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象被幾噸重的碾土機碾過,每一塊骨骼都酸痛,又象被放進絞肉機里絞過,每一寸肌肉都絞成粉末,真真正正的粉身碎骨。
豁然睜眼,冷汗流滿全身。她喘著粗氣,忍住全身骨骼肌肉重組的劇痛,強行撐起身體。她撫著額,腦袋有些疼痛,記憶停留在琉木犧牲了自己,用身體打開黑洞的那一瞬間。
瞳孔一點點放大,她驀然抬頭環顧四周,雲蒸霧靄的遠山,蔥籠的樹木,虯根盤結的粗大樹藤,鳥兒在頭頂嘰嘰喳喳地叫,竟是沒有離開過樹林。
心猛地一沉,琉木的巫術失敗了嗎?!她還是沒有離開異域世界?!
隨手撿了根粗樹枝,她站立起,一邊嘆氣一邊思索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對琉木的巫術抱以太大期望了。
也許,那老頭只是個半調子的巫師呢!這大山茫茫的,她不知道單獨一人如何走得出去?
腳踝被什麼東西纏住,她一聲驚叫,身體前僕,撲倒在硬梆梆的泥地上。驚駭中急旋身往後看,剛剛轉過頭,一雙有力的手掌突然出現在她脖子上,掐住了她的咽喉。
她臉色發白,張著嘴吐著舌,氣都要喘不上來。後背被這樣用力一壓,硌在地面上,生生地疼。
如同噩夢的一張臉出現在她視線里,少年滿頭滿臉的汗,表情猙獰,手下用力沒有一絲猶豫。
「水……晶……」她說不出話。使勁拍打他的手。他就是她的噩夢,這一輩子都甩不掉的夢魘。
「我要殺了你!你這死女人!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水晶氣急敗壞地沖她吼叫。
「有話……好好說……」她心虛氣短,神魂都快游離到軀殼外。
「還不了我的東西,你也別想拿走!去死吧!」一用力,喉嚨一陣咯咯作響,小細脖子快被捏斷。
驟然一股電流,極輕微,從她抓住他的手腕迅速攀升,閃電般傳導向他全身。水晶不防,哎啊一聲驚叫,手掌麻得不能使力,悚然縮回了手。
黛捂著脖子,咳得厲害。
水晶蜷縮著身體,抬頭悻悻地看她︰「這麼輕微的巫力,還想傷我?」
黛象避猛獸一般,離他遠了些,這個男人真是恐怖,無時無刻不想要她的命。心里有著恐慌,更多的是厭煩︰「水晶族長,你太是非不分了!」
有些話她早就想說了,趁現在干脆一骨腦都說出︰「你的魂丟了,是我的錯嗎?你被人砌到冰牆里,是我害的嗎?相反,我還救了你!真正的受害人是我!被你迫害,被你仇視,你說,這件事對我來說,公平嗎?」。
水晶冷冷一笑,扯起嘴角︰「我從來不計較誰對誰錯,我只要拿回我的東西!」
無語,黛發現自己在對牛彈琴。
她站起,水晶也跟著起立。她迅速把手中的粗樹枝往前一遞,指向他的鼻尖,半恐嚇道︰「听著,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鬼地方,但是,你如果還想偷襲,我會把你電個半死,然後丟在這里喂野獸!」
水晶很是輕蔑地睥睨她︰「你以為你的巫力很強嗎?」。不過她說到陌生領域,他注意到了,嗅了嗅沉悶的空氣,他蹙起了眉,不是他熟悉的環境。巫力的施展要靠道具,而巫師的道具,采擷自空氣中微妙的各種分子離子。他們身處的世界化學分子極為微妙,有經驗的巫師能巧妙地利用化學為自己所用,對外詭稱巫力。
但是這里,空氣的流動頻率異常,莫非是到了受污染的地帶,使得空氣變得這樣混濁?剛才木珠那一擊,竟然弱到無法想象的地步,正常的話不可能只麻痹他,而會重創他,師傅的道具不該只有這麼點電力?
或者,是她虛弱不堪的原因?水晶注目在黛身上,腦子里電光火石一般閃過種種猜測。
黛走了幾步,見他不緊不慢地跟著,心里火起︰「不許跟著我!」
「這里是你的嗎?」。水晶反唇相譏,「沒有我,你能活著走出這片林子?」
她自然不服,他也不理她,慢慢走在她後面。黛沒奈何,只得由他,時不時轉頭警惕提防。
天色越來越昏暗,黛對陌生的叢林心生恐懼,又要提防水晶偷襲,前有狼後有虎,沒過多久疲累得支撐不下去。腳步越來越沉,肚子越來越餓,還要強撐著不讓後面的男人發覺。
她覺得她是前世做了孽,今世才遭到這種報應。
還好天無絕人之路,經過羊腸小道時,她耳尖地听到流水滴答聲,撥開繁茂的枝葉,就看見一條清澈的小溪。走近了看,這條溪不能算溪,只是一條細細窄窄的水流,從陡立的石壁中間流出來,在這里沖出一個坑,又順著石頭流往下游。
是活水,她湊過掬了一把先潤喉,然後慢慢清洗臉上手上的塵土。水晶走到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蹲在水邊,一聲不吭地開始洗滌灰塵。
黛轉動眼珠,心懷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也不說話。水晶連眼角都沒瞄她。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而詭異地自顧自清洗。
有了清水滋潤,精神稍為恢復了些,黛思忖著是不是找些野果對付過去。一轉頭,水晶也在四處察找,不時揪下樹枝嗅嗅,眉頭微微皺起。
她忍不住問︰「你做什麼?」
水晶不答她,老長時間才慢悠悠吐出一句︰「不是熟悉的植物。」
黛嗤笑︰「植物還有什麼熟悉不熟悉?」在她眼里,所有林子里的植物都是長一個模樣,要麼粗壯,要麼細小,只有特別的才記得住。
水晶觀摩著樹葉,又是很慢地說道︰「跟叢林白痴,有什麼好說的。」
黛氣得磨牙,卻拿他沒奈何。
水晶找到幾棵矮小的果樹,把上頭為數不多的果實一掃而光。黛本想跟著沾沾光,誰知在樹上找來找去,只找到僅剩的兩枚青澀野果,一口咬下去,酸得唇舌麻痹,眼淚倒流。
現在換成了水晶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跟。論經驗論膽量,她捫心自問比不過部落族長。在這樣一片危險陌生的叢林,還是收起自尊心,老老實實跟在他的後面比較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