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玉經 159 夜祭

作者 ︰ 白子袖

「蘭草,你說子時是前半夜和後半夜交更的時候?那就是深夜十一二點至一點了。」

馬車里啞姑輕輕念叨。

一輛馬車,擠了啞姑主僕五人,柳萬沒地方坐只能坐在啞姑膝蓋上,不過這小哥兒人小鬼大,坐女孩子膝蓋一點都不覺得委屈,相反樂呵呵的顯得很受用。

淺兒因為小女乃女乃這回沒有把她和深兒丟下,顯得很開心,馬車顛簸,她咯咯地笑著,一面笑,一面借著掛在車內的燈火和長安打手勢交流。

「蘭草姐姐,這小啞女是不是這輩子都沒坐過馬車啊,怎麼看哪里都新鮮呢,你瞧瞧她的**,不知道踏踏實實坐下,總是壓著我的腿。」深兒在跟蘭草嘀咕。

蘭草沒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

小女乃女乃剛為啞女改了長安的名字,可是這深兒偏偏不叫,還一口一個小啞女,這是什麼*意思呢?回頭得找機會提醒她一下了,這小丫頭,越來越不懂規矩了,虧得她跟著小女乃女乃的時間也不少了。

柳萬望著淺兒和長安打手勢,兩個人四只小小女敕女敕的女孩兒的縴手,在車里繞來擺去,配合著口型、眼神、動作,淺兒一著急還忍不住用嘴巴嘮嘮叨叨地說,長安表達不清楚的時候干脆嘴里發出嘔嘔呀呀的叫聲,這情景好像她們是很早就熟悉的姐妹,看著很融洽。

柳萬忽然笑了,「媳婦媳婦,你看看她們是不是像在演皮影戲呀,在燈下繞來繞去的。」

啞姑轉臉來看,出門以後一直神色淡然的臉上終于浮出了一點笑,模模柳萬的小臉,把他往遠處推推,「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後別跟我挨這麼緊。」

柳萬半個**被推下膝蓋,他忙忙又坐回來,伸手來攔啞姑脖子,聲音膩膩的,「媳婦兒,我們是夫妻,夫妻不就是要經常黏糊在一起嗎……」

可是他自己忽然就剎住了,好像想起了什麼,埋頭想了半天,這才抬起頭來,「我好像說錯了,爹爹和母親也是夫妻,可是他們好像從來不是這麼黏糊的,母親永遠對爹爹很尊敬,可是有些冷淡;爹爹呢,對母親也很尊敬,可是他們只是遠遠坐著說話,從來不會像我們一樣挨在一起……」

尚存留著童音的聲音在車廂里喃喃念道,「爹爹和母親是夫妻,母親是爹爹的原配,可是為什麼爹爹和母親不親,卻和姨娘們那麼親近呢?爹爹去看九姨太,笑呵呵地夾一筷子菜喂進九姨娘的嘴里,九姨娘

嘗一口不愛吃的菜又夾回去送進爹爹嘴里,爹爹不生氣,張著嘴巴樂呵呵吃了,好像伴著九姨娘口水的菜特別特別好吃。為什麼爹爹就不生氣呢,可是我吃過的東西爹爹都不吃呢?」

啞姑眼前不由得顯出柳丁卯那張讀書人一本正經的臉,再想象他摟著嬌女敕的小姨太吃沾染了她口水的菜,那是什麼香艷場景呢,不由得笑了。

柳萬卻忽然一梗脖子,極為嚴肅︰「爹爹偏愛年輕狐媚的小姨太,冷落母親,媳婦兒等我長大了,我才不會學爹爹,我一定在很多女人當中好好偏愛你一個,一輩子都陪著你,只吃你的口水飯。」

車輛忽然劇烈顛簸幾下,車內顛成一團,同時也笑成一片。

大笑中啞姑伸手揪住柳萬的小耳朵,扯得他直呼痛,啞姑笑著罵︰「小東西,原來是個小色鬼啊,這麼小,這麼弱的體格,就一心盼著妻妾成群哈,還吃我一輩子口水,你願意,可你問過我願意嗎?誰叫你想妻妾成群呢?難道你就不能一輩子陪著我一個人相守到老?」

笑聲中沒人注意啞姑在說什麼,可是這番話說出來,她自己倒是愣住了,忽然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這輩子要是回不去呢,要一直留在這里活到老,那時候怎麼辦?單身一輩子還是嫁人?嫁誰?嫁了以後怎麼辦,自己能容忍丈夫一個一個的嬌妻美妾娶進門來?到時候裝愣充傻還是扮演賢惠妻子?

啞姑忽然就出了一身汗。

這真的是個大問題。

是這個時代的女人不得不面對,卻又繞不過去的難題。

那就只能盡快離開這里,回到從前那個相對自由的社會里去。

處理完了這里的事馬上就走,一刻也不能耽誤。

「姑娘果然到了——祭祀馬上就要開始,就等姑娘一行人呢。」車停下了,外面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蘭草趕忙掀起簾子,已經到暖河冰面上了,一個穿著臃腫棉襖的漢子站在車前笑呵呵迎接。

他說祭祀大禮上不能車馬喧鬧,大家只能下車步行。

河面上到處亮著星星點點的旋風燈,最中間那里簇擁著黑壓壓一大群人,大家集體寂靜無聲,似乎被一種神聖莊嚴的氣氛所籠罩,每個人走動的腳步都輕捷無聲,啞姑順著燈光望過去,人群里有男人也有女人,還有孩子,大家穿戴整齊,神色肅穆,走河面上走來走去。

漢子帶著啞姑一行人一直穿過人群,最後到人群最中間停下,眼前是一個井口大的冰眼,鑿出的冰碴子白花花堆積如小山,小山周圍密密麻麻圍了好幾層人,但是中間留出了一大片空曠來。

「我看到魚王了——那個就是——」柳萬忽然輕喊。

啞姑趕忙捂住他的嘴,柳萬嚇一跳,不敢再出聲,只管瞪著眼楮好奇的看。

蘭草機靈地掃視打量著周圍的人,很快就發現這還是白天那些打魚的窮人,另外又添了好多婦女孩子,大家的穿戴也都很普通平常,粗布衣衫粗布鞋,婦女們的頭上也沒有值錢鮮艷的釵環一類,最多也就是一柄銀釵或者一把木釵。

人群里隱隱有魚腥味在彌漫,想來這些人日夜和漁產打交道,天長日久,骨子里都浸透了魚腥味。

冰眼最中間高高豎起一根木樁子,木樁上站著一個人,赤膊露肩,一把烏黑的長發在風里獵獵作響,那正是白天見過的魚王。

魚王只穿著一件寬大的鮮紅色無袖袍子,將下半身全部裹在里面,手里高高擎著一盞巨大的燈,看樣式也是旋風燈,只是這旋風燈大得離譜,啞姑她們算是第一次看到。

柳萬緊緊抓著啞姑的手,不敢大聲說話,不敢表達內心的驚喜,他只能狠狠地扣著媳婦的手心,以此來傳達自己的驚詫。

漢子一直帶著啞姑等人站到離冰眼最近的地方,魚王的目光忽然掃視過來,他的目光像白天一樣,威嚴,冷漠,淡然,似乎目空一切什麼都看不進眼里,又似乎能直接看透到每一個人心里去。

被他看到的人一個個身子不由得矮下去幾分,似乎受不住他這目光的重壓。

他的目光又一次繞過去,落到柳萬身上來了。

柳萬悄悄溜到啞姑身後。

那目光似乎看不到啞姑的存在,繞過去,在一個老年漁夫身上停止一刻,又移到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子身上。

終于,他飄起的目光繞回來落到啞姑身上。

啞姑頓時感覺自己被罩進了一個巨大的光環里,不過這光環發出的光不是熱的不是暖的,而是冷的。

這種冷,讓人頓時有置身冰窟,透徹心扉的寒意。

似乎有一種歷經人間苦難的力量在震懾心靈。

剎那間心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錘。

怪不得別人在這種目光下會退縮會矮下去會把自己藏起來,原來是這麼凌厲透骨的目光。

啞姑狠狠地撐著,不叫自己有一絲的怯場。

不就是一個河面上帶著大家捕魚的頭兒麼,不就是一介漁夫麼,有什麼可怕的,她給自己打氣,鼓勁,加油。

小小的身子穩穩站著,巋然不動。

夜風撩起白色外氅寬大柔軟的下擺,像風擺荷葉,像花瓣打開,她俏生生立在那里,像夢幻一樣單純無瑕。

魚王冷峻的嘴角忽然浮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夜祭魚神儀式,現在開始——」

一個悲涼豪壯的聲音忽然高高揚起,向著高空里無垠的夜幕高高傳送出去。

是魚王下了命令。

除了這男子豪邁的聲音,這片人群里竟然比之前更靜了,鴉雀無聲,就連那些小孩子也都懂事地收斂起呼吸。

河面無比寂靜。

一縷如夢如幻的樂聲忽然飄了起來。

(看到了大家的熱情留言很感動,袖子成天忙身體又不好,堅持一更,偶爾小爆,希望大家喜歡。不能一一回復留言請見諒。求個推薦吧,啊哈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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