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走出醫院的時候,整個人就好像是剛剛從冰窖里爬出來一樣,從頭寒到腳,過去她的同事兼好朋友王莉總是喜歡笑話她死鴨子嘴硬,她從來都不承認,但是現在她不得不重新考慮一下自己以往嘴硬的性格,考慮一下是不是應該改一改了。俗話說得好,打死 嘴的,淹死會水的,越是不信邪,就偏偏得踢到鐵板不可,很多事情沒有遇到過不代表就不會發生,所以還是不要嘴上逞強的好。
再說,自己也不能算是沒遇到過,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別說是二十四個小時,就連十二個小時恐怕還都沒有過完,自己就已經遇到了兩次無法解釋的事情,這還不包括今天的采訪任務,那本身也算是一個科學暫時無法解釋的事件呢。
醫院這邊沒有什麼第一手資料,蘇童也不甘心就這麼空手而回,想要有別家還沒有拿到的第一手資料,就只能另闢蹊徑了,這七ˋ個孩子是在常青山森林公園春游期間月兌隊玩耍結果出的事,那到底他們被發現的地方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這就必須得親自過去走一趟看看才能知道了。
蘇童雖然不算是那種頂頂聰明的類型,不過卻也不笨,最起碼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還是懂的,尤其是一天當中經歷了這麼多的不尋常,如果現在她冒冒失失的跑去常青山,那才叫傻呢。
常青山森林公園,顧名思義,名字里頭的「森林」二字自然不是白叫的,那里是本地最大的一個近郊人造森林,有山有水,算是風景很美的一個地方,當地這幾年來也一直試圖把常青山宣傳出去,成為著名的旅游景點,帶動當地的旅游發展,然而幾年下來,效果並不好,常青山風景如故,就是在旅游方面一直不溫不火,久而久之,市政府方面就也放棄了把旅游經濟作為重點的這個打算了。
常青山公園山不算高,但是林子很密,以前在學校還沒有畢業的時候,蘇童跟著同學一起去郊游過那麼一次,山上的樹有很多都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歷史的老樹,又粗又高,枝葉繁茂,樹枝與樹枝相互搭連著,幾乎可以用遮天蔽日來形容,原本男同學是想要在樹林里找個僻靜的地方支帳篷、掛吊床,結果女生們都覺得樹林太過于陰森,又因為陽光照不透,起初還算陰涼,到了後來就干脆變成了陰冷,最終他們還是放棄了樹林深處,改到介于林邊和路旁的草地上去野餐。
因為對那一次去常青山的經歷記憶猶新,蘇童就更加覺得自己不應該一個人單槍匹馬的跑過去,那種地方說好听點是風景秀美的郊外公園,說難听點叫荒山野嶺也不為過,先拋開一切唯心的怪談不說,哪怕是從林子里竄出個流氓來,蘇童一個人也是招架不住,需要有個人幫自己壯膽才行。
打定主意之後,她給王莉打了一通電話,連哄帶騙,外加威逼利誘,好說歹說才總算是讓王莉松了口,答應陪自己出去跑一趟,兩個人約好了在常青山森林公園的正門外踫頭,然後一起進去。
不同于蘇童的隨性休閑,王莉走的可是典型到不能再典型的都市小白領範兒,等蘇童在森林公園大門外,看到從出租車上下來的王莉,頓時就傻眼了。
米白色的雪紡襯衫,同色系的A字小短裙,還有腳上一雙目測至少也有五厘米高,還是細跟的淺口高跟鞋,這一身衣服本身並沒有錯,穿在苗條有致的王莉身上也還挺好看的,可惜和進山這個行為,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的天,你的高跟鞋是不是長在腳上的呀,怎麼來這兒也穿著?呆會兒你打算靠輕功爬上山麼?」蘇童扶額,有些無奈又有些頭疼的看著款款而來的王莉。
「上山?」王莉一听這話,一下子就愣住了,「不會吧?你剛才電話里光是說要來常青山,也沒說還得往山里去呀!我還以為咱們是去公園管理處呢!就知道你沒有那麼好心,非得拉著我,居然是向往荒山野嶺里頭鑽!」
「瞧你說的,听著好像我要把你拐走賣了似的!」蘇童看她哀怨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往里面走,「算了,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呆會兒你走不動了,到不了我拉著你,實在不行背著也行!」
「去去去,你這個家伙,就是嘴巴甜,心狠著呢,不然你舍得拖著這麼嬌弱的我來這種地方啊!」小王嘴上抱怨著,卻沒有絲毫扭捏的跟著蘇童往里走。
雖然她斗志可嘉,但是踩著高跟鞋爬山,不用說走山路了,就是沿著上山的石階走,只走了一半她就開始嚷嚷著腳疼,時不時就要停下來休息一下。
「不行,我的腳都要報廢了,你看看!」王莉一**坐在台階上,月兌下一只高跟鞋,抬腳讓蘇童看,「都紅了,疼得要命,你把我騙來的,你得對我負責!」
「好好好,對你負責!我負全責!那你讓我怎麼負這個責?」蘇童問。
「那咱倆換鞋穿一會兒吧,反正腳是一樣大的,讓我的腳丫子休息休息,你也體驗體驗我的辛酸!」王莉一指蘇童腳上的那雙平底休閑軟皮鞋。
「好吧,拉你出來陪我爬山是我不對,和你換!」蘇童也在王莉旁邊坐了下來,一邊拖鞋一邊還不忘逗她,「一看咱們倆腳上的鞋就知道同人不同命,一樣當記者,我就是穿著平底鞋滿街跑的命,你就是踩著高跟鞋坐辦公室的命。」
「那還不是因為我這個人不求上進,安于現狀麼!」王莉換上了平底鞋,頓時就來了精神,站起來原地跳了幾下,「再說了,我們家老驢別提多喜歡我穿高跟鞋的打扮了,他說特知性,特有氣質,特OL!」
「行啦行啦,人家象征性的夸你幾句,瞧把你美的!」蘇童逮住機會趕忙笑話王莉幾句。老驢是王莉男朋友的外號,人家本人其實姓呂,長得瘦高瘦高,一張長臉,所以打從他們在學校里相戀以後,就一直被王莉叫做老驢,好在老驢是個脾氣好的厚道人,對這個並不怎麼好听的外號一直欣然接受,倆人性格互補,在一起的這幾年一直甜甜蜜蜜,和諧的不得了,可以算是羨煞旁人的一對了。
換好了鞋,兩個人繼續往山上走,王莉雖說嚷嚷著要跟蘇童換鞋,自己歇歇腳,不過換歸換,她也不是不心疼蘇童穿自己那雙細跟鞋爬山會很辛苦,所以一路上都挽著蘇童,怕她走不穩,到了半山腰,想要到那七個小孩被發現的地方去,可就沒有平坦的柏油路可以走了,兩個人你扶著我,我挽著你,沿著通往林間的石板小路繼續繞過山腰,朝山陰的那一邊走過去。
今年的春天來的很突然,似乎之前還是春寒料峭,忽然一夜之間就暖了起來,樹葉也很快就從小芽苞長大舒展開來,眼下常青山上的確是一片郁郁蔥蔥,兩個姑娘走在林間的小石板路上,起初還覺得鳥語花香,樹下陰涼,空氣格外的好,讓人感到十分舒服愜意,然而越往山陰那邊走,日光就越是暗淡,到後來就幾乎完全沒有陽光了,光線愈發陰暗,氣溫也比方才低了好幾度,周圍又特別的幽靜,除了兩個人的腳步聲和風吹過林間時樹葉的沙沙聲之外,幾乎听不到其他聲響,偶爾忽然又藏在樹上的鳥撲啦啦的飛起來,都能把兩個人冷不防嚇一跳。
「瞧你拖我來的這個好地方,要是萬一呆會兒打從林子里竄出一頭狼來,我可就穿著你的平底鞋跑了啊!」可能是覺得兩個人都有些太過神經緊張,王莉試圖用開玩笑的方式來緩解一下氣氛。
蘇童從頭到腳看了看王莉的一身打扮,再看看自己的套頭衫牛仔褲,嘿嘿一笑,說︰「大灰狼估計沒有,要是能竄出來估計也得是**,衡量一下咱們倆現在的這個打扮,還真不好說誰是人家的菜。」
王莉一听這話,立刻做吹胡子瞪眼狀,伸手往蘇童額頭上一戳︰「你個小沒良心的,怕有**你還叫我陪你,怎麼說我也是個如花似玉的弱女子好不好!下次再有這種英雄救美的好差事,你就不好讓小張陪你過來?他樂不得呢!」
說完之後,她忽然露出了一臉奸笑的表情︰「哦——!我明白了!你是怕那家伙賊心不死,還惦記著你呢吧?萬一讓他陪你過來,到這邊,**沒招來,他一看深山老林的,自己再變身了,那可真就糟糕了喲!」
「救你廢話多,」蘇童不願意和王莉開這種玩笑,故意凶巴巴的,佯裝嗔怒道,「真是枉費我對你高看一眼,以為你是新時代的女中豪杰呢,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斗得過小三,打得過流氓,所以才拉你過來,結果瞧你那表現!」
「打流氓有老驢呢,斗小三麼……小三有什麼可斗的,能找小三的都是渣男,渣男還留著干嘛!潑出去的水,我連盆兒都不要!」小王叉著腰,說起話來豪氣沖天的。
兩個人口中的小張,名字叫做張民,是報社里的一名攝影記者,比蘇童早一年進報社,在報社里算是蘇童的頭號追求者,一度比較狂熱,最近倒是還好,知道收斂一些了,但是兩個人之間曾經有過一些不愉快,讓蘇童不太願意提起這個人,更不要說打交道了。
兩個人有說有笑,一會兒就繞到了山陰那一側,這邊沒有日照,再加上高高大大的參天大樹的掩映,光線更加黯淡,感覺就好像已經是夕陽西下,臨近天黑的那種時間段似的,只有術業之間的縫隙里透過幾絲光線,灑在地上斑斑駁駁,細細碎碎。
蘇童穿著王莉的高跟鞋走了半天,現在也覺得自己的兩只腳開始隱隱作痛了,為了保持平衡和穩定,她的腳踝現在酸的幾乎快要斷掉一樣,心里忍不住偷偷的感慨,有些女人的愛美之心真的是無比強大,上班也好,逛街也好,都可以駕馭得住這種細得好像筷子一樣的鞋跟,把日子過得好些走T台一樣,自己這種平時以舒適為宗旨,連化妝都還沒有完全掃盲的女人,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白活一場。
「哎,你要找的地方是那兒吧?」小王忽然停下腳步,伸手朝前面一指。
蘇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前面的林子中間,有一片相對比較寬敞的空地,在這片林間空地上,很突兀的佇立著一棟三層小樓,小樓外面原本應該是有高牆大院的,只不過年頭久了,院牆大面積的坍塌,院子的大門也早就不知所蹤,就只剩下兩個殘破的磚石砌成的門柱還立在那里,被旁邊的殘垣斷壁襯托的愈發顯眼起來,小樓本身的狀況比起院牆要好一些,至少樓體表面沒有看出有明顯的開裂、坍塌,整體還算完好,至少年久失修的緣故,小樓上的窗子早就沒有了玻璃,就連窗框也大半都殘破了,有的只剩下半截,敞開著,被山陰的風吹著,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窗口猶如一個個的黑洞,又像是許多只有黑眼珠沒有白眼仁的眼楮在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空地和樹林。小樓的大門正對著院門口的方向,看起來似乎原本也是一扇很體面的對開大門,只不過已經被木板密密實實的釘死了,就好像是為了不讓秘密外泄而被封了口的嘴巴一樣。
蘇童莫名的打了個寒顫,對王莉點點頭︰「對,就是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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