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凌死了,化作焦炭落在地上,根本看不出一絲曾經是人的樣子。
而朔本就有傷在身,被雲凌這麼一掐,反倒是有些承受不住的向後倒去,直直的倒在榻上。
若不是他剛才狠命的與雲凌互相制衡,恐怕以雲凌的力道與瘋狂,早便掐死了他。
就在這麼一瞬,巫苓便瞧見朔身上溢出了幾絲幾不可見的靈光,分散至空中便消散于無形。
那是什麼?
可是巫苓並未真真的瞧清楚,只當是朔瞧見自己這樣而嚇得魂都飛了?
巫苓是可以看得見靈魄的,方才那東西虛幻至極,倒是看起來也真像是魂兒飛了的樣子。
她不禁一笑,原來真的有魂兒飛了這一說?
不過心中苦澀笑歸笑,巫苓還是立刻看了看朔,並且用渡靈的方式探查了一下。
沒有大礙,只是被掐的背過氣去了而已。
雙掌微收,巫苓掌心中化出一道紅色的靈光籠罩在朔身上,隨後雙手搭在他胸前的刀口上面,輕柔的一抹。
雖然外面看著還是隱隱滲出些血痕的樣子,但是巫苓知曉,那其中的刀傷已被她抹去,沒了事兒。
她坐在朔床邊低低的嘆了一聲後,心中想著,這才幾日不見,他便將自己折騰成了這個樣子,以後可該如何是好?
還真等不到自己在兩個月內動手殺他,他便會自己把自己給弄死了。
朔身上的刀傷好了,體內的驚愕之氣也被巫苓化去,便緩緩的睜開了眼楮。
與萬千次夢境一樣,一睜開眼,便瞧見那火紅色的眼眸正瞧著自己,看起來也便就是如那夢境一般。
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巫苓的手,但卻在瞬間清醒過來,收了手。
對于朔這種默默的疏離,巫苓有些唐突,卻也明白他知曉了什麼,旋即起身,道了聲︰「你好生將養著,我先回去了。」便要轉身。
「等等。」朔忽然開口,叫住了她。
巫苓回頭,未言聲,只是略挑了挑眉,示意他可還有事要說。
「雲凌……是……」朔想問是不是她殺的。
可卻又覺得,這個搭言的話,有些過于無趣了些,徒增壓抑。
「是。」巫苓淡淡答道,似是不以為意。
朔知曉雲凌是她殺的,雲凌也算是死有余辜,巫苓關鍵時刻能動手護著自己,也很讓他感動。
無論何時,巫苓一定是最護著他的那個人,他知曉。
可是自從昨夜阿爾匯報了那些事之後,朔便覺得,許多事都變了,即便是這麼護持自己的巫苓,也變得好似敷著一層淡淡的膜一般。
不,他們之間,本就有一層無形的隔閡,起先朔並不知因何而起,如今知道了,只能說,先前是一層朦朧的膜,而如今這層膜漸漸變得透明起來,也更堅固了些。
巫苓見朔開始沉思起來,並不說話的意思,也有些納悶,但是終究沒多問,只是直直的杵在那兒,等著他說話。
朔許久未曾言語,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巫苓是個悶葫蘆,以前與巫苓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他主動找些話來說,可是如今二人之間這層隔閡變得清晰起來,便連他,也沒了那麼親近的感覺。
「若無事,我先回去了。」
巫苓終究還是沒有等到他言聲,只是看他定定的瞧著自己,眼中閃爍似是在想著什麼。
不過巫苓雖然帶有靈力,以一敵萬,卻沒有看破人心的能耐,故而只能再次嘆了一聲,告別離去。
這次朔沒有攔她,他沒有任何理由攔截,只能看著她的身影默默遠去。
比她來時要悠哉許多,那時朔是有神智的,看到她急如火焰般闖了進來,想也未想,抬手便了解了雲凌,雖然心中也是驚愣了一瞬,但是也終究是覺得,巫苓是關心則亂。
關心則亂吶。
她是關心自己的,先前那一瞬間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擔憂,這種眼神有多久沒有人向著自己露出來了?
朔只得也是微微嘆息一聲,最後召回了侍衛詢問雲凌在獄中的情況,任誰人都知曉,若說是巫苓破開了那枷鎖,朔肯定看也不看的相信,可是那枷鎖之內可是釘著鐵銬子的,任誰人力氣再大也是掙月兌不開的。
可是方才那雲凌只是稍微用了些力氣,便掙開了那木夾,這一點不由得讓他懷疑。
于是,只是招來了牢中的侍衛張嘴一問,便知道了那來龍去脈。
真有不怕死的,為了雲凌頭上的羽冠上的一顆翡翠玉而生了歪心腸,竟然擅自解了雲凌的木夾與鎖銬。
不過雲凌自是哄著他只告訴他自己這樣是不大舒服的,那人也是被財沖昏了頭,便想也未想的收下了翡翠玉便解了木夾。
他這一解,幾乎要了這帝君的性命。
朔搖了搖頭,無奈道︰「此人,打發出帝宮,永世不得如帝都,永世不錄用。」
侍衛領了命後退去,幾個小侍女便走進房中將那一地的不明黑灰迅速掃走。
其中一個小侍女還嘟噥著︰「怎地這半晌沒掃,就多了這麼一團灰……當真是奇了……」
看著自己的同胞兄弟被人掃走,朔心中也不大好受。
怪只怪,他為人太過偏激,終究給自己鋪下了死路。
而巫苓回了未央宮之後,則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縮回寢殿的榻上,一動也不動。
她方才難得像個人急三火四一回,終究還是為了朔,不會為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而著急。
詩藍看著巫苓這幅樣子,整個人瞬間變得憂心忡忡起來,好似有什麼她沒做到的事情一般,臉上竟然掛著些懊惱的神色。
對于詩藍這樣,巫苓心中早已有數,她不願追究,不代表她不知曉,她不願細問,不代表她不明白,她不願查探,不代表她不清楚是誰,她不願……不願傷了摯友的情誼。
雖不願傷,但並不代表若有朝一日自己發現詩藍對朔是有害而無益之時,不會下手殺她。
可是巫苓捫心自問,現在要殺他的,可是詩藍?
現在要殺他的,可是詩藍?不……不是詩藍,是自己啊……
這句話,真真的戳在了巫苓的痛處上,鼻子一算,眼中便是灼熱的滾動著什麼東西。
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眼淚,從打出生便沒有的東西,無論痛到什麼樣,最終的結果,也依舊是她一個人默默的承受。
巫苓抱著雙腿,忽然很怕時間的流逝,很怕時間就到了兩個月後,那個笑意盎然的站在自己面前微笑著說‘多笑一笑,會更漂亮’的少年會頃刻間變成煙霧飛散。
便如今天的雲凌一般,化在了地上,什麼也不剩下。
雲凌……她手上的冤魂,又多了一只,不過巫苓面無表情的想,此時在那數萬冤魂之中,雲凌恐怕早已挑揀不出來,融成了一堆。
數萬……誰知道這數萬人有多少?
現實她肆意屠殺的那些個王公貴冑,加上戰場上那些鱗國戰士,再加上後續的雪國士兵……
她手上的罪孽,數也數不清。
數萬人,若是變成小山,也比那世上最高的山峰要挺拔的多吧?數萬人,若是安心的在家鄉種田經商,也是一方富甲了……
這些人,都是巫苓所殺,她手上的罪孽,不僅僅是那數萬將士,還有那些將士的妻兒子女,她讓多少人流離失所?她讓多少人沒了家室?她讓多少家庭沒了頂梁柱?沒了主心骨?
巫苓將一切的責任都攬在了自己頭上,此時又將自己劃在了那小小的圈子里面拔不出來。
只听一聲幽幽的嘆息聲傳來道︰「巫苓呀,我先前給你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呀……」
巫苓听得出,是小靈,可是她沒有出聲,只是暗暗的听著,將自己隱藏的更深。
「你想想,這些錯事是誰讓你做的呢?」小靈其實,是想讓巫苓明白,一切都是太後的錯,早早月兌離她的魔爪才是正理。
母妃。
巫苓在心中默默的回了一句,又加了一句︰甘願。
「天……我剛想夸你懂事了,你又給我添上了這麼一句,巫苓呀巫苓,不是我說你,你為何總是如此執拗?你不要忘了,我曾經警告過你,你這幅身子,雖然是有內丹有靈力的,但是也禁不起你這麼折騰,它畢竟還是血肉之軀,你趕緊下地吃飯去,吃飽了飯睡上一覺,不要再理那個老妖婆,她說的話,全部都是害你的,你不能听!」
「那又怎樣?能改變什麼麼?」
巫苓的問話,似是問給自己听的,但是她也知曉,小靈就在她心中,有些話,說與不說,她都是知曉的。
母妃養育她成人,循循善誘,她更是早已將那份缺失的親情交予她,她只對她笑一笑,她也便覺得心滿意足,如當初那個提著茶壺,穿著粗布衣裳的女人一般,和藹慈祥。
「巫苓啊……我真是拿你沒了辦法,住在你的心里,我也當真是委屈了,每日都要承受你的壓抑,還要伴隨你的苦惱,想著如何才能幫你解憂。」
小靈的聲音,透漏出一絲哀怨,許是因為她住在巫苓身子里,血脈相連,而時常受到巫苓的影響而苦不堪言。
「這樣,巫苓,我還是問你,你愛他麼?」
「我……」巫苓不會說謊,她想說愛,又不知自己如今這算不算得愛,又愛不愛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