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張時而邪氣，時而天真，時而狡黠，時而又城府頗深的小臉，徐凱只笑不語。
有時間想說的話太多，反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知有她在，他很滿足。
這時，徐凱起身從茶幾下拿出一個黑色小型遙控器，將客廳內所有亮著的燈盡數熄滅。
而後，俯視著沙發上的肖肖，嗓音低醇︰「走吧，上樓睡覺。」
極為平常的語氣，听不出任何情緒，沒有往日的幽冷，也沒有情-欲。
「哦。」
肖肖糯糯的應了聲，緊跟著男人身後，樓梯口的壁燈微弱柔和，卻絲毫不影響視線。
兩人很快來到了三樓，東側是徐凱的臥室，西側是她的臥室，兩人站在分叉口，四目相對了幾秒，徐凱淡淡啟齒︰「去吧，早點睡。」
語罷，他優雅轉身，背影挺拔如斯，不多時就進了他自己的房間。
直到听到關門聲，肖肖才轉身往她的房間走去。
泡好澡，躺在床上，她才徹底醒過神︰他這是什麼意思？
太客氣了吧？
客氣的不像他了。
可是看他的表情也不像生氣呀！
打開手機，醒目的頭條皆是有關那兩場曠世婚禮的烏龍事件。
林佩兒和唐心這兩位娛樂圈的玉女級別的人物，一夜之間，身價懸殊異常，同樣都是淪為了棄婦，林佩兒收獲了數萬粉絲的同情和支持，而唐心卻沒這麼好運，這次逼婚事件，她再想在娛樂圈混下去，恐怕是難于上青天了，更何況，‘星光璀璨’也容不下她了——
三日後，除夕。
楊潔搬到老宅已經有兩天了，為了盡早幫她打開心結，肖肖特意安排她住在自己屋內。
這一天一大早，劉毅就拎著大包小包來到了徐家老宅。
像他這樣的二線明星，想巴結徐家是很正常的事，這麼些年來，他是為數不多的被允許走進老宅的外人之一。
對此，肖肖並不知道這是徐凱的意思。
很顯然徐凱並不知道楊潔心有所屬，當初他撮合楊潔和劉毅純粹是白忙活了。
樓上小客廳，劉毅有些尷尬的坐在楊潔對面，前幾天楊潔已經清楚的告訴他，兩人是不可能的。
「真是抱歉，我——這個人太隨便，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還望你多多包涵。」客氣的寒暄，楊潔今天照樣沒有化妝，雖然被肖肖狠狠喂養了幾天，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
她說自己太隨便！
劉毅搖頭失笑︰「楊潔，你比我見過的女人都要好，千萬別這麼輕看自己，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做不成戀人，還是能當朋友的對麼？」
楊潔抿唇微笑︰「嗯。」
「劉毅，你不回家過年麼？」肖肖拿了些零食之類的東西上了樓，插了句話。
楊潔沒有家人，留在徐家過年很正常，劉毅卻不同，他雖然家境貧寒，可如今也算是個明星，家人應該被他安排的很好才對，不可能連過年都沒法相聚的吧！
肖肖的話，似乎令劉毅有些難堪，他靦腆的笑了笑︰「家人在老家，都很好，我這幾天有工作，所以暫時不回去，等這段時間忙完了再說。」
「啊？過年還有工作？你們老板這麼黑啊！」
想當年，她是警察的時候，倒是經常過年值班，沒成想演員也是如此。
她的驚呼聲剛落，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緊接著，一句磁性的嗓音帶著不冷不熱的語調響起︰「徐二小姐，你說誰黑呢？」
回頭，肖肖揚起小臉看著眼前這位身高挺拔的男人，她忽閃著睫毛，百般無辜︰「我黑，我黑總行了吧。」
這幾天徐凱忙著公司的事情，每天都是很晚回來，肖肖幾乎很少見到他，實在是思念的很。
此刻，男人一身休閑絨衣，灰黑色，很適合他。
幾天不見，他似乎又長好看了。
徐凱越過肖肖，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隨手捏了些果仁吃著。
動作隨性，紈褲，瀟灑，帥氣中透著邪魅。
「徐二小姐，你站著不累麼？」
「徐大少，你管的可真寬！」
「我不管你，誰管你！」
「要你多事！」
劉毅當著徐凱的面，似乎很拘謹，翹起的二郎腿，也不知何時放了下去。
他正要起身時，徐凱朝著他使了個眼色，他又坐下︰「總裁！新年好！」很客道的官方賀喜。
徐凱沒理會，專心的吃了幾顆剝好的核桃仁，才面無表清的說道︰「有人說我這個老板當的很黑，劉毅，你覺得呢？」
「哪有！根本沒有的事！總裁，您千萬別——」
「沒有就好。」
徐凱打斷了劉毅的措手不及的話，他又道︰「下季度有個品牌代言，我覺得很適合你，陳秘書會將資料發給你的經紀人，到時候你看看有什麼要求。」
劉毅面色大喜，要知道再差的演員，多接幾個代言，一年的不菲收入也會滾滾而來。
「謝謝總裁。」劉毅猛的站起，朝著徐凱鞠了個躬。
肖肖嘴角抽了抽，不以為然，就算全世界都向這個男人匍匐，她也要保持鎮定。
徐凱看出了小女人的不削，也不打算跟她置氣，他又道︰「劉毅，你既然暫時不回老家，就在這里過年吧，人多也熱鬧。」
冰山大boss竟然如此體恤民情，劉毅激動萬分，一口答應。
「對了，楊小姐，你們公司是做服裝的吧？正好徐氏在新的一年需要采購一批員工制服，一年四季，數量可觀，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聯系我的陳秘書，他的聯系方式，徐二小姐那里有。」
這個消息對楊潔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她望了一眼肖肖，明知徐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而並非真的幫自己，眼下有些躊躇。
「楊小姐放心，我是個演員，也是個生意人，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我既然選擇你們公司，自然是看重了品質，楊潔如果對自己有信心的話，可以考慮考慮。」
楊潔終是松了口︰「好的，謝謝您徐少，等過完年我就跟您的秘書聯系。」
肖肖嘴角又抽搐了起來，什麼時候開始采購也輪到他親自管了，還用上了總裁專用秘書。
陳林真可憐！堂堂名校工科生就這麼被人任意指揮。
暗自月復誹片刻，肖肖用眼神給了徐凱一個提示，意思是指，我有話跟你說，你給我過來一下。
誰料，某人不買賬︰「徐二小姐如果有什麼話，就當場說吧，這兩位一個是你的閨蜜，一個是我接下來要大力栽培的藝人，你就全當自己人好了。」
what？
這貨在這幾天來都干什麼去了？不會是出軌了吧！
楊潔和劉毅面面相覷，只覺好笑。
很顯然，肖肖和徐凱的相處方式實在是另類，楊潔知道兩人的真實關系，可劉毅卻不知，不過自家大boss的事，他可不敢多問。
肖肖哈了口氣，小臉一瞥，甚是不滿。
靈光一閃，她忽的想到了一個主意，于是笑眯眯開口︰「徐大少，其實也沒什麼事，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前幾天有條內褲落在我房里了，你是打算自己去取呢？還是我直接扔了？」
楊潔，劉毅︰「——」
徐凱眸光一凜，手中堅果被他捏碎了，他才施施然笑道︰「哦？是麼？徐二小姐不打算幫我洗了？」
聞言，肖肖突然想起一件事，徐凱好像從來都不讓人踫他的內衣的，而且他所有的內衣都是自己親手洗。
于是，她又說道︰「徐大少放心，我已經把那條內褲交給了小葵，她估計現在已經洗好晾干了。」
小葵是老宅最年輕的家佣，對徐凱也是頗為愛戴，甚至說是痴戀，如果不是徐老太太很喜歡那個小丫頭，徐凱早就將她趕出老宅了。
果然，某男的臉一陰再陰︰「我不認為徐二小姐有這個膽！」
「徐大少這話，何以見得？」
「你就不怕——我今天再丟下一條在你房里。」
楊潔，劉毅︰「——」怎麼越听越覺得少兒不宜！
「咳咳——那個徐大少，小姑姑說了，如果你回來了，讓我轉達你一句話，她讓你沒事的時候去小花園找她，她有話對你說。」
這一回合，肖肖認輸了。
徐家老宅有一個獨立于別墅之外的小花園，與其說是小花園，不如說是一個大型玻璃房。
里面采光，供暖設施都是一流，就算是在冬季，里面也是群花斗艷，芳草馮飛，好不華美。
徐家幾個女人平日里都很喜歡在里面活動，小花園里有一個單獨的小天台，上面擺著一架鋼琴，這是徐青雲的最愛。
這時，琴聲悠揚，是一曲‘summer-rain’，節奏很舒緩，清越，是來自夏日的味道，听的讓人不知不覺回味起了過往酸甜。
徐凱漸漸走近，他的這個小姑姑，從小便十分疼愛他，甚至比催艷對他還要好。
以前他以為那是因為親情，可自從知道自己並非徐家骨肉，他隱約早就猜到了什麼。
「小姑姑，找我有事？」
琴聲停息，徐青雲仰頭看著站在她身側的徐凱，三十一年了，他都這麼大了，那個人竟已經走了三十一年了，她卻覺得他從未離開過。
兩人繞著花園小道散著步。
「小凱，姑姑想給你講個故事。」
「嗯，我明白！」
徐青雲拂過一株芍藥，眸光微潤。
「很多年前，我剛高中畢業，那年夏天，哥哥帶了一個人回家，說是他的大學室友，他的名字叫王凱。」
說到這里，徐凱略微詫異，除了姓名不一樣，名字竟然是一樣的！那個人該不會是——
徐青雲沒有過多解釋，只是接著說起那個深藏內心多年的心事︰「他很英俊，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那個夏天哥哥和他開始了新的項目，他們似乎熱衷電纜的開發和創新，當初我爸爸，也就是你的爺爺，很反對他們這樣不務正業，畢竟徐家歷代都是以經商為主，不過後來兩個年輕人還是執著已見，最後竟然成功了，還申請了專利。」
徐青雲眸光泛著華麗，看得出來，談及往事，她還是很開心的。
「然後呢？」徐凱問。
「那個夏天，我們三人整天同吃同住，兩個月後，我去了美國留學，哥哥和他一直留在A市，並且一起進了徐氏。他每天都會給我打越洋電話，漸漸的我們戀愛了。」徐青雲臉上的浮現一抹笑意。
徐凱只是儒雅的笑了笑，他和徐青雲並肩而行，走到一處君子蘭時，腳步停息。
徐青雲注意到了，她說︰「這是他最喜歡的花，奇怪的是你從小也喜歡這種花，基因這種東西，真的很神奇。」
這一下，徐凱確定徐青雲所談及的那個人便是他的親身父親了，他沒有逼問，只是靜靜的聆听。
「直到我大四畢業回國那年，才得知他已經結婚了，我當時受的打擊很大，可後來從哥哥嘴里得知，他是為了家族事業，才不得不聯姻的，我怪過他，可是又能有什麼用！」
徐凱止步，他問︰「那後來呢？」
這時，徐青雲已經淚眼婆娑︰「那年經濟危機，他們家的產業還是沒能保住，破產之後，他家里出了點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他。」
見勢，徐凱蹙眉，心下顫了顫，他緩緩抬起了手臂，在半空頓了片刻，才輕拍在了徐青雲的肩上。
「我——我從家里偷了一些錢，想給他送過去，如果不去找他，他就不會死，那天郊外下了大雨，我被困在了半路，他為了找我，連人帶車被大水沖到了山下，直到第二天，警察才找到他的尸體，小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如果知道結果會是那樣，我這輩子都不會見他，我一定不能讓他有事。」
徐凱從未見徐青雲這般大哭過，他只記得有記憶以來，姑姑經常一個人發呆，有時候會突然抱緊他，那時她也會掉幾滴眼淚。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小凱，你恨我麼？」
恨？
恨她什麼？
她像母親一樣照顧了自己這麼多年，他該恨她麼？
她只不過去找自己心愛的男人，她有錯麼？
徐凱愣住了，他不恨徐青雲，更不知道怎麼去描述自己對這個新身份的感悟，他已經做好的最壞的打算，而這個結果，絕對不屬于其中。
「小姑姑，我不恨。」
徐凱護著徐青雲的胳膊，兩人接著順著花園小徑徘徊，他至始至終，沒有問他的母親的事。
如果她已經走了，那麼問了也徒勞，如果她還活著，她既然這麼多年來也沒來看過自己，他更不需要問了。
「你出生之後，你的媽媽就將你丟給了我，我給你取了名字，叫徐凱，當時並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想紀念你爸爸，我想你長大後應該也會理解。」
「嗯，謝謝你，小姑姑，起碼他還留給了我一個名字！」徐凱的神情很釋然，沒有太多得知真相後的激動︰他留給我一個名字，可他又留給了你什麼？
三十一年了，一個女人的一輩子最好的年華不過如此。
如果那個男人在天有靈，還會堅持當年的決定麼？他娶了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卻讓深愛的女人為了守了一輩子！
徐凱心下悵然，幸好，他沒有犯同樣的錯，幸好他沒讓肖肖等一輩子。
「小凱，還有件事，你也需要知道。」
「小姑姑你說，我听著。」
「其實——」
听完徐青雲的話，徐凱忽的一身輕松，他不受控制的笑了起來，笑容儒雅迷離，黯淡了身周群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