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高的站在雲端處,高的,幾乎都看不到地面上的人。
隨著高度漸漸下降,楚逸看到了巫苓。
她一身的破敗之色,而站在她身前不遠處的,是朔和蓮兒。
一對天賜的璧人一般,嬉笑玩鬧著,絲毫沒有看到樹後的巫苓。
「誰?」朔突然停下來,警惕的看著四周,他似乎感覺到了異樣。
出奇的安靜,楚逸知道,反正看到的又不會是自己。
過了許久,巫苓也沒答話,朔便帶著蓮兒,扛著一捆柴火進了屋內。
巫苓靠在樹干上,順勢而下,坐在地上,肩頭聳動著,卻沒有一滴淚能落下,楚逸靠在她身邊,無聲的安慰。
他也只能做這些了。
之後巫苓離開了那里,再見朔是在一個飄滿落葉的秋日,漫天的落葉紛飛。
「朔……」難以忍耐的思念,還是讓她,叫他出聲。
「有事麼?」朔側過身子,眼中有的不再是笑意,而是寒冰般的冷漠。
這眼神……巫苓知道,自從自己下狠心打傷他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你究竟……把我當做什麼人?」咬緊下唇,巫苓問出心中的疑惑。
朔並沒說話,目光中的冰冷更盛,仿佛不認識巫苓一般。
「請你告訴我。」再次鼓起勇氣,她真的,很想知道。
「以前是我最愛的妹妹。但從你對我母妃下手的那一天,便什麼都不是了。你走吧,新王儼然繼位,我不願再回去,就當我死了罷。」
「呵呵……」
巫苓低笑了一聲後,轉身離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親手砍伐了為自己遮風避雨的楓樹。
怨不得誰。
而楚逸卻听到朔在巫苓走後低嘆了一聲︰「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在這里看了這麼久,雖然只是片段,但很明顯都是巫苓生命中比較重要的事情的重現。
然而所有的重要事件里,這個男人都沒出現過,不知為什麼他對巫苓會有著似乎有些寵溺又很無奈的眼光,而巫苓又對他厭煩至此。
楚逸甚至從沒有見過巫苓動氣的樣子,在他眼里,巫苓雖然是個溫柔的女人,但從來都是個面癱臉,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表現出惱怒的樣子。
時間再次轉瞬即逝,之後的日子里,巫苓一直都不開心的樣子。
是啊,要是遇到這種事,換誰都會不開心。
楚逸沒辦法幫助她,只能一直跟著她,看著她。
之後的畫面,一直只有巫苓一個人……
她一直默默的做著國師的工作,平靜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直到畫面突轉,轉到一處民宅中。
當楚逸親眼見到朔滿身是血的躺在土炕上,奄奄一息。
巫苓眼中的痛楚,更是如鋼針一般刺痛楚逸的心髒。
她一言不發的坐在朔的身邊,為他擦洗著身上的血液,直到暴露在外的皮膚上,一滴血都沒有。
手掌輕撫在他胸口,巫苓的手下,泛起淡淡的紅色光暈。
楚逸知道巫苓在救他,可是當他見到朔睜開雙眼,看到巫苓,眼中流露出的,竟是……憤恨?
「滾。」只說了一個字,朔別過頭,不再看她。
巫苓渾身一震面色突的慘白,後又恢復淡漠的樣子,抿了抿唇,手中依舊向外流逝著紅色的光暈,緩緩進入朔的身體中。
朔伸出手,揮開她的手臂,瞪大眼楮怒道︰「你既殺了蓮兒,又何必救我?」
巫苓依舊不置一詞,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不是她殺了蓮兒啊!」楚逸急忙替她辯解,可是朔卻根本听不到。
巫苓面無表情的轉身而去,看不出心中所想。
再次出現的場景在一個斷崖邊,巫苓站在崖山上,猛烈的風吹得她的衣角獵獵作響,一直穿著的紅衣已經換下,現下卻是一片的白衣飛舞,就連挽著紅發的一根鏤花長簪上都瓖嵌著一朵白色的梅花。
這是喪服嗎?難道她以為朔死了?楚逸好奇的走到她身邊探看,可是卻望到了巫苓眼中的一抹孤寂。
「愧對于你,心有不安,願獻生生世世,在千年之後,親手還你一個愛人。」
未等楚逸反應過來,巫苓便縱然從那斷崖上一躍而下,翩然的如一只白色的蝴蝶一樣墜落崖下。而身後正是那紫衣男子的呼喊聲,他和楚逸一起扒著斷崖向下喊,可是那個紫衣男子看不到他,只是望著壓下潰然呼喊。
楚逸看了他一眼,他的眼角有一滴淚痣,而一滴眼淚,正從此處滑落而下。
「你何必為他而生,又為他而死呢……」男人悲涼的話語,讓楚逸听出,巫苓打傷朔似乎是不得已……
他突然覺得頭好痛,真的好痛!!
隨著畫面不斷天旋地轉,一幕又一幕旋轉著呈現在楚逸眼前。
一片又一片的火焰,朔的臉一直出現在他面前,憐惜的面容、溫柔的面容、寵溺的面容、決絕的面容不停的閃現,巫苓永遠是擺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但是楚逸腦子中涌現出的她卻總是在沉默,眼中漾著悲傷。
巫苓在一個小土包前吐出了一顆紅色的珠子,珠子周圍撩繞著金色和紅色兩股氣息,盤旋著,護持著。
她將那顆珠子留在了那里,蒼白著臉頰走回了朔所在的屋子。
一進門,撲面而來的酒氣,朔捧著一個巨大的酒壇子喝得爛醉。
巫苓無聲的奪下了他的酒壇子,拋了出去,壇子應聲落地,濺了一地的酒。
「哦,可惜了好酒。」朔搖搖晃晃的又抓起另一個同樣的酒壇子。
這次巫苓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他喝酒。
直到朔喝的分不清東南西北,醉倒在炕上,也沒再與巫苓說過一句話。
巫苓嘆了口氣,將醉倒的朔扶好,蓋好被子,撫模著他儼然長滿胡渣的面頰。
她咬咬唇,似乎做了什麼決定似的,取來一把刀子,割開了手腕的血管。
妖異的紅色血液順著血管流出來,雖然楚逸見巫苓為了學習巫術,割腕取血不在少數,但從未見她自己動過手。
血液流到炕上,呈一個不規則的圖形蔓延開來。
沒吃過豬肉也是見過豬跑的,楚逸猜測這可能是什麼儀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巫苓的氣色越發的不好,血液匯集的圖案越來越復雜,繞著朔形成一個巨大的矩形圖騰。
「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楚逸明知道她听不到,可是就是不願意干看著她自殘。
就這樣,巫苓幾乎放空了自己所有的血液後,圖騰詭異的開始旋轉起來了!
如果楚逸沒有見過僵尸,沒有見過羅剎鬼還有怪獸什麼的,那麼他打死也不會相信這麼邪門的事情!
朔就那麼被圍在中央,血液被他慢慢吸收,直至不見。
巫苓赤紅色的眼楮,混沌異常的看著炕上躺著的朔。
「用我的命,換你千年之後記起一切,再去愛蓮兒吧。」
話畢,巫苓搖晃著站起身,慢慢朝著門外走去……
楚逸好想去追上她的腳步,好想模模她蒼白的臉,告訴她,你所有的難過我都知道,我不怪你。可是頭卻突然又痛的不能自已。
許多零星的片段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現,又在他沒有抓到之前一閃而逝。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腦袋里會出現這麼多零零碎碎的東西,撐的他的大腦幾乎要承受不住而爆裂了!
巫苓狂亂的漂浮在空中,空氣中都是炙熱的味道,樹木干枯,河水枯竭,百姓們跪在地上向著天空叩拜。
朔借助這大旱,兵力不濟,輕而易舉的便殺回王城。
巫苓最終耗盡了靈力,臨死之前的一點靈智,讓她強撐著,走回了朔的木屋之中,才安心的閉上眼。
而後她的身體中飄出一抹孤魂,那魂魄異常痛苦的將自己撕裂後,走入了一個赤紅色的異域中……
隨著這些片段漸漸的涌入,一段又一段完整的餃接上,楚逸幾乎痛的頭要爆炸,可是當所有的記憶歸為原位,楚逸卻感覺一股冰冷的波浪襲來,漸漸把他卷入一個漆黑的深淵,耳邊喋喋不休的回蕩著先前的話語……
——殺了她!妖孽!怪物!
——跟我走吧,從今以後,吾為汝之母。
——我是睿,智也,明也,聖也。
——我叫朔,新月,亦指月初之名也。
——你為何要救他!
——我究竟……錯在何處?
——巫苓……我若不知你,該多好。
——巫苓……你為何不懂我。
——巫者,魔也,苓喻賤物,豬糞為苓……
——巫者,天心最仁,悟天道,通天理,有無窮之力,平而唯一,相互扶持,是為巫!
——苓者,藥也,生于楓樹下,狀若無依,而救天地萬物也。
——多謝解月兌。
——以前是我最愛的妹妹。但從你對我母妃下手的那一天,便什麼都不是了。你走吧,新王儼然繼位,我不願再回去,就當我死了罷。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愧對于你,心有不安,願獻生生世世,在千年之後,親手還你一個愛人。
——你何必為他而生,又為他而死呢……
——用我的命,換你千年之後記起一切,再去愛蓮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