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出租車上,出租車司機是一位四五十歲的老師傅,他一邊開著車,一邊放著廣播,同時還不停的在用無線電和自己車隊里的其他司機聊著天,嘻嘻哈哈的調侃著什麼,蘇童這才覺得自己的心里面好像略略的踏實了一些,換做是別的乘客,或許會覺得這個司機有些過于聒噪,可是對于蘇童而言,方才那種被什麼東西跟著的感覺,實在是讓人很不踏實,心里面沒來由的發毛,現在這種吵吵嚷嚷的喧鬧反而能夠讓她產生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安全感。
就這麼一路到了自家小區門口,蘇童付了車錢下車,一路疾走,片刻也不敢停留,生怕那種被什麼東西跟著的感覺會又重新找回來,她幾乎是一溜小跑的沖到樓前,直接沖進電梯,按下上樓鍵的時候手還在哆嗦著,好不容易到了自己家所在的樓層,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從電梯里出來,直奔唐敖家門口,甚至都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就已經舉起手來,敲響了唐敖家的大門。
敲過門之後,蘇童從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不過這個時候再後悔也晚了,已經敲響的大門,就好像是已經落定的棋子一樣,再後悔也無濟于事,現在灰溜溜的立刻轉身逃回自己家里面去,也未免有些太過丟臉,索性就硬著頭皮繼續敲吧,反正這件事,她也確實想要找谷滿倉咨詢一下。
原本孫大剛的事情是否一定和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有關,還是個未知數,蘇童的判斷依據完全是一種莫名的猜測罷了,可是現在卻不一樣,這麼多次不同尋常的經歷讓她對自己的感覺比原本更多了幾分信心,在那條小街上,那種自己被什麼東西跟著,而那東西也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人的感覺實在是太真切,她相信那絕非是一種幻覺或者錯覺,而是真真實實的一種危機意識,所以這件事,唐敖可以不管不問,但是谷滿倉這個救兵她還是想要搬一搬的,一來大致有個底,自己心里面也踏實一些,二來孫大剛畢竟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十**歲,正要考大學,原本的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人生才剛剛要開啟最精彩的篇章,結果忽然一夜之間就不僅白了頭,還是全方面的變成了一個八十多歲,行將就木的老頭兒,這樣的遭遇實在是用可憐或者不幸都已經不足以形容,如果能幫得上忙,蘇童還是希望能夠幫上一點忙的,而且時間也相對比較緊迫,畢竟一個八十多歲的人,還有多久的壽命可以延續,這個誰也不知道,萬一還沒有找到問題的根源,也還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孫大剛就一命嗚呼,那豈不是真的是一出人間慘劇?
蘇童這麼一想,原本已經從心底升起來的那種怯怯的感覺又生生的被她給壓了下去,硬生生的鼓起了勇氣,也把腰桿又挺直了幾分,自己這是為了別人,是做好事,是出于一片善心,不是什麼壞事,所以沒有什麼可畏縮的。
敲了很久,門里面都始終是一片寂靜,就好像蘇童面對的是一棟空空的房子,里面根本就沒有人住似的,蘇童一邊斷斷續續的敲著門,一邊暗暗的想,難道說谷滿倉不在家麼?如果他在家的話,听到敲門早就會過來應門了,根本不可能指望著唐敖會對敲門這種事作出回應,事實上唐敖自打從閆紅壽家那個小村子里回來以後,幾乎就處于閉關的狀態,根本不見人,也不和誰打交道。
又敲了幾下,蘇童幾乎快要放棄,準備轉身回家的時候,門里面忽然有了一點細微的聲響,隨後防盜門上面的小窗口被拉開了,從小窗口里面露出了唐敖的半張臉,從那狹小的框框里,只能夠露出他的眉毛和眼楮,依舊是眉形英挺,目若寒星,只不過他的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的溫度,看著蘇童的時候,既沒有蹙眉,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就連看著陌生人都不像,仿佛只當她是一團空氣似的。
蘇童看著那雙猶如幽深寒潭一樣的黑眸,心里面又頓時涼了半截兒,原本鼓起來的勇氣也好像是破了的氣球一樣,迅速的消散干癟下去,如果不是還有自尊心撐著,她可能已經灰溜溜的轉身就走,躲回到自己家里去了。
「谷滿倉在麼?我找他。」蘇童努力讓自己維持著鎮定,開口詢問唐敖。
唐敖沒有說話,兩只眼楮就那麼眨也不眨的看著蘇童,在一瞬間,蘇童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唐敖那一雙已經不再是眼楮,而是一台X光機,能把站在他面前的人給掃描一個通通透透,毫無保留,不管什麼秘密都藏不住似的。
「谷……谷滿倉不在麼?」蘇童幾乎是用盡了身上全部的力氣,才能夠開口和唐敖再說一句話,她覺得自己要是再不速戰速決,就要被唐敖的目光凍住了。
唐敖還是沒有馬上開口,依舊那麼看著她,大概過了三五秒鐘,忽然伸手刷的把那小窗重新拉上,然後門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走遠了。
這……這算是什麼意思呢?自己被人那麼冷冰冰的盯了半天,最後還吃了一個無聲的閉門羹,蘇童心里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只好把唐敖的這種反應當做是一種回答,就權當他是告訴自己谷滿倉不在家吧,然後默默的轉過身,走到自己的家門口,掏出鑰匙,開門,回家,回到家里趕快打開電視,漫無目的的胡亂搜索著頻道,其實她什麼內容也看不進去,就只是想要有點聲音充斥在房子里面,有點東西可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免得自己又會忍不住去想唐敖的態度。
至于那種不安,回到家以後倒是已經煙消雲散了,自己的房子還是當初谷滿倉和唐敖兩個人幫忙設下的結界,任何靈體邪祟都不能夠進入,所以這也算是她最後的避風港吧,不管在外面經歷了什麼,回到家就會覺得安全起來。
盡管已經很努力的想要拋開雜念,這一夜,蘇童幾乎還是沒有怎麼睡著,翻來覆去,徹夜難眠,到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的憔悴,蘇童強打精神的簡單梳洗打扮了一下,照著鏡子,還是可以看得到自己濃濃的黑眼圈,她嘆了一口氣,默默的搖了搖頭。
以前總听人說,感情就像是兩個人共同拉扯著一根橡皮筋,先變心的那個人,就等于是先松手的那一個,誰留下來,誰才是最疼的那個人。
而現在,自己就是那個留下來的人,唐敖一夕之間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從溫柔體貼的性格,一下子變得冷硬的像冰塊一樣,所以對于他們兩個人的過往,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惋惜或者留戀,或許還當成是負擔或者恥辱吧,剩下自己,不得不放下,卻又不可能說忘就忘掉,就連心痛都要偷偷模模的才行。
沒有什麼胃口吃早餐,蘇童換了一身衣服就拿起挎包出了門,在門口等電梯的時候,對面傳來了門響,她下意識的扭頭看過去,以為是谷滿倉出去買早餐,還想著這樣一來正好可以順便詢問他一下關于孫大剛遇到的那種怪事,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原因,結果扭頭一看,出來的人卻並不是谷滿倉,而是自己有的時候心心念念的想要遇到,有的時候又生怕會撞見的,唐敖。
唐敖並沒有看蘇童,就好像走廊里根本一個人也沒有似的,蘇童也趕忙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佯裝鎮定的站在那里,過了一會兒,電梯來了,唐敖率先走了進去,蘇童也緊跟著,並且默默的站在了電梯後面,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唐敖甚至連頭都沒有偏一下。透過電梯磨砂的金屬門,蘇童可以隱隱約約的看到唐敖臉龐的輪廓,卻又看不清楚他的面孔,相信唐敖也是一樣的,所以她也就可以仗著這樣的一種環境,有些貪婪的打量著唐敖挺拔的背影,還有那金屬門上面朦朦朧朧,卻又似乎無比親切熟悉的面孔,一點也不用擔心會被唐敖發現,之後又要用看著一個累贅垃圾一樣的眼神,厭惡而又冷漠的盯著自己。
電梯一層一層的下降,蘇童第一次嫌這部電梯走的太快了,她都還沒有看夠,電梯就已經到達了一樓,電梯門一打開,唐敖就迫不及待的邁開長腿走了出去,連多一秒種都沒有耽擱,就好像和蘇童呆在同一部電梯里面會沾染上什麼可怕的病毒一樣,只給蘇童留下了一陣風和一個遠去的背影。
蘇童默默的嘆了一口氣,也跟著走出了電梯,之前一直見不到唐敖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里面空落落的,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想念,現在見著了,卻也沒有覺得絲毫好過,只覺得原本空空的心里面好像一下子被扔進去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墜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別提多難受了。
走出電梯,還沒等走到單元門口呢,蘇童忽然看到地上掉著一個什麼東西,顏色黃黃的,被疊成了三角形,上面還系著一根紅線,看起來頗有些眼熟,于是她走過去,俯彎腰把那東西撿起來,這才認出,原來那是一張被疊成了三角形的黃符,從樣子就能看得出來,一定是方才唐敖掉的。
蘇童趕忙快走幾步追出去,想要把那黃符還給唐敖,卻發現唐敖已經走得不見蹤影,沒有辦法,她只好把黃符放進了自己的小皮包里,打算以後有機會的時候再交還給唐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