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光芒都化去的時候,巫苓也失去了知覺,漸漸的闔上雙眸。
她整個人都被那炙熱的靈力所席卷,炸的身上看不出一塊兒好肉,
這場浩劫可謂是空前絕後,整個駐扎軍隊的這座山,估計現今連個飛鳥兒都沒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一座山。
甚至草木,都被巫苓與陌凝所交織出來的靈火給燒了個透徹。
她的靈魂好似月兌離了一般,飄啊飄啊,不知道去向了何處。
整個身體就是輕飄飄的一團,沒有任何重量,面前的景物,一直不停的演變著。
一會兒是那駐扎百里的大軍,與百姓們平分糧草,共渡患難。
一會兒看到那此時應該遠在帝都的男子,站在窗前翹首以望,他的眼波如江河一般,透徹,奔流于她的心中,似是在盼著她歸來。
一會兒看到他埋頭在一堆奏折之中,辛苦批改,燭火映的周圍昏暗不已,卻還是不眠不休的奮戰。
一會兒看到那個美得天地動容的女子,在牡丹叢中肆意的大笑著。
一會兒又看到那個小小的少年,牽著那個紅衣女孩的手,口中說著一些甜蜜的話語,逗著女孩兒笑。
一會兒又看到那山間的草木中,蹲著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偷偷的向著山下瞧著。
幾乎一生的事情,都被她一瞬間看了個遍。
巫苓無力的笑了笑,原來她的一生,過得如此的無趣……
可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她不想改變也改變不了。
她不傻,但她甘願被騙著。
她不笨,但她甘願受傷害。
這一生所應得的報應,不知道是否會痛?
苦笑,她所剩下的,就只有苦笑……
如果人生能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想,她依舊會選擇一樣的路走。
因為她是巫苓,她是那個與人有異的怪物,是那個一成不變的惡魔,是那個前朝帝後在山中收養的義女。
當所有的事情都結束,甚至看到了她父母生下她的場景,眼前的景象忽然再次改變,她站在遠處,望著一個自己從未到過卻無比熟悉的地方。
淡綠色的天,兵臨城下,一個朦朧的女子站于城池之上,俯瞰著千軍萬馬。
這場景她看過了無數次,早已爛熟于心,與預期中的事情進展一樣,那女子從城池上縱身躍下,化作一縷紅光消散在天際。
兩個男子,一黑一白,隨後追隨她散去。
她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這些,都會覺得整顆心被挖出來了一般,沒有任何情況比現在更讓她難過。
這些場景,事實上並不在她的記憶之中,這些東西裝在她腦子里,總是時不時的回放一下,刺痛她那早已鮮血淋灕的心。
沒想到,就連死亡之前,也要讓她再看一遍。
巫苓閉上了眼,她不想再看,也不願再看,她太疲憊了。
隨後,巫苓陷入了一片無邊的黑暗之中,黑暗,寂靜,將她籠罩了起來,沒有呼吸,沒有動作,沒有一絲聲音。
巫苓仿佛一個完全靜止的生物,周圍也全部空無一物,天地間只有她,不,天地間什麼都沒有,只有寂靜。
寂靜的仿佛深冬的夜里,一絲聲音也沒有,兩只耳朵好像被人堵住一樣安靜,巫苓動也不動,她喜歡這種寂靜。
這樣好像,自己也並不活著。
哦不,她本來好像就不是活著。
是並不存在。
如果沒有存在過,該多麼好?
她不會遇到母後,不會遇到朔、不會遇到睿、不會遇到上官瑜、不會遇到星耀、鬼枯藤、諾諾、蒼松、錦蓉他們……不會遇到那麼多那麼多分明對她非常好,而她卻不得不做出傷害他們的事情的人。
唉……不得已?
現在才說這個話似乎有些不應該。
她是自願的啊……自願為了母後去傷害自己所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只為了報那份所謂的養育之恩。
若是沒有母後,巫苓此時說不定還是那個在山間與野獸爭食的野獸,還是那個被人追著喊打喊殺的怪物,還是那個控制不住自身靈力到處留下罪惡火焰燒傷人的妖孽,還是那個因為紅發紅眸被人認為是惡魔的女子……
那麼多那麼多的曾經,歷歷在目。
可她卻不想回看。
在她心中,有的,就只有母後和朔,若是二者挑其一,她依舊會毅然決然的選擇母後。
只因她的養育之恩,養育之恩大于天。
巫苓在她身上,看到了母親的延續。
實際上……巫苓像個孩子,她所依戀的,是那個曾經為了保護她而被活活燒死在火刑架上的女人。
同樣作為母親,她有些迷茫了,她錯誤的弄混了這兩個女人。
對于巫苓,一個是遺憾于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生母,一個是明知她有野心,利用自己,也心甘情願維護的義母帝後。
巫苓將對自己生母的所有的愧疚與遺憾,全部化為了忠誠與執行奉獻給了身為義母的帝後。
從她將自己髒兮兮的小手交給她的那一日,便寫下了未來。
她曾經掙扎過,憤怒過,無力過,悲愴過,可最終的結果,依然是這樣。
不過所幸,她用自己的生命對他做出了歉意的表達,她又一次護住了他的江山。
雲國的位置不好,六國之中邊界便挨著五個國家,戰火狼煙是隨時的。
所以朔才會如此疲憊的支撐著這萬里江山,為了黎民百姓的未來去打拼,為了她去打拼。
可是她的未來,沒有自己,只有母後。
巫苓無聲的嘆了口氣,繼續存在在這漆黑寂靜的一片空曠之中,空蕩的飄著。
她的性子,可以安靜到,如果這天地靜恆,山川無言,她便可以與那山川天地融為一體。
現在多好,死了,也不用吃喝,也不用背負那些罪孽與殺戮,更不用被那些自責與自卑壓得喘不過氣……
她就是一縷孤魂,安靜的孤魂,多好。
有時候,生與死,只是一瞬間而已,一瞬過,萬年皆過。
她閉著眼楮,看也不看四周,反正也是一片黑暗,睜眼與閉眼也是沒什麼差別的。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四周依然是一片安靜,可是她腦中,卻突然出現兩個男子的面容,一個是朔,另一個,竟然是睿……
睿,分明是那麼少交集的一個人,卻在每次見面之後都給她好大的沖擊,讓她忘也忘不掉,甚至午夜夢回,也會出現他那雙邪肆的鴛鴦眸。
正如那次她在花園之中進入夢魘,就是他忽然出現,用那從未有過的溫柔撫慰著她……
她覺得,自己與睿,有著割舍不開的聯系。
究竟是什麼呢?她曾經想過,就像,一只剛破殼的幼鳥見到成鳥一般的喜悅。
雖然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但是此時他的樣子竟然變得無比清晰,在巫苓面前微微一笑,仿佛整個世界的花朵都應該因他這一笑,而枯萎卻喏。
他遺傳了母後的美麗,也遺傳了她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視這天地于無物,那麼驕傲,那麼放肆,卻自得其樂。
為什麼,她會覺得此時看見睿的臉龐竟然會覺得欣喜不已……
那種來自靈魂的喜悅,見到他的一瞬間,喜不自勝。
可這種感覺,卻又不是愛,是的,她不愛,只是簡單的眷戀。
就好像她眷戀母親,眷戀父親,眷戀母後一樣的眷戀他。
隨著睿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張她看起來很熟悉又很陌生的臉龐,隨後化為一個黑衣男子。
他那雙略帶著些暗藍色的眼眸,是巫苓多少次在夢中所見過的,漸漸的,那人與睿合二為一,化為睿的樣子。
他笑了笑,緩緩沖著巫苓伸出一雙手,巫苓猶豫了一下想要將自己的雙手遞過去,卻徒勞的抬了半天,也不能動。
那眼神讓她牽掛,讓她眷戀,讓她無所適從的開始略微掙扎。
黑衣男子突然消失,被一襲干淨飄逸的凝白所取代。
又是一個不認識的男子,他緩步靠近巫苓,腳下帶著微風,從他踏過之處產生帶起衣袂輕柔的飄蕩,他的步伐之中帶著沉穩與氣度,臉上滿是悠然的淡漠,對著巫苓勾了勾嘴角,淺笑。
那黑色的長發如瀑布般懸于腳下,狹長的雙眸緩緩開合,每一分,都細膩的仿佛天人。
不,甚至比那天人還要魅惑,世上萬千男子所比之不上的雍容氣度。
他是誰,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巫苓迷茫了,看到那男子緩緩伸出手,對她柔聲說道︰「巫苓……跟我回來……」
是朔!是朔的聲音!
為什麼會這樣!巫苓瞪大雙眸看著面前的男人,用朔的聲音柔聲哄著自己。
「巫苓……跟我回來……」
「巫苓……跟我回來……」
「巫苓……」
巫苓張開嘴,想要呼吸,想要逃竄。
她怕極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害怕的想要逃離,不想再在這個黑暗的只有他的聲音不停的回蕩的地方再存在一刻!
也不想再看到這個男人!
可是……看著面前這個男人,她忽然領悟到了什麼後心底一驚。
這不正是她夢境之中的那個黑衣男子與那個白衣男子嗎?
難道……朔與睿,便是在她夢境之中無數次出現的二人?!
而自己……便是那……
一股強大的抽力突然從她的背後傳來,巫苓只覺得自身的腸胃忽然一痛,有了知覺,耳邊听到一聲熟悉的丫鬟叫聲。
「醒了醒了!公主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