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地界,要數幽山最為陰森可怖,滿山的嶙峋怪石,崎嶇荒礫,伴著陰冷寒風,仿佛地獄惡鬼撲面而來。幽山北面的血狼喉內,有時會發出一股幽微的血殷光芒來,其原因無外乎洞內的九孔神石散發的七彩光芒。血狼喉地質特殊,岩石暗紅,折射出來的光芒便成了殷紅的血色。
暮蒼梧來到九孔神石前,仔細打量。這塊巨石類似花崗石,表面仿佛被人削出九片光鑒映人的平面,但整體上又似乎渾然天成。
九孔神石緩緩轉動,其中一塊不顯眼的平面上,刻著一行細如發絲的小字︰
尋金為王,殺葉為賓,折劍為客。
暮蒼梧微笑道︰「果然不出所料。」隨後運轉真元,將內氣凝聚在舌尖,只見一道碧綠色的劍光射向了「劍」字。
呼氣成劍!
霎時冷光一閃,暮蒼梧只覺得眼前一花,腳下騰空,似乎被一道吸力吸向巨石。眼前白光散去,竟置身在一個以黑色岩石砌成的大殿之中。
大殿一塵不染,光潔透亮,壁上一排排的銅燈將整個空間照耀得宛如白晝。三丈一柱,延伸到深處甬道,甬道近處人影幢幢,形貌打扮似是守衛隨侍。
其中一人發現了站在大殿正中的暮蒼梧,上前大聲盤問道︰「扣‘劍’字者,報上名來!」
「貧道觀山望雲樓之主,暮蒼梧,求見月中天主人陰月夫人。」
「在此靜候!」侍衛說完,轉身便走,待人接物冰冷之極。
暮蒼梧不以為意,饒有趣味地打量著大殿的格局,仿佛一個觀光的游客。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了輕微的布帛沙嘶聲,大殿前方的台階上,由暗門出走出了一名宮服女子。此人體態婀娜、面罩黑紗,露出的上半張臉頰蒼白有如皓雪,秀眉入鬢,自有一番威嚴氣度。
「夫人,你我又見面了。」
陰月夫人語調冰冷,意有所指道︰「你能進入此地,足見你智勇非凡。」
暮蒼梧笑道︰「尋金為王,殺葉為賓,折劍為客。可見對某個名中帶劍字之人恨之入骨,所以貧道便以氣射向劍字,果然叩門得入。」
陰月夫人眼中寒意愈發深厚,「那你為何不射葉字?」
「葉字與劍字異曲同工,皆是夫人所恨之人,扣哪個字都是一樣。」
「哼,明人不說暗話,你即知曉我的身份,此次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暮蒼梧頓了頓,接著道︰「我特為解答夫人心中疑惑而來。」
「哦,我洗耳恭听。」
「貧道知道夫人暗中調查照世明燈,但我要遺憾地告訴你,照世明燈既不是歐陽上智,也不是刀狂劍痴。」
陰月夫人冷笑道︰「呵,空談無益,凡是必須有憑有據才可下斷言。」
「照世明燈的身份非常復雜,背後組織浩瀚如深海,吾亦諱莫如深,但吾可用項上人頭作為擔保。」
「閣份尊貴,你的保證我自然是相信的,但我還是需要一個說法。」
暮蒼梧聞言嘆了口氣,「不知陰月夫人听說過暗黑道嗎?」。
陰月夫人一怔,好半晌才道︰「原來如此,我會放棄對照世明燈的調查。」
「此乃明智之舉,那吾告退了。」暮蒼梧行了一禮,離開了月中天。
與此同時的言家莊外,蔭尸人帶領了大批金臂會的人馬將整個言家莊圍得水泄不通,尚容身在莊內的談無欲和靜流君只好奮起殺敵。
談無欲腳踏蒲團,在人群中穿梭縱橫,如入無人之境,每一次揮掌就擊飛十數人。靜流君立在桅桿高處,雙掌大開,施展起最高端的心靈術,只見靜流君口綻雷音,一股股清風拂過水面的淡淡波紋從空中蔓延開來,曠地上黑壓壓的人群仿佛突然集體喪失神智,撲通撲通齊齊倒下。
就在這時,一道隱晦的刀光在空中回旋掠過,迅如電閃,直奔靜流君而去。全心對敵的靜流君根本沒有發覺自己已成了別人的獵物。
「呃……」
刀光輕易地割斷靜流君的咽喉,這個英武漢子那憂郁卻沉著的堅定眼神漸漸失去了光彩,顫抖的身軀從空中墜落在地,砸出一個淺坑。
「呀喝!」
談無欲見靜流君慘死,殺氣更盛,火力全開之下,在場眾人無不是一合之敵。蔭尸人見談無欲有萬夫莫當之勇,心下大驚,急忙帶著殘兵敗將竄逃而去。
「哼,金少爺,這筆賬自然有人與你清算!」談無欲拍了拍身體上的灰塵,抱起靜流君的尸體,返回了莊內。
人還未到後院,言先生面色焦急地沖上來道︰「事情不秒了,談笑眉被黑衣人劫走……」
「什麼?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可惡啊!」談無欲即憤怒又懊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也不願承認的擔憂。
「啊,靜流君也慘死,這次的戰斗,我方損失慘重,對方是有備而來。」
談無欲冷笑道︰「靜流君死了也有好處,可以引動那個人出面。」
「什麼人?」
「靜流君的摯友,火陽真君。」
十里外的山洞,劫走談笑眉的黑衣人將肩膀上扛著的女人放了下來,摘下面罩道︰「此地應該暫時安全了。」
談笑眉驚魂未定,見到此人模樣,驚訝道︰「啊,是你劍藏玄。」
劍藏玄點點頭,「是,樓主令我守護在言家莊,伺機救你出來。」
「多謝你,否則我就死在了沙人畏的手中。」談笑眉想起驚險之處,不禁一陣後怕。
「別說那麼多了,我們趕緊離開。」劍藏玄扶起談笑眉繼續趕路。
「你要帶我前往何方呢?」
「前往苗疆退隱。你只要待在中原一天,你的性命就如同風中殘燭,甚至你的孩子冷劍白狐也會受到你的牽連。」
「我知道了,嗚……」談笑眉掩面而泣。
萬葬崗。
秦假仙踏著風沙,火急火燎地趕到與八大派門遺孤約定的地點,遠遠地就看見唐七七被綁在碗口粗細的木樁上,頭發散亂,神情淒慘。
秦假仙急道︰「你們先把我老婆放了,有什麼事情要講才來講。」
華山派遺孤冷笑道︰「哈哈,沒什麼好說的,只要你自廢武功,我們就放了你的妻子。」
「自廢武功,這比死還痛苦。」
「怎樣?不答應是嗎?要是不答應,馬上擊碎唐七七的天靈。」
「好,我答應你……」秦假仙咬牙切齒,臉色鐵青,豆大的冷汗從腦門滑落。
隨後,秦假仙一掌拍向自己額頭,滾燙的鮮血瞬間撲滿了整張臉。
「玉安啊……」唐七七失聲痛哭。
武當派遺孤放聲大笑道︰「哈哈哈,秦假仙已經昏厥,趁機將他解決掉!」
唐七七悲憤道︰「你們這班言而無信的小人,枉費你們是八大派門的遺孤。」
「哼,過去八大派門就是太過于仁慈,所以慘遭滅門,想要在當今武林生存,就必須以暴制暴、以狠克狠。你死不可埋怨!」
正當此人欲動手結果唐七七的性命,遠處漸漸走來了一位文士打扮的少年人,他面容俊秀,風度翩翩,輕搖折扇,雙手閃爍著金屬般的質感。
「嘖嘖嘖,一群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真是漏氣!」
峨眉派遺孤皺眉道︰「玉菩心花風雲,我勸你別趟渾水。」
「哈哈哈,哪有那麼簡單!」
交鋒在即,狂沙將整個曠野彌漫,花風雲一步一個腳印,緩緩逼近,只听得一陣兵刃交加的響聲,不到盞茶時間,八大派門遺孤全部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花風雲見唐七七神情虛弱,呼吸不穩,于是解開她身上的繩索道︰「我受樓主之命特來解救你,他讓我轉告你,如果想要救秦假仙的性命,那你必須離開中原退隱。」
唐七七將昏倒在地的秦假仙抱在懷里,哭泣道︰「那你要我去往何方?」
花風雲從懷中掏出地圖,遞給唐七七,「這是苗疆的地圖,你到達指示的地點後與談笑眉匯合,隨身保護她的安全,以後或許與秦假仙會有再相見的一天。」
唐七七自幼處在唐門內斗的漩渦中,早已見慣生死離別,心性如磐石般堅韌,此刻卻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淒苦,放聲大哭。哭聲震驚四野,令人聞之動容。
半晌,唐七七顫抖著放下秦假仙的身體,將羊皮地圖緊緊攥在手心,猛地朝著山下跑去。
充斥著淡淡血腥之氣的曠野上,萬籟俱寂,花風雲對著躺在地上的秦假仙抱拳道︰「這位前輩,秦假仙就交代給你了,請!」之後縱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