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華皺著眉頭,跟董嬌倩一起並排走在路上。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看起來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董嬌倩照顧著沈月華的身體,因為顧忌著她懷了身孕,所以走路的速度都放慢了許多,等到她們兩個終于到了知青所的時候,董嬌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她很不客氣的直接走到了桌子邊上,提著茶壺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的一下子喝了一大半。
而眾人圍坐在桌子邊上,孔凌軒看著沈月華,見她面上也有汗水,便吩咐坐在他身邊的趙香蘭說道︰「香蘭,你去給小五倒杯水吧,大熱天的走了這麼長一段路,她也口渴了吧。」
趙香蘭點點頭,從凳子上站起來,拿了新杯子在清水里沖了沖,才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一側的桌面上。
沈月華道了聲謝*,坐在了空位上,這里是她以前還待在知青所的時候,會坐著的位置,雖然她嫁人好幾個月了,但是期間沒有新的知青下鄉,這個位置也就空了出來。
沈月華上輩子墮胎之後,稍微將養了一體,就從張家搬了出來,回到了知青所學習。
她上輩子的這個時候,身體一直都不好,孩子又是強行打掉的,沒養兩天就自己內心愧疚離開了張家,所以在知青所之後,身體也是體虛市場發燒的。
知青所的朋友雖然照顧著她,但是在這樣的時候。每個人都卯足了勁在用功讀書,也不會有人有那麼閑心,一直關注著她身體的狀況,以至于她上輩子年紀輕輕,身體卻差的要命,估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一段經歷吧。
沈月華飲了幾口水,正好董嬌倩也緩過氣來,她大咧咧的坐在了沈月華的旁邊,笑嘻嘻的說道︰「孔大哥。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把人給叫回來了,你到底是要說啥好消息啊,別瞞著了,快說吧。」
孔凌軒笑了笑。也知道董嬌倩的性子急。他看了眼在座的人。知青所所有的人都到齊了,他的目光與左側坐在最末尾的年輕男人對視了一眼,見他朝他輕輕點了點頭。便說道︰「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是一個你們絕對不想錯過的好消息。」
孔凌軒在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賣了一個關子。
眾人︰「……」
沈月華無奈的笑了笑,抬眼卻和對面的男人對上了視線,這個男人名叫趙雲深,是知青所的異類,平日里沉默寡言很少跟他們交談,但是每一次一旦開口,就能一針見血說道最重要的地方。
而這個名叫趙雲深的男人……
沈月華眯起了眼楮,不著痕跡的低下頭,心道︰這就是那個來頭很大的年輕人,也就是他的父母,從首都北京傳來了高考即將恢復的消息,比其他的地方,都早了近一個多月的時間。
沈月華跟他一點也不熟悉,之後在北京卻經常听說關于他的消息,畢竟人家走的路子跟自己不一樣,卻有一點跟自己一樣,那就是都過上了人上人的舒服日子。
沈月華從大學畢業開始經商,而趙雲深,則是在1977年冬季的高考之後,順利的考上了人大,並且從此步入了仕途,有了在中央都很有話語權的父母幫忙,他本身的家族也有極大的力量,所以他的官途很順暢,前世在她去世的那幾年,人家就已經是北京城高層領導人之一了,以他那個年紀,如果繼續按照原路走下去,將來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沈月華知道知青所里,大部分人的未來,她沒有刻意的接近,人際交往卻比上輩子圓滑的多,所以偶爾幾次來知青所玩耍,都會帶上自己的拿手糕點,反正她擅長的也就是這個,又是自己做的,味道也好,相處幾次下來,她雖然離開了知青所,卻跟這些人關系更好了。
當然了,還有那個叫做馮意遠的男人,傳出了跟自己的流言,現在卻和許慧談了朋友。
沈月華轉了轉眼珠,見趙雲深朝她友好的笑了笑,便回以微笑。
孔凌軒已經宣布了恢復高考的消息,頓時在整個知青所掀起了軒然大波,不少的人都在不耐其煩的追問,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是他們不想高考,而是近鄉情怯。
等待多年了,在這個荒僻的張家村都待了很長的時間了,知青們都對回城絕望的時候,卻陡然傳來了高考恢復的消息,這不僅僅代表著自己能夠重新學習,更代表了他們可以借助高考這個機會,離開張家村回到城里去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激動地笑容,就連孔凌軒也不例外,反倒是沈月華和趙雲深兩人,他們面對面坐著,都坐在了桌子的最尾端,臉上的笑容淡淡,似乎並不驚喜,也並不感覺到驚訝。
董嬌倩坐在沈月華的身邊,听到這個消息之後,差點一個蹦子跳起來,在詢問了孔凌軒幾遍之後,得知這個消息是真真切切的之後,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她歡呼雀躍,好半天才從激動地心情之中,回過神來,其他的人也不例外。
孔凌軒笑著,在看到沈月華和趙雲深臉上平淡的笑容之後,眼中的神色微微一閃,隨後說道︰「高考恢復,對于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同時也是一個挑戰,我們下鄉的時間太久了,我記得還有幾個年輕一點的知青們,甚至在初中畢業之後,沒有念過高中,就下鄉來到了村子里。」
他沉吟了片刻,而經他這麼一說,知青們原本激動地情緒,都冷凝了下來。
他說道有幾個年輕人,沒有上過高中。還不如說,到底有幾個是真正上過高中才來的村子里,這樣的人才是少數,估計就只有幾個人而已罷了。
像是女知青里面,真正上過高中的,也就只有剛才被孔凌軒點名的趙香蘭而已,其他的四個女知青,都是年紀小的,在初中畢業之後,就下鄉來到了張家大隊上。
女生這邊尚且如此。男生那邊就更不用多說了。孔凌軒說出這件事,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人人都知道,對于知青來說。考中高考就意味著回城的機會。但是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絕對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錄取上的,這需要經過激烈的競爭。
如果沒有真才實學,是無法從這次的高考之中月兌穎而出的。
之前的激情還未冷卻。就遭到了眼前的狂風驟雨,每一個的面上都沉著了下來。
沈月華想了想,說道︰「孔大哥,距離高考具體還有多長時間,這你知道嗎?」。
孔凌軒看了她一眼,目光不經意的掠過趙雲深,隨後搖了搖頭,說道︰「具體時間沒有通知,但是我想,既然說了是今年恢復高考,那麼考試的時間,就應該在今年才對,現在已經是九月底了,最晚十二月份也是要考試的,也就是說,我們最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來復習甚至是預習。」
這真是一個沉重的消息,三個月的時間,用來學習高中的知識,並且還要考上大學,這簡直就是在說夢話,當年沈月華日夜不休的學習,並且在下鄉之後,有時間就會抱著課本學習,最後才考上了大學,甚至還是一個不怎麼好的大學。
而這已經讓大隊里的知青們,甚至是周邊村子里的知青們,羨慕嫉妒的臉色都青了。
沈月華嘆了一口氣,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嘆息著說道︰「那還真是,看來我是沒有辦法參加高考了,我已經懷孕了,經不起勤奮學習,那會傷到我的身體,還有我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可惜了啊。」
她這麼一說,眾人的目光,都不經意的掃過她的肚皮,雖然現在還沒有顯懷,但是再過幾個月高考的時候,必然是大著肚子的,這樣的人就連參加高考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進入考場考試了。
听沈月華的意思,是決定了不參加高考了,畢竟要想參加高考,就要打掉孩子,這對于沈月華來說,已經是絕對不會選擇的選項。
最重要的是,誰也沒辦法保證,錯過了這一次高考之後,還有沒有下一年的高考,如果只有這一次機會的話,那他們真的是要哭死在這里了。
想到沈月華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眾人的心中都有幾分可惜,看著沈月華的目光,也帶著幾分憐憫,沈月華看著好笑,便抿著嘴唇笑了起來。
孔凌軒說道︰「那就沒辦法了,的確是可惜了,不過高考並不代表唯一的出路,每一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幸福和道路的權利,我支持你的選擇。」
沈月華笑了笑,說道︰「多謝孔大哥,也謝謝各位兄弟姐妹們,我已經嫁了人,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但是你們要努力學習,連帶我的那一份,一起努力啊。」
她這麼說著,眾人連忙應了下來,心中也越發斗志昂揚起來。
沈月華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們之前已經因為高考的難度,而心生怯意,偏偏對于眼前的他們來說,高考又是唯一的希望,那麼,他們現在需要的,就是動力和沖勁。
沈月華是過來人,雖然她現在的想法,跟這些知青們截然不同了,但是曾經的她也是這樣過來的,她最清楚知青們心中的猶豫和彷徨,以及孤注一擲的希望。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孔凌軒和知青們關于高考學習的商量,他們在約定學習時間,以及學習互助小組,一個高中生,帶兩個初中生學習,並不是補課的形式,而是教導題型,一旦初中生有不會做的,就由這些上過高中的知青來教導他們學習。
沈月華撐著下巴旁听著,臉上的神情平靜而又安詳,她隱約感覺到許慧的目光,若有若無的撇向自己,卻根本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上一次張家搬家的時候,許慧就來了她住的院子看了看。嘴里還說了不少的酸話,眼神也帶著幾分嫉妒和憤怒,比之重生之初,看起來越發的不堪起來,或者是,暴露了她的真實本性?!
而她現在的目光,眼神之中的意味分明,很顯然是在鄙夷和瞧不起她,似乎自己放棄了高考,就已經低人一等。讓她可以隨意蔑視和踐踏一樣。
這樣子。看起來還真難看啊。
沈月華若無其事的喝了一口水,見著對面的男人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這姿勢神情,跟孫安和還真的很相像。
在沈月華的印象中。趙雲深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男人。在知青所那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家里的事,以及他的來歷,說實話。他的來頭絕對不小,雖然大部分都是他父母的背景,但是他本人也是不容小覷的存在。
而他就這麼潛伏在了知青所里,沉默寡言,能不說話,就絕對一句話都不會說,看著很不好相處,但是熟悉了之後,卻知道對方只是懶得開口而已,其實他的心里心知肚明。
經過上輩子,沈月華很清楚的知道,在這個知青所里,有十三個知青,最後考上大學的,卻只有四個人而已,加上她,另外三個人,自然就是孔凌軒,趙雲深,和一個更加不熟悉的李靖。
其中三個都是男人,只有她一個女人,就這樣的高考錄取率,還是在周圍幾個大隊里最高的。
在現代有一個說法是,高考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其實這句話隨著社會的進步,越來越言過其實,但是對于眼下這個特殊的年代,卻極為精確地。
沈月華還記得上輩子偶爾翻看過去的歷史時,留意到1977年,全國參加高考的有570萬人,被錄取的人數,卻只有27萬人,這個錄取率只有百分之五,相當于一百個人里面,只有五個人能被錄取,這跟現代百分之七十五的錄取率相比,簡直是駭人听聞。
但是沒辦法,這就是眼前的現實,而他們這個知青所里,十二個人里面,居然有四個人被錄取,這樣的錄取率,甩開了全國錄取率一大截。
而在她考上高考之後,知青所里有人歡喜有人憂,大部分人對于其他三個人能考上大學,並不感覺到意外,畢竟他們三個人,就是上過高中,並且腦子很聰明的那類人。
而自己,之所以能考上大學,全靠的是心中的那股勁,如果不是內心的不服輸,如果不是她自己主動地斬斷了自己所有的後路,她也不會有那時的全力以赴。
沈月華捏了捏拳頭,慢慢從上輩子的回憶之中清醒過來,她抬眼看了看周圍,見其他人討論的熱火朝天,而對面的趙雲深正在用鋼筆,在紙上面畫著什麼東西。
這個地方,上輩子是自己唯一的落腳點,但是現在卻與自己格格不入,她這輩子重生歸來之後,就選擇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對這個地方格外的陌生了吧。
沈月華頓了頓,突然開口說道︰「孔大哥,你們就討論著吧,我還要回家做飯,就不在這里多待了,祝願咱們知青所里的每一個兄弟姐妹們,都能就金榜題名,考中高考!」
孔凌軒和其他的人聞言,都紛紛停下了聲音,就連趙雲深都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隨即便低下頭去繼續寫寫畫畫。
孔凌軒看了眼眾人,又看了眼沈月華,見她是真的趕著回家,便說道︰「那好吧,是我考慮不周了,你既然忙著要回去,那就回去吧,路上小心點,別摔著了。」
沈月華笑著應了下來,便起身跟眾人告別,轉身離開了知青所。
在她走遠之後,隱約又可以听見從那里面傳來的談話聲,听著都覺得恍惚起來。
她抬頭看了看秋日的太陽,在金燦燦的陽光下,與知青所的眾人背道而馳,選擇了另外一條少人有走的路。
這一次離別,並不是永別,畢竟考不上大學的人,大有人在,他們還會留在知青所一段時間,直到過幾年知青浪潮之後,才回陸陸續續的回城,甚至有一對,似乎一輩子都沒有回城。
沈月華悵然的從山路往山下走,她的目光不經意的掠過自己摔下山的地方,走路的腳步都不由放慢了些許,上輩子就是在這里,選擇了一條決絕的道路,甚至不惜放棄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這一世,絕對不會再這樣了。
沈月華這麼想著,從上輩子造成滅頂之災的地方,輕巧的越過,就像是越過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走向了另外一條迥然不同的人生。
她步履輕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很好的哼著小曲,卻在走在半道上的時候,看到一個身材高大,挺拔修長的男人,緩步朝她走了過來。
那是一個英俊的男人,穿著軍綠色的軍裝,臉上帶著灼人眼球的笑意,他有著狹長的丹鳳眼,里面像是綻放了萬千的星光,嘴角的笑意灼灼。
沈月華驚訝的目瞪口呆,她停下了腳步,直到那個男人大踏步走到了面前,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時,才喃喃的說著男人的名字,道︰「張……建斌。」
他,回來了。(未完待續。)
PS︰男主終于回來了,麼麼大家!(*▔3)(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