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苓低一直垂著頭,好半晌才抬頭偷瞄了一眼朔的神情。只見他果然是一臉的慍怒之色,方才那只還晶亮的銀色瞳仁現在冰冷的如一汪寒潭。
她不知道該怎樣道歉,只是略有些緊張的看著他的臉色,猜測著他的下一句是否是什麼決絕的話語?
朔心中滿意的輕笑,隨後轉身走向遠處。
巫苓想要道個歉,張張口,卻還沒說出什麼,便又看到他低尋了什麼之後便又折回來了。
她定楮一瞧,只見朔拾來的是一塊邊角鋒利的石頭,唰的在那琴上劃過,一陣破碎的琴聲過後,余下的六根琴弦便全數崩開,一根不剩。
那琴,此時,變得光禿禿一片,六根琴弦變成十二根,算上巫苓弄斷的兩根,共十四根斷弦散落在兩側,彈繞著。
巫苓抿著唇看著他的動作,心下不解。
「听說你喜歡听故事?」他幽幽道,語氣听不出喜惡。
巫苓默默的點了點頭,不算喜歡,只不過可以打發些無聊的時間,填補一下她空洞的人生而已。
而朔這听說,自然定是听上官瑜所說,若她說不喜歡,要上官瑜知道自己那日吐沫橫飛的講了一下午還不得人喜歡的話,只怕會傷心欲絕。
「那你有沒有听過無弦琴的故事?」朔低頭,貼近她的面頰,四目相對。
巫苓搖了搖頭,此時想的卻是,四只眼瞳,竟然三種不同的顏色,若是旁人看起來,該多麼詭異?
「想听嗎?」。朔笑了笑,滿足于巫苓的反應。
許是身為帝子,他見多了大家閨秀,羞怯的轉過頭躲避男人的目光,或是滿面潮紅的說著柔軟的話。
可是巫苓不一樣,她看起來與所有的女兒家都不同,她外表冷漠,內心溫柔,雖然有時口中說的是冰冷的話,可內心卻是柔軟的仿佛名貴的絲絹。
還有她在望著他的時候,眼神清澈晶瑩的見底,沒有一點閃躲也沒有卻喏的樣子。
這讓朔覺得,有趣極了,更是愛極了這個妹妹。
而巫苓听到朔的問頭之後微微側了側頭。
男子都是這樣的嗎?自己想要說也一定要女子提問才會滿足?現在的朔與那上官瑜當日的表情堪稱一模一樣,滿臉的‘快說想听’的樣子。
于是巫苓配合的點了點頭,看著他漾開的笑容也忍不住想要跟著一起笑,微微挑了挑唇,等著他說故事。
「很久以前有個酷愛琴的詩人,但是卻不懂音律。于是他在家中備了一張素琴,他的這張素琴便是一把這樣的無弦琴,既沒有琴徽,也沒有琴弦,空閑的時候常常撫琴自娛,雖然卻沒有一點琴聲,但卻每次都玩的很開心。」
朔的聲音,溫柔似水,帶著奇異的磁性,巫苓听著听著,甚至不再去關心故事里面究竟講了什麼,而是听著他的嗓音,仿佛先前听琴一般,沉醉了。
朔見巫苓有些發愣的樣子,也不甚介意,接著講述。
「之後每逢與朋友飲酒聚會,聊到開心之時,他總會請朋友彈琴,然後自己也取出這把無弦琴和著朋友的琴聲撫弄一番,仿佛他的無弦琴也真能奏出什麼美妙樂章。有的朋友笑他,他便回答道︰只要能領會琴中的意趣,何必一定要讓琴弦發出聲音來呢?」
朔一邊講著故事,一邊將那些琴弦全數割斷丟于一旁,現在這把琴便真算作是一把無弦琴了。
「我不明白。」巫苓歪了歪頭,沒有聲音的琴,真的也能夠彈得出樂趣?
「你試試?」朔再次執起她灼熱的手,撫觸在冰涼的光禿木琴上。
「可是琴弦都崩斷了……」巫苓這下根本不知道這一雙手該擺在哪里了,本就不會彈琴的她,面對著一個沒有琴弦的琴,又該怎麼下手?
朔看著她呆呆的樣子,笑道︰「琴弦崩斷了其實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崩斷了。」
听起來好深奧的樣子,巫苓自從離開了那個鳥籠一樣的王宮後越發發現,自己與這外面的世界似乎是格格不入了,有些人有些事,她都看不懂也猜不透。
「不懂便罷,終有一日你會懂,這把琴便送給你可好?」朔將她落于耳邊的紅發別回耳後,順了順。
這又惹得巫苓有些莫名緊張起來,自己總是不想著修剪頭發,沒有詩藍在,連自己的頭發都弄不好,所以平日也只是梳個簡單的發髻,余下的便全數披散于身後了,這便導致常常有些碎發落下來。
日後若是有機會,她能夠回宮的話,不知能否求了母後讓詩藍也一同過來?
「走咯。」朔喊了一聲。
巫苓回神,見朔已然抱起那把琴,一副準備移駕的樣子了。
「去哪兒?」
「琴送給你,當然是送去你那了。」
「喔。」巫苓答了一聲,默默跟上。
朔送她回了庭院之中,徑直便進了門,朔並不是第一次進她的小院,但卻是第一次進她的臥室。
這……會不會有些不妥?
不過巫苓也只猶豫了一瞬,便也隨著他進了屋內。
朔瞧著那屋內的擺設,輕柔一笑。
果然,還是沒有一絲變動,就好像沒有住人一樣。
他將這間屋子安排給巫苓時是什麼樣兒,現在就是什麼樣兒。所有的瓷器家具的擺設全部都沒有變化,東西雖少,卻是干淨利落。
「巫苓。」朔將那把琴擺在桌面上,忽然開口。
「嗯。」巫苓應了一聲。
「坐啊。」朔輕笑。這巫苓好似不是到了自己家中一般,緊張的站在一旁,甚至沒有坐下。
巫苓咬了咬唇,听話的坐下。
夜深人靜。
這還是她第一次與朔獨處,不免也覺得有些慌張。
朔身上好聞的那種味道,再次沁進巫苓的弊端,繚繞在她心底,揮之不去。
「巫苓又在發愣了。」朔覺得有些好笑。
與巫苓在一起,永遠是看著她淡淡的站著,什麼也不做,若是他人不開口,那麼她便永遠站在那里,安靜的,不知在想些什麼,就連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看不出思緒。
巫苓沒有回答,只是安靜的坐在椅子上。
「在這里住,可還習慣?」
「習慣。」巫苓點點頭。
「那便好,待到明日,我去尋個教琴的師父來教你。」
「不……不用了。」巫苓自恃,自己不是學琴的料子,定然是學不會的。
「哦?那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定然是必須我來教你。」朔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不不不是!」巫苓更加焦急了,她哪里是這個意思。
「哦?那是什麼意思?」朔又來了壞心,逗弄著巫苓,看著她焦急解釋的樣子,心下滿是有趣。
「我……」巫苓不會解釋了,似乎覺得怎樣說都不對。
「哦,我又明白了,你是想要,我手把手教是嗎?」。笑容,再次爬滿他的臉。
巫苓無話可說了,心底突然明白過來,他分明就是在耍弄自己玩著。
朔起身,向著一個櫃子走去,從櫃子最下方的門內,拽出一把琴,吹了吹上面落著的浮灰,再次放在桌子上,與那把無弦琴並排擺在一起。
「這是……?」巫苓看著這把琴,她在這屋子里住了許久,竟不知道這里還藏著一把琴。
「一看便知你根本不曾看過那櫃子里面有什麼,這屋子里,還有多少地方你沒有瞧過的?」朔將那把琴擺正,直對著巫苓,繞到她身後。
「你要做什麼?」巫苓感受到自己再次被包裹起來,心髒又跳的飛快,根本無暇想什麼櫃子里還有什麼。
「當然是滿足你的願望,為兄手把手教你彈琴吶。」朔笑得肆意,執起巫苓的手,置于琴上。
巫苓緊張的不能自已,一雙眼緊緊的瞪著那把琴,還有在琴上的兩只手,隨著朔指節的用力,他的手指,壓著巫苓的手指,一個個琴音溢出手掌中。
雖然並沒有朔獨自彈得好听,卻真真是出自自己雙手的音調,這讓巫苓沒來由的覺得高興!
「你自己試試?」朔松開手,轉而坐在一旁觀察著。
巫苓點點頭,學著朔在琴上撫弄起來,開始是極破碎的音階,漸漸的連貫起來,化成一個個好听的音符,雖然她彈奏的極慢,卻別有一番滋味兒。
「不錯,很聰明,只教了幾遍就記住了。」朔笑著伸出大拇指表揚著她。
巫苓受到表揚之後,覺得更是開心。
朔的這個舉動,無疑增加了她的自信心,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聰明的。
這種感覺,就好像每次學會了新的咒文之後,母後贊許的目光。
都讓巫苓沉醉。
那一夜,朔真的是手把手的教導巫苓,巫苓竟然從一個從未听過琴的門外漢,變成了伸手也能彈出幾個好听音符的人。
直到月明星稀,朔瞧了一眼天色,好似恍然大悟的道︰「哎呀,快要天亮了呢,得快快回去補眠咯。」
巫苓笑意滿滿的送他出了門,望著他獨自離去的背影,心中,竟然裝滿了喜悅。
多年之後,這夜的情景一直出現在巫苓眼前,那溫柔如水一般的少年,漸漸融化了那個如冰一般的女子,也安撫了她心中燥熱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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