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玉經 108 其罪

作者 ︰ 白子袖

 當——喀嚓——一把生鐵打制的粗糙鑰匙有巴掌大,塞進一個巨大拳頭般的鎖孔里轉動。

嘩啦——隨著鎖芯解開,一長串鐵鏈子歡叫著踫撞著呼啦啦滑落,捆在這架單瘦的身軀上好幾個日夜,這生鐵的鏈子都要承載不住了。

咕咚——鐵鏈捆著的軀體悶悶地落地。

「哎呀,他不會就這麼死了吧,這麼高跌下來怎麼就沒疼醒呢?」

一個漢子疑惑地咕噥一聲,過來用大手翻了翻緊閉的眼皮,這眼皮已經青腫烏黑,眼珠子陷在深處,他費了好大勁兒才看清楚這對眼珠子全部翻白,沒有一點醒過來的意思。

另一個漢子在同伴**上踢了一腳,極不耐煩︰「快走,晚了趕不上場子了——管他的死活呢,和我們有毛的關系!」

「但願今晚手氣能好,連著幾夜都是慘輸,真他娘的夠晦氣!」

隨著罵聲丟在身後,兩個人邁著大大的腳步,快步走遠。

這封閉狹窄的空間里,終于安靜下來了,那皮鞭啪啪抽打的聲音,一聲追著一聲的逼迫聲,低沉痛苦的呻*吟聲,都消失了。

石頭地面冰冷徹骨,昏迷的意識被寒涼一寸寸浸透。

有人在遠處呼喊,白子琪……子琪……琪哥兒……

是誰?像爺爺的聲音,爽朗中帶著慈祥;是母親嗎,疼愛而嬌寵;是伺候的丫環嗎,小心翼翼中帶著嬌憨和仰慕……

他慢慢地睜開了眼。

聲音退去了。他慢慢地想了想,搖搖頭,都不是。只是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他還深陷困境,無法和親人見面。

時間是怎麼一分一秒流逝的,他不知道。

他的意識里已經沒有時間的概念和感覺了。

這里沒有沙漏計時,也看不到外面的日出月落,這里除了掛在一根木桿子上的兩盞冒著濃煙的大油燈。他看不到任何來自自然的可以辨別時間的光線。

憑借一種迷迷糊糊的感覺,他斷定現在是午夜,夜深了。只有夜深了,那幫人才能停止對他的折磨,丟下皮鞭,哈欠連天地罵著娘抱怨著。步態歪斜地回去賭博或者睡覺了。

渾身一開始那種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不是不疼了,而是他已經被疼痛折磨得麻木,他感覺不到疼痛,然而,周身上下每一村肌肉都在撕裂,在腐爛,在化作膿和血,在一點點深入骨髓……尤其這雙腿。十有八九會殘廢吧。

他試著挪動,它們死沉死沉的。好像壓了千斤重擔,已經不是他的雙腿了。

要是殘廢可就麻煩了,他的理想是騎馬射箭,像爺爺一樣英武灑月兌,或者有一天科舉高中,意氣風發地站在朝堂之上為天下黎民效力,如果這麼年輕就失去了雙腿,那以後的日子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爺爺?

驀然一絲亮色投進腦縫,自從他被莫名其妙帶進這里後,迎頭就是一頓毒打,打得他皮開肉綻,看看已經支撐不住的時候,他們拿來了幾張紙,他眼楮被血水迷糊,看不到紙上寫了什麼,他們念,一條一條念,完後逼著他點頭,畫押,承認上面的內容是正確的,自己可以作證。

好像一共有十大條。

其中一條,說我朝一世二年秋,元帥帶軍攻打大界山,大軍駐扎山口,派遣先鋒官帶領一百敢死隊率先進入大界山,那一次,敢死隊全軍覆滅,元帥擁兵觀望,不發一兵一卒去救援,卻在事後向朝廷上表辯解不是自己指揮不當,也不是大軍不救,而是先鋒官剛愎自用不听調度,私自帶兵擅自行動,才導致了悲劇發生。朝廷不明就里,沒有追責為冤死的先鋒官等人昭雪,反而嘉獎了元帥等人;

其中一條,說我朝一世四年春冬之交,和摩羅國大戰,大軍十萬卻不敵摩羅六萬老弱病殘,最護被敵方追趕,節節敗退,最後困守甜玉砭,一困就是整整四十天。困守期間凍餓而死兩萬多人,直到春暖花開,冰河解凍,摩羅河水泛濫,摩羅軍隊無法繼續圍困,撤軍離開,我朝大隊人馬這才突出重圍,倉皇逃出性命。世人皆以為元帥身先士卒,以性命為百姓換取和平,卻不知此次戰敗並退進甜玉砭卻是元帥本人一手策劃的計謀,在困守甜玉砭的四十天中,將士們以死抵抗前方的進攻,後面的元帥卻派人日夜挖掘開采礦石,乘機尋找掠奪摩羅最珍貴的上好甜玉。後來大軍潰敗回國,部隊最中間著力保護的輜重車輛中拉的不是死傷的兵士,而是元帥為自己采得的大量甜玉。

其中一條,說我朝一世五年春,大軍越過采雲山,在東南邊界和三家蠻荒小國展開鏖戰,連續血戰十四個日夜,眼看三家小國的都城要同時被攻破,這時元帥忽然下令撤兵,大軍連續退後三十里,駐扎在鴛鴦峽,這一停歇就是五天,等再次糾結大軍出戰,邊界三國已經重新組織調集了大隊人馬,集中守衛三處都城,導致攻城失敗,這時候元帥為朝廷上表說敵方勢力強大,生生不息,而我方大隊遠征,孤軍深入,後援不足,再加上士兵們水土不服身體難以適應當地惡劣環境,我軍根本無法取勝,長期對壘下去只能白白消耗人力財力,所以主張和談,正是那場和談,失去了我朝最後消滅東南三國的良機。而只有少數跟隨元帥的高層將領才知道此戰元帥之所以消極不戰的幕後真正原因,原來雙方對對壘之際,東南三國聯合派遣使者,悄悄潛入我軍帥府,使者以大量奇珍異寶為籌碼,和元帥訂下了合約,合約的內容至今無人知曉,恐怕除了元帥本人,沒有第二人知道。此戰雖然失敗,朝廷卻再次重獎元帥,大軍還沒班師回朝,封爵的聖旨已經擬定。一將功成萬骨枯,元帥成了最大的功臣,所有將士都是元帥親隨親信,大家和元帥沆瀣一氣,隱瞞了這場戰爭的真相,所以朝廷始終難以知道真實情況究竟如何,其實最大的賣國求榮的賊子就是元帥;

其中一條,說我朝一世九年冬,名滿天下的大將軍頂著滿滿一身頭餃向朝廷遞交辭令,辭去所有官職,稱半生征戰,身體透支,暗傷發作,難以繼續在朝為官,故此願意隱居鄉野,不問世事,平淡度過余生。朝堂轟動,天子大喜,稱贊其大功不傲,是為世人楷模,特意批準歸鄉隱居,但其自從來到鄉里,表面風平浪靜,安心度日,其實暗中手腳不斷,干涉地方政務,左右官員調配升遷,居家豪奢,生活無度,巧取豪奪,橫行鄉里,欺壓良善,儼然一霸;

其中一條,說我朝二世二年,清州府都統楊科上任不足一月,忽然一日從馬上載下跌死。楊科乃多年征戰的老將,兵馬功夫嫻熟,又怎麼會從馬上跌死?朝廷派天使追查死因,有人拿甜玉賄賂天使,最後事情不了了之。為了替楊科伸冤,有人順著線索追查,最後查出甜玉正是出自清州府白家,而楊科正是當年跟隨元帥身後南征北戰的一名親隨,這親隨曾押運過裝載甜玉的車輛,所以楊科之死,不是意外,是蓄意謀害;

……

白子琪抱住了頭。

兩手死死地按著腦袋,他忽然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胳膊還能動,居然伸上去夠到了頭部。

頭痛欲裂,好像腦漿子要從深處炸裂出來。

元帥……元帥……元帥……

那張紙上條條款款最後矛頭統統指向一個人,當年的元帥。

當年的元帥,那個帶領幾十萬大軍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軍大元帥,除了自己的爺爺白峰,還能有誰?

為什麼?為什麼這十條大罪,都指向爺爺?還那麼有理有據?

照那樣說來,爺爺是個大壞人?天字一號的大壞蛋?

這怎麼可能?

不,他搖搖頭。

他一開始就感覺到事情很復雜,復雜得遠遠超出了他能想象的範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點頭,不承認,不在上面按手印。

就算被打死也不能承認。

那十條罪狀,條條都是大罪,任何一條都可以讓爺爺死無葬身之地,讓整個白家家破人亡灰飛煙滅。

那是置人于死地的手段。

什麼人,會這麼殘忍,這麼處心積慮?

好幾次他都感覺自己撐不住了,他疼,累,餓,渴,困,他想睡覺,想就這麼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哪怕死了也願意。

然而,內心深處有一種東西在頑強地滋長,在撐著他,他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說,不能作證,不能稀里糊涂落入被人設計好的圈套,更不能死,要活著,要想辦法把消息傳遞給爺爺。

白家危在一旦,這樣要緊的關頭,作為爺爺做喜愛的長孫,他不能就這麼一死了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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