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A市的氣溫已經格外的熱了。
辦公室內,陳林筆直而立,金色邊框的近視眼鏡片上倒映著徐凱閉目而思的影子,他修長的五指很有規律的敲擊著紅木辦公桌沿,斜飛入鬢的劍眉緊蹙著,薄唇已是抿的死緊。
陳林知道這是大boss在思索時的習慣神態,他絕對不敢輕易打擾。
「上次被她看見了,這件事不能再拖,魏國忠的事,你要解決干淨,我不想看到他繼續留在A市,不過也不能白白放了他,實在問不出什麼,就把他女兒帶過來。」徐凱總算開口。
陳林望了望腕表,大boss這次是破紀錄了,他足足考慮了三十七分鐘。
「二小姐也只是看到你打人,女人嘛,都喜歡壞男人,說不定她還會因此對你更有好感——」
陳林發現徐凱看他的眼神不善,他當即選擇了閉嘴,繼而匯報工作︰「邱磊和唐慶堯似乎鬧僵了,安插在他身邊的人說,訂婚宴那天晚上,邱磊將唐心送回老宅就直接和唐慶堯表明了敵對態度,我看在娛樂圈還是不要針對他了,萬一讓二小姐知道了,恐怕會有麻煩,畢竟他們兩人曾今——」
這一次,陳林自覺的閉了嘴!
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徐凱表情如舊,只是看著陳林的眼光里像是淬了冰一樣,他冷聲說道︰「暫時不管這些,下個月的婚禮,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想到婚禮,他又是一陣焦慮,按理說槍傷之後,他應該身體很虛才對,但這幾天的生理反應實在令他頭疼。
他一向很有自制力的!
就在這時,陳林突然叫了一聲︰「哎呀,您——流鼻血了!」
徐凱拇指指月復在鼻口一擦,果真是艷紅的血液。
他本是身體健康,且正當壯年,流點鼻血實在談不上大事,但身份特殊,他的一點小狀況都有可能被外界知曉,從而引起各種蝴蝶效應。
于是,張翼在半個小時後被叫到了總裁辦公室。
他見徐凱第一眼,就嘆了聲︰「徐少,你這幾天氣色不錯啊。」他檢查了一下槍傷,又補了句︰「看樣子是不會影響婚禮,更不會影響洞房。」張翼本著醫者父母心的態度,事事為患者考慮。
陳林杵在一邊憋著笑,听茉莉八卦,說大boss至今還沒能成功撲倒裴雅,也難怪天天脾氣爆騰的跟吃了炸藥似的。
「徐少,你最近都吃了些什麼?槍傷那會流血過多,按理說不應該這麼快就會補到流鼻血。」張翼接著問,他檢查完畢,感嘆了句︰「你這小子身體不是一般的強——」
徐凱思忖了下,他帶著疑惑問︰「喝了幾碗參湯而已,也會流鼻血?」
張翼想了想,挑眉道︰「不太像參湯,你這種情況純粹是上火,是不是喝了不該喝的藥?比如——你懂的。」張翼試圖含蓄的表達問題。
徐凱劍眉一蹙再蹙,他很快就讓張翼離開,再也沒有多問。
陳林後知後覺,他扶了扶眼鏡,清瘦的臉龐在黑白色辦公室內景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肅重,然而,這只是表面,他突然問了句︰「總裁,您到底喝了什麼東西?該不會是那方面的吧?離婚禮還有一個月,您這樣拼是不是有些過了?」
陳林絕對沒有質疑大boss那方面能力的意思,他只是實事求是的闡明想法。
可‘忠言逆耳’未必總會湊效!
徐凱橫眉怒瞪了他一眼︰「老子生了雙胞胎!你能麼?」這是在挑戰了。
陳林被堵的再無話說,他的辦事能力確實很高,可情商也欠發達,這一點倒是和羅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很快,辦公室里只剩下徐凱一人,他闔眸苦笑了起來,自己已經處在奔潰的邊緣了,崔艷竟然還添油加醋的每天給他喝補藥,幸好他向來節-欲,雖然只對裴雅一人由衷的渴望,可也不會荒唐到強求于她!——
裴雅一到片場,導演就笑的見眉不見眼的小跑了過來,圓滾的肚皮因為跑動而顯得一顫一抖的。
他姓萬,年約四十,雖然很有才華,卻是不折不扣的趨炎附勢之人,阿諛奉承是他的強項,他昨天夜里就接到了徐凱的電話,是關于仙俠傳的女二人選的問題。
剛開始徐凱跟他說,讓裴雅出演女二號,他還有些吃驚,再怎麼說也得是女一啊,可後來想想,又有哪個男人願意看到自己的老婆在熒屏上和別的異性親密呢?
「二小姐,您的戲收工之後,抽點時間出來吧,我正好跟您談談下部劇女二的角色。」
裴雅一听,先是一驚,而後才微微笑了笑,想必是那家伙同意了,她道︰「好的,我下午沒多少戲份。」
廡廊下,羅曼軍翹首佇立,他看著不遠處穿著旗袍,歡欣雀躍的女人,神情一度盎然。
他沿著抄手游廊走到花叢中,信手掐了一朵翰錢,外緣是艷紅色的,越往里,花瓣越顯女敕紅。
導演先看到羅曼軍的靠近,他先是和裴雅示意,而後才展現出標準的儒笑道︰「羅少今天怎麼有空來探班?」導演也是個眼觀八方的人,在A市誰和誰有著月兌不開的關系,他一清二楚。
驀的,裴雅回過頭,七月末的陽關透過一棵茂密的梧桐樹灑了下來,照在她瑩白如玉的臉上,她看到羅曼軍的那一瞬,心里咯 一跳,談不上驚喜,倒是有幾分驚嚇。
要是換作別人做出那種事,她估計早就報警了。
羅曼軍發現裴雅看著他的眼神有些閃躲,他上前一步,將花插進了自己胸口的口袋中,笑顏如舊的俊朗︰「這麼巧!我只是路過。」
裴雅眉角挑了挑,羅曼軍的動作和話語皆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以為那花是送給自己的,可他這句話也未免太沒有邏輯了,誰會路過這里?
兩人心照莫宣的不挑破。
導演識趣的打了招呼︰「暫時沒有主角的戲份,你們慢慢聊。」
裴雅不好拒絕,如此一來反倒會讓事情更加尷尬。她在這方面的善解人意總是能令得羅曼軍心軟。
後花園,樹蔭匝地,水榭旁已經開滿了荷花,偶爾會有幾只蜻蜓在粉白的荷花苞上停留片刻,這樣的意境十分美妙,只可惜欣賞這美景的人卻少了觀景的心境。
兩人沉默了一會,羅曼軍先開的口,他似乎有些緊張,語氣里帶著素日沒有的專注︰「你還沒想起來以前的事麼?」
裴雅搖了搖頭,她淡淡的笑著,就像那半開的蓮花,清秀且妖嬈︰「還沒呢!」她頓了頓,繼而喚了羅曼軍一聲︰「學長!」
羅曼軍一怔,旋即也笑了。
兩人坐在水榭聊了好一會,輪到裴雅上場時,羅曼軍才離開。
從頭到尾,他對上次的事情只字未提,裴雅也沒有提。有些人注定不能當紅顏,可未必不能成知己。
羅曼軍回到公司,特意給羅父打了電話,他很少主動聯系父親的。
那話那頭,羅父十分不解︰「你一次性要這麼多保鏢干什麼?」羅家養了一個保鏢團,名義上是為了羅家人的安全,實則背地里都是辦一些不干不淨的事情。
羅曼軍語氣平常︰「您不用管那麼多,我只借用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和孫家小姐,孫玉容的事情,我自然會重新考慮。」
她的婚禮,誰也不能破壞!
這段時間,他一定要在暗中保護她,就當是嫁妝了吧——
下午,裴雅和導演談完事情,很早就收工回了老宅,吃過晚飯已經是七點多,陪著心悠看了一會電視之後,她有些累了,就打算先上樓休息。
徐凱卻在這個時候從玄關走進了客廳,他的臉色從容泰然,可以說是步履生風,顯然槍傷對他造成的傷害實在是不足以用‘傷筋動骨’來形容。
崔艷見兒子回來,放開了摟在懷里的裴心悠,笑盈盈的問道︰「小凱,你吃過飯了麼?沒吃的話,讓張媽給你熱。」
徐凱在沒辦婚禮之前,實在不敢吃老宅里的東西了,他表面很平淡的道︰「我在外面吃過了,你們以後就這樣不用等我吃飯。」
語罷,邁著大長腿,健步上樓。
崔艷這才將話鋒轉移到了裴雅身上︰「小雅,廚房里有參湯,你盛一碗給他送上去,記住一定要讓他喝下。」她萬般囑咐。
裴雅正好也要上樓,就順道幫徐凱帶一碗參湯,這樣也沒什麼。
倒是小葵勤快的很,她還沒走到廚房,人家已經把參湯放在托盤上端到她面前了。
徐青雲目送著裴雅上樓,才開口︰「大嫂,我們是不是太心急了?小雅畢竟還不記得他。「
崔艷卻是不以為然︰「都領了證了,還分房睡,我能不急麼!當初他們兩可是天天——」孩子在場,崔艷沒有再說下去。
徐老太太很贊同媳婦的做法,連連點頭︰「這個事情不能拖!」
徐青天和裴文軒在一旁下著圍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徐凱前腳剛進臥室,裴雅就跟了進來,他本來想先洗個澡的,這幾天實在太燥熱了。可看見裴雅手里端著的湯藥時,徐凱整張臉都開始抽搐了。
「誰讓你端上來的?」他質問,語氣已經不耐煩了,他花了多少精力才克制住有些不該想的心思!
裴雅以為他生氣了,不免有些失望︰「是媽媽讓我給你送來的,你的傷沒好透,她也是為了你好,你就喝了吧。」她放下托盤,直接端著瓷碗遞到了徐凱面前。
仲夏的夜晚也是透著橘紅色的,室內沒有開燈,兩人卻可以清晰的看清彼此的面容。隔著幾寸遠的距離,光線朦朧下,氣氛突然變得曖昧起來。
「咳咳——你拿著吧,我可不喂你!」裴雅又將瓷碗向男人面前遞進了些。
她在五年里無數次幻想過,兩個孩子的爸爸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他是矮,還是高,是胖?還是瘦?她絕對沒有料到會是這樣一個令她難以琢磨的人。
剛開始的接觸,她以為徐凱是個風流不羈的紈褲子弟,可漸漸的,她發現他遠不止這些,再後來,她又覺得這人有時候頗為月復黑。
直到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之後,他對自己都是以禮相待的,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價這個人了。
「你真的想讓我喝下?」徐凱突然反問,他伸手握住了瓷碗,也同時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帶著薄繭,摩挲著她的手背時,她覺得癢癢的,溫熱的。
裴雅眸光流轉,對這句話的理解只是停留在字面意思,她說︰「喝了對身體好,我——自然是希望你喝下去的。」
他比她高太多,僅僅穿著拖鞋的裴雅,只能仰視著他,喝藥就喝藥吧,老是抓著她的手不放又是干什麼?
徐凱又是連連苦笑,她是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湯藥吧?
要是她知道了,還敢這麼大言不慚的讓自己喝麼?
四目相對,時間一點一滴流過,似乎過了很久,也似乎只是片刻,徐凱表情猶靜,淡淡的說︰「你今晚留下,我就把這碗參湯喝了。」
他的話音听起來很是隨意,可在這靜怡的夜晚里,伴著從窗戶吹過的晚風,卻顯得格外的堅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