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歲歲老人說過,她或主行會離開清暉,但離開清暉,並不意味著,她就要投入清照的懷抱,她與他橫隔著的距離,不過暫時被她受傷這件事拉近了。
她仍然是清暉的妻子,他仍然是娜拉的丈夫。
當最初的關切和驚喜過去之後,自己的妻子被人強佔的屈辱,會時時痛刺著他。
那是他邁不過去的檻,這道檻,她又何嘗邁得過去!
她或許必須離開清暉,但那不是她所願意的,如果可能的話,就算不當他的皇後,她仍然會選擇留在他的身邊,因為她是她的妻,他三個孩子的母親。
她是愛清照的,深深的愛著他的,但她同樣舍不得清暉,舍不得。
相濡以沫的深情,拉近了她和清暉的距離,卻讓她和清照越來越遠,盡管他們現在面對面,近在咫尺。
她閉上了眼,清照以為她又昏過去了,焦急的低喚著︰「綾兒,綾兒。」
淚,順著紅綾的眼角,一瀉而下。她抽咽起來︰「你為什麼要逼我摘下面具,你讓我現在怎麼辦,怎麼辦啊!」
清照哽咽無聲,一時寂靜,只有藥香裊裊。
有腳步聲傳來,進來一個侍女,托盤里,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
清照接過托盤,揮了揮手,侍女默默退下。
紅綾想爬起來,被清照止住︰「別動!」他放下托盤,極小心的將她扶起,放了一個軟墊在她的背上,一切妥當之後,才轉身端起藥碗,側身坐在床塌邊,小心的吹拂著,待溫度可以入口了,才放到她的嘴邊,專注而溫柔的望著她。
「喝吧!」
藥很苦,紅綾蹙眉,抑制著強烈反胃,一口一口的將藥喝干。
清照轉身拿了蜜糖,喂到她的嘴里,待她吃完後,又拿了帕子來,為她試去嘴上的藥液。
熟悉而又強烈的陽剛氣息,將紅綾包圍,雖然她盡量不看他,盡量將眸光放低,她仍能感覺到,清照的眸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
她將臉轉側向里,不再說話。
清照伸出手來,欲將紅綾的臉轉正,紅綾低頭躲避,沒躲過,右臉,仍被他撫在了掌心里。
紅綾掙不過,喃喃道︰「王爺,別這樣!」
伸出沒有受傷的手,固執的將清照的的手,輕輕擋開。
清照的眉毛挑了一下,眸光一寒,語帶嘲諷道︰「看來是我冒犯了,需要說聲對不起嗎?皇後娘娘!」
紅綾羞愧的說不出話來,無言低頭。淚,不爭氣的再次掉落。這樣羞愧難堪的滋味,比傷痛,更難熬。
憤懣,愛戀,難堪,羞愧混雜彌漫在一起,兩人只是長時間靜靜的坐著,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還是紅綾打破了僵局,她問︰「我躺了幾天了,芷芷呢?」
清照沒有回答,突然似笑非笑的望著紅綾,說道︰「她說她要嫁給我,干脆我娶了她算了,你說呢?」
紅綾的臉刷的就白了,嘴唇哆嗦起來,一時忘記了左臂受了傷,根本不能用力,雙手猛撐在床上,想要挪動身體下床,鑽心的疼痛鋪天蓋地襲來,疼得幾乎再次昏厥過去,哎喲一聲,倒回床塌,眼前一陣迷霧。那是剛才的淚,和著疼痛的汗,模糊了視線。
關心則亂,清照見她似又昏過去,急得驚聲急呼。
紅綾覺得她什麼都不能做了,一種對命運的無力感,漫天漫地的襲來。
她有什麼權利去要求他,不要娶芷芷呢?是的,當然了,她有更好的,更光冕,更正當的理由——那就是糾正歷史。
來到這個世代,已有十一年了,縱然有世間最杰出的兩個男子,為她傾心為她痛,縱然她已登上了萬眾矚目的寶座,鳳儀天下,她仍然只是一個流浪的孤兒。
她的家人,她的朋友,整整二十多年的光陰和記憶,那個世代的所有美好,朝氣和光明,仍然深深的在她的腦海里,在她的心里。那是她永遠無法舍去的記憶啊!
她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被命運的無常的翻覆進了這個陌生的世代,她也很無辜啊,找誰講理去?
她也很憋屈,很委屈啊!
她無力的閉上眼,眼淚就像開了閘似的,無聲滑落,再也止不住。
她陷在自己的淚里,無所顧忌的只是流淚,任清照怎麼喚她,充耳不聞。
哭得清照手足無措,心肝俱碎,無助的守在她身邊,所有的勸慰都是多余的。
淚盡了,再也哭不動了,天,也亮了。
紅綾終于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清照邁著疲倦的步伐,到王宮去了。
清照和娜拉的關系,很微妙。是夫妻,卻又分府而住。娜拉住王宮,清照住附馬府。
原本,娜拉是有能力救清照而不用強行將他留在昆奴國的。她對清照強烈的企圖心,充抵了她對清照的救命之恩,清照並不感謝她。她們是夫妻,卻並無夫妻之情,至少對清照來說,是這樣的。
清照會定期,按時,到王宮歇宿,卻越來越像例行公事。
清照感受不到夫妻之間的魚水之樂,娜拉也快樂不起來。
她不快樂,清照也越來越不快樂。她漸漸明白,強行奪來的東西,終究不是自己的。
清照在她面前,越來越沉默,她也越來越覺得沉重,這樣的生活,並不是她想要的。
她原本是草原上最美麗的花兒,最自由的鳥兒,她原本應該像夜鶯一樣,夜夜盡情歡快的歌唱。可是現在,她除了無邊的寂默和滿心的愧疚,再沒別的。
她落寞的坐在王宮的寶座上,等待著丈夫的來臨,原本昨天晚上,就應該來的,不知何故未來,讓她白白的歡喜了一個晚上。
清照進來了,娜拉靜靜注視著他,他仍然像青松一樣挺撥,像白雲一樣秀逸,只是一臉倦意疲憊,心中不忍,責備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去了。
她不問他昨晚為什麼沒有來,他也不說,倦殆的坐下,閉了一會眼,方睜開問︰「什麼急事,催得這樣緊。」
「具暗探來報,大突國已決定攻打青海國了,估計二三個月內,就會有異動,我急急召你來,就為這事。」
清照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倦意全消︰「大突國醉翁之意不在酒,它的最終目的是我們昆奴國,我們與青海國之間一馬平川,無險可守,一旦青海國被大突國擊敗,我們昆奴國就危險了。」
娜拉一臉焦慮︰「是啊!青海國太小了,根本抵擋不了大突國的進攻,帶兵打仗,我不如你,你看怎麼辦?」
「消息可靠嗎」
「千真萬確」
清照沉思片刻︰「大突國雖有攻打青海國之心,但從準備到就緒,沒有兩三個月,是不行的。為今之計,我們先做好一切準備,嚴陣以待,一旦情況緊急,只有直奔月光城了?」
娜拉眼楮一亮︰「你是說——圍魏救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