚容弱弱的問道。
「你別慌,我先替你敷上兩劑藥膏再看看。」欲言邊說,邊打開醫囊,取出一張藥膏,用剪子絞成兩截,然後在燭台上微微一烤,便來到楚容身邊,彎下腰,替她貼在臍下的關元與氣海兩處穴道上。
楚容但覺一陣熱辣辣的感覺從穴道傳來,原本難忍的疼痛登時減輕了不少。
「董先生,謝謝你,」楚容依舊一副弱花扶柳的樣子,但是語氣連貫了許多,「怪不得太後的病都讓你治好了,真是國手啊。」
「這不過是行醫之人皆會的手藝罷了,姑娘過獎了,」她邊說邊思索著楚容這病癥的不尋常之處,接著又道︰「你若好一些,就先休歇,我寫一個方子你先照著服,我明日再來瞧你。」欲言邊說,邊來到那翹頭案前,提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了一個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