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國師預言之事,便開始有了苗頭。
至少巫苓是這樣覺得的,因為雪國皇帝突然來訪,朔為此匆忙準備了接風宴。
宮宴基本上是一樣的,皆是歌舞升平的繁鬧,巫苓喜靜,本不願參加,但是朔卻執意想讓她跟著去,說是權當去湊個熱鬧了。
但這個熱鬧湊的,卻讓巫苓此生難忘。
宴會設在傍晚,夕陽落下之前,巫苓便陪伴著朔來到了乾雲宮中。
乾雲宮便是一般宴請鄰國君主或皇子之處,雕梁畫棟,凸顯的一片祥和之氣,巫苓瞧不見,一路任由朔牽著她的手,步入殿內,給她安排了個位置。
滿堂皆是權貴之人,巫苓雖然看不見,但是耳力不錯,她記得有幾個聲音她是很熟悉的,有些聲音她並不是很熟悉。
朔將她面前的食物都拉近,盤子與盤子之間皆靠在一起,省的一會兒開吃了她眼楮不好,戳不到東西。
巫苓听到朔為她弄盤子的聲音,默默的微笑了一下,其實有時候,她當真很痛恨自己的眼楮不甚好用,不知道無形之中給朔添加了多少麻煩。
說話間,雪國皇帝便帶著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進了殿內。
「哈哈哈……早就听聞雲國新君年輕有為,今日一見,果然豐神俊逸,風範更勝前朝帝君那!」
雪國皇帝如今早已年過花甲,說起話來卻依舊底氣十足,面上也是紅光滿面,身子看起來也是健碩不已。
「哪里哪里,雪皇才當真是老當益壯。」朔哈哈笑著回應。
兩位帝君互相問候著,說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宴會開始,舞姬琴師一一上場,整個宴會熱鬧非凡。
這雪國皇帝的眼光,卻一直落在坐在朔身邊的紅衣女子身上。
他看著這姑娘眼光直愣愣的看向遠處,渙散不已,便知曉她的眼楮可能有些問題。
朔看見他一直瞧著巫苓看,也不甚在意,舉起酒盞敬他個幾杯。
酒過三巡,歌舞退下,兩國君主也沒什麼好聊了,正打算散席之時,卻听到那雪國皇帝突然唉聲嘆氣起來。
「雪皇為何嘆氣?」朔勾著嘴角問道,今夜酒喝得不少,有些迷醉。
他不由得在心中嘆息起來,自己的酒量吶,是如何也練不好的了。
「唉……還不是為了朕的大兒子,最近朕的大兒子從雲國回到雪國之後,便大病了一場,幾乎歸天,好不容易救了回來,也是一直食欲不振,身體上也大不如從前了,可真讓朕愁白了頭。」他又嘆息一聲,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
「哦?」朔並未插言,靜靜等著他接著說下去。
「朕曾詢問了許久,他也不曾說。之後還是問了隨他同行至雲國的五女兒陌影,才知曉了他是迷戀上了雲國的一個女子,這才茶不思飯不想,甚至影響到了身體。身為父皇,朕心中擔憂至極,這才來此。」
雪國皇帝說著,便又看了一眼巫苓,眼中現出些精光。
「哦,那是哪家的女子?」
朔早就知曉他為此而來,只是等著他如何說,拉巫苓來,也只是為了順便看著巫苓的反應而已。
「听聞,是雲國的七公主,曾經在七八年前與我兒子有過一面之緣,這是緣分使然吶!但卻因為這女子的身體不甚安好,故而不能舟車勞頓帶她回雪國,真乃是憾事吶。」
「呵呵……是嘛。」朔還真不知道,七八年前,漠塵與巫苓曾經見過。
那時候,是巫苓還未曾見過他之時?還是打外出打仗之時?
朔略略看向巫苓,但她卻依舊還是那副毫無表情的臉,好像說的不是她一樣。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我這個做父皇的出面了。」
「嗯,您說。」朔默默听著,等他闡述來意。
「哈,是啊。」雪國皇帝晃了晃頭,似乎在清除酒意一般,沉聲道︰「朕本也不甚好意思來求親,但是近來听聞這公主身體已經大好,為了我兒,依舊厚著面子來了。」
朔依舊未說話,兩位君主此時都看著正捏著茶杯飲茶的公主,她好像絲毫都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事一般淡定。
「這樣,若是雲國帝君肯割愛,我國願用黃金萬兩與五座城池作為聘禮,迎娶公主入雪國。而且,朕的皇位,定會在三年之內傳與大皇子,朕作為先帝,定然是會承諾日後一定是這位公主為後,兩國永遠交好,帝君看如何?」
席間不少親貴皆瞪大雙目,屏息凝神的听著。
什麼,皇帝親自來求親,還說用萬兩黃金求娶,這公主未免面子也太大了些?!
更何況,這皇帝還說,願意割舍五座城池!
五座城池啊!那是數萬兵馬勞民傷財也打不下來的!
而且他還說,願意指定她為後!這公主若是嫁了過去,可當真是為雲國爭了光,雲國和雪國在百年之內都不會再有戰事!這是何等的榮耀!
巫苓依舊默默的听著,朔漾出笑意,沉聲問道︰「可否問問雪皇所說的,是哪位公主呢?」
「哈哈,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吶!」
在場許多公主頃刻間屏息凝神,心中盼望著,這雪國皇帝所說之人正是自己。
雖說,和親在宮中,都不為公主所考慮,她們寧願招駙馬,也不願遠嫁他鄉。
可是雪國的大皇子前陣子曾經來過帝宮,那時候許多公主便都傾心于他的風流倜儻,以及溫柔大度之態。
「啊哈哈……正是那位紅衣裳的公主哇,想來她在帝君心中也是十分重要的吧?不然也不會獨有她一位公主坐在帝君身旁。」
雪國皇帝話一出口,就听到在場許多公主垮下肩膀發出輕嘆聲。
「唉……真不知這七公主是交了什麼好運,一個荒野之中的野種,竟能被太後收為義女,成為帝王家的血脈,當年的鱗國君主也是要求娶她,現今的雪國皇帝也是來求娶她!」一位公主低聲說道。
有幾位從小便看巫苓不順眼的公主更是已經氣的牙齒都快咬碎了。
「是啊!咱們可沒那個怪胎的好命。」
「可是那有什麼辦法,我們本就不是那麼特別的長著紅頭發紅眼楮,活像個怪物。」
在場的公主們心中早已拐了十**個彎兒,但巫苓卻依舊是默然不語。
原因呢,是因為她師父的話。
三個月後,雲國還將有一場大戰,能否化解,全都靠她。
這一場大戰從何而來,現在她心中早已有了數,雖然不明白具體發展,但是距離師父的預言,還有一個月。
那麼是否代表,會與此事有關系呢?
她的思想還是那麼簡單,一切便都听朔的,朔要她嫁,她便嫁,朔拒絕了,她也無可厚非。
朔當然不知道這件事,只當是巫苓還沒反應過來,或者是,她想嫁過去?或是早便與漠塵說好了?
一想到這兒,朔心底便有些沒來由的堵。
巫苓此番失憶,的確讓他有些患得患失,畢竟她沉睡了半年後醒來,第一個見到的卻不是自己,而是漠塵。
方才雪國皇帝也說明了,巫苓與漠塵曾在七八年前見過,這更讓他覺得酸澀難忍。
為什麼她七八年前曾見過皇子之事從未告知過他?
他一直想不通,巫苓沉睡那麼久,為何一醒來,便一聲不響的去了漠塵那里!
他越想越覺得沒來由的生氣,整個身體里仿佛有火焰在竄動,一股一股的從腳底竄入心中,再席卷全身!
「帝君可曾考慮好了?」見朔久久沒回話,雪國皇帝著意提醒了一句。
「待我與公主商議一下可好?」朔笑了笑,起身對巫苓道︰「你跟我去後堂。」
他咬著牙,憤怒的看著巫苓的一臉漠然,真是不知該如何說,如何問,只覺得滿腔的怒火帶著酸味兒從四肢百骸鑽了出來!
「是。」巫苓起身,跟著他向前走,可卻一不小心絆了桌角,向前撲去。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公主要摔倒了,心中也跟著揪緊了一下。
有些人明白巫苓眼楮不好,心中為她擔憂。但更多的,是不甚喜歡她的公主們,心中幾乎變成了小惡魔一樣的喊著︰摔得好!
朔一瞬間想伸手扶住她,卻按捺下來沒有動,咬了下牙,眯著眸硬著一顆心,生生的看著她撲倒在地上。
他必須讓巫苓知道,若是沒了他,她是怎樣的。
所以現在並不是該心軟的時候,這事情不僅涉及到漠塵,更涉及到七八年前的事情,他必須知道是怎麼回事!
雖然明知道此時逼迫巫苓說七八年前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朔實際上,更是氣自己,氣自己愛上妹妹!氣自己不能把她攬在身邊一輩子!氣自己不能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名位!
後位算什麼?若是娶得,將這萬里江山給她又如何!
他心中無比的糾結,好像所有的心緒都纏在了一塊兒。
巫苓跌在地上之後,自己坐起身,還像模像樣的拍了拍身上,她看不見,許是覺得地上松軟是有泥土。
但朔能看見,這乾雲宮中,皆鋪著厚毯,若不然他也不會舍得讓她摔這一跤。
「拍完了?起來。」
朔的聲音冷冰冰的,巫苓應了一聲之後爬起身,跟著他步入後堂,心中想著,他為何突然間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