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太是府里文化水平最高的女人,她書香門第出身,從小讀了一肚子詩書,她好靜,是個喜愛焚香彈琴之人,平時很少出來,只是一個人躲在屋子里彈琴譜曲。對不對蘭草?」
蘭草點點頭,不錯,這些她曾經跟小女乃女乃說過。
「我听過她的琴聲。有次路過留韻廳,我循著琴音過去,一個人靠著牆根听了好半天。」啞姑輕輕一笑,「當然,那時候外面的人都還以為我是個啞巴。她的琴確實彈得不錯,我覺得能彈出這樣琴聲的女子,應該是一個奇女子,心性高潔,心地純良,這樣的人心里一般很少有雜質,所以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不需要拐彎抹角,直來直去就可以了。」
「所以,小女乃女乃你直接給七姨太的粉盒里裝了張藥方子?不用像跟別人一樣需要想各種辦法來遮掩?」蘭草瞅著桌面上那些裁剪剩下的宣紙,問。
一起進來的深兒已經被支使回去睡覺了。
深兒跨出門,沒心思回屋,站在門外廊檐下生暗氣。
本來她和蘭草一起退出來要回去睡覺了,小女乃女乃卻又忽然改變主意,喊蘭草回去。只喊蘭草一個人回去,折讓深兒覺得受傷,為什麼自己總是被看似無心地排斥在外?
不管自己怎麼表現,在小女乃女乃眼里蘭草始終都是最貼心,所以只要有蘭草在身邊,像她這樣的人永遠都只是靠邊站的份兒。
眼里落著窗紙上透出的朦朧燈光,耳邊听得女子說話的嗡嗡嚶嚶,門關著,起夜風了,听不見她們具體在說些什麼。
她有些喪氣,卻不甘心就這麼離開,無奈凍得受不了,氣哼哼推門進去,淺兒已經睡著,嗓子里發出迷迷糊糊的呼嚕聲,她越听這聲音越覺得難听,一個女孩子家,睡覺跟豬一樣哼哼,太不像話,過去忽然把一對冷手伸進被窩,直接往淺兒胸前模。
模到了一個軟乎乎綿柔柔的東西。
是。
深兒心里一涼,等慢慢揭開被子,果然這丫頭雙手抱著的胸脯上掛著一個粉色小,一對桃形的乳托,很綿軟,最上邊還繡了一朵大紅的花兒。
果然是蘭草的手藝。
深兒咬牙,忽然恨恨的,自從蘭花穿出去引起大家關注,這就悄悄流傳開了,她和淺兒分別仿照蘭草的樣子為自己做了一個也戴起來,無奈她倆的手藝跟蘭草差著一截,總是感覺自己的戴著沒有蘭草的好,想不到蘭草偷偷賞了淺兒一個,唯獨瞞著自己。
蘭草的意思,肯定就是小女乃女乃的意思了。
她忽然對那個小啞巴有點說不出的恨意,恨她小小年紀看著像個傻子,卻其實一點都不傻,總是精明通透得讓人膽戰心驚。尤其那一對安靜下來的目光,給人感覺能一眼直接看到你心里來,看透你心里最隱秘的秘密。
她雖然沒有干過什麼對不起小女乃女乃的事,可是……難道心里就沒有起過這樣的意思?
忽然身上一陣冷,明天就要離開這里,她說了帶著柳萬,還有她們三個丫環,那麼自己去不去呢?
跟著這個小童養媳有什麼好呢?
這些日子在角院,衣食倒是不錯,也沒有凍著,可是這跑到外面去會不會受罪就不好說了。
「三姨太也是喜靜之人,但這七姨太的靜和三姨太不一樣,反正奴婢也說不好她們的區別在哪里,但是給人感覺就是不一樣,她們是不一樣的人。」蘭草絮絮地說道。
啞姑若有所思,「其實人活在世上要是有一樣東西可以寄托心思,投入地干上一輩子,那也會是很幸福的,寓情于物的人不容易陷入絕望,貧乏枯燥的日子,也就過得快一點。」
蘭草听她這口氣淡遠又漠然,好像她人在這里閑聊,心已經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去了哪里,蘭草順著燈光往外看,窗口灰糊糊的,外面是淡淡的月色,小女乃女乃的心總是那麼難以把握,她偷偷舒一口氣。
「這段日子我通過各種方式了解她們的脾性和體質,還抽時間分別跟她們把了脈,她們每個人身體情況不一樣,但是這府里的女人有一個共同的身體特征,就是都氣血兩虛,子宮寒涼,基本上屬于氣血兩虧的境地,在這基礎上,每個人又不一樣,就像三姨太吧,她連著夭折幾胎,傷心悲痛過度,身子嚴重虧空,只有好好地調養,情況好的話需要一年時間才能重新把身體的本原扶持起來,那時候再考慮懷孕,可能更適合一點。
七姨太身體不太好,懷孕有困難,初步可以斷定是輸卵管堵塞,需要先好好調理身子,等身體基礎打好了,再進行輸卵管疏通……只是這疏通嘛,卻是很困難,我沒有把握……」說著仰起頭,望著靜靜燃燒的燈火,神情顯出和這個年紀十分不相符的蕭瑟,喃喃自語︰「身在其中的時候,怎麼就從沒覺得有什麼好呢,那些快捷方便的高科技手段,只要一個B超就能解決的問題,現如今卻這麼困難……」
蘭草看她神色憂郁,不敢打擾,只是心里驚詫,小女乃女乃又陷入這般自語的境地了,這可如何是好呢,這麼下去,會不會像萬哥兒一樣地變得痴傻起來?
「我給她們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送了藥方子,只是她們用不用呢,就看她們對我這個人的信任程度了,還有就是她們自己的造化了,如果上天注定她們命里有子,那麼不久就會心想事成,如果沒有,那就是天意了。」
說著上炕,懶懶蜷進被窩里,揉著這軟乎乎的純棉布純棉花純天然家織布做成的被褥,忽然感嘆︰「蘭草你說奇怪不,我忽然對這里有了一點點的留戀。」
邊說,邊抱起繡花的軟枕在臉上蹭,她曾在這里睡過一段時間,生命從消失到重新復活,到慢慢復蘇,到學著適應、應對這里的人與事,到開口說話,有過擔憂,有過痛苦,有過迷茫,也有相依為命的幸福和踏實。
一心想要離開,可是明天這一趟出門,如果天遂人願,可能就真的是永別了。
回頭打量,這間小小的屋子,那百子櫃,那小火爐,那宣紙和筆架、墨盒,那美人凳,真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舍。
鼻子頭酸酸的,澀澀的。
還好,對自己最忠心的一個人還能跟在身邊再相伴一段時間,那就好,還能好好地珍惜一些時日。
蘭草听得有些糊涂,迷惑地打量小女乃女乃,心里說這又是什麼意思呢,不就是帶柳萬出去治病嗎,小女乃女乃的口氣卻跟就要生離死別了一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