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子說完嘻嘻一笑,似乎很為自己那個群體的特殊本事高興。
蘭草不由得皺眉,「臭子?你怎麼能起這麼難听的名字呢?」心里說這孩子看著眉清目秀的,又機靈,哪里有半點發臭的地方?
卻不由得低頭去嗅自己的身體,昨夜一夜在花嫂處借宿,真是在花子窩里湊合了一夜,不知道身上會不會殘留著花子們身上的臭味。
但是她很快就為自己這種矯情的心理感到羞愧,你是什麼呀,還不就是一個被人家趕出來走投無路的小丫環,要不是花嫂好心收留,只怕昨夜已經露宿街頭了,這會兒倒嫌棄起她來了。
臭子嘻嘻一笑,「沒事,從小在花子群里長大嘛,大家說臭點好,臭點好養活,就像老鼠和蒼蠅一樣,你看它們就常常臭烘烘的,但是它們很少頭疼腦熱地生病,生命力又是最旺盛的。」
有板有眼的解釋完了,咧嘴又是一笑,紅紅的嘴唇裂開,露出兩排白生生的牙齒。
蘭草不由得心頭一蕩,有些恍惚,這個人的五官和神色,尤其這咧嘴一笑的樣子,竟然和那個人有點像。
那個人,還好嗎?不知道此刻身在哪里?
心頭忍不住一陣悵然。
「嘻嘻,你們那個小娘子給花嫂開的藥方子花嫂一直拿著,沒錢抓藥就把方子貼身藏在兜里,說小娘子許諾過她的,要幫她抓藥,所以她等著,可是你們小娘子去了梁州府還沒回來嗎?還能回來嗎?」。
忽然退後一步,壓低了聲音,「會不會被官府的人給關起來了?」
蘭草心頭忽然很郁悶,這烏鴉嘴!
不過,烏鴉嘴卻正好說中了她的心事,她一直擔心的,可不正是這個。
沖臭子擺擺手,「你回去告訴花嫂,饅頭她分給孩子們吃吧,我不餓,也不用等我了——我們小娘子不會失信于人的,她一定會回來的,回來了我就帶她去找你們,一定幫花嫂把病看好。」
不想和這小花子多糾纏,轉身悶悶地離開了。
又在接頭轉悠了好幾大圈子,眼看著太陽已在中天,思來想去自己一個孤女子在外頭晃悠終究不是好事,再說柳萬哪里也不能沒個得力的人伺候,小女乃女乃不在,自己就得多操心。
便慢慢地重新走回了客棧。
剛踏進客棧大門,逗頭就听到一個女子的哭聲,哭得聲嘶力竭,邊哭邊跳腳,尖著嗓子大罵不止。
萬哥兒又怎麼了?是不是又發病了?
心頭驚嚇,腳下發軟,三步兩步搶著撲進門去,卻看見柳萬好端端坐在炕頭,小啞女長安瑟縮在身後抹眼淚。
哭的是深兒。
深兒一貫厲害,誰都不敢惹她,這會兒為什麼要哭?
難道是淺兒惹了她?
淺兒哪里來的膽量?
深兒一手抓自己的頭發,一手拍打著膝蓋,哭哭啼啼地數說著,「奴婢盡心盡力,吃苦耐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呢,奴婢有什麼錯你們要賣了奴婢?就算你們沒錢吃飯住店,那也是小女乃女乃揮霍完了,她不是把錢都拿去開什麼養生堂了嗎。憑什麼現在你們都來怪我,說是我慫恿萬哥兒花光了銀子,難道那些飯菜你們都沒吃,是我一個人吃了?」
蘭草詫異,要賣深兒?是誰要賣深兒?深兒是小女乃女乃的丫環,要賣也得有小女乃女乃發話了才能賣呀,再說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賣掉丫環?
輕輕咳嗽一聲。
深兒听到頓時轉身,就跟絕望中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撲上來抱住了蘭草胳膊,再也沒有往日的尖嘴利舌,哭哭啼啼說四小姐要賣了自己,賣了換銀子付店費,買飯給大家吃。她不想被賣掉,不想離開大家,求蘭草快救救自己。
蘭草心里一沉,四小姐,柳顏她這一路同行只是每日吃飽了就睡覺,從不出面過問大小事務,怎麼忽然冒出來要賣丫環?
深兒雖然平日里不怎麼乖順,但好歹是柳府跟出來的人,怎麼能說賣就賣了呢?當時賣了胡媽等三人,是因為她們實在太討人嫌,小女乃女乃實在難以容忍才走的那一步。
蘭草匆匆去張氏母女的客房。
柳顏不再像往日那樣懶洋洋睡著,她起來了,竟然梳洗打扮得全然一新,也穿了一身新做的旗袍裝,頭發束在腦後,一對紅珊瑚耳墜在雪白的面頰兩側一閃一閃。整個人顯得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不等蘭草施禮,她已經轉過身,笑吟吟的,「是為了那個丫環的事情而來吧,你是個伶俐人兒,實在不劃算為了那樣一個人開口,你們小女乃女乃留下的那點銀子被她慫恿萬哥兒很快就花完了,如今我們連晚飯都沒錢吃了,店伙計剛才還來催逼呢,說要是沒錢繼續付店費就馬上走人。蘭草姑娘,你說我們除了這步路,還能有什麼辦法?再說那個小丫環實在可惡,也不知道誰給她的權力,在我們母女面前竟然也敢擺架子,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所以賣了她是我早就考慮成熟的事,二十兩銀子,不算少,足夠我們在這里再支撐幾天日子。」
頓了頓,用一把小梳子慢慢地篦著鬢邊烏壓壓的黑發,嘴角噙著一抹笑,「你也不要覺得我是在多管閑事,其實你想啊,你們小女乃女乃不在,這一群人中真正能理事兒的主子又有誰呢?我娘不愛多管這些,萬哥兒嘛,他又病著,我作為府里的小姐,柳萬的親姐姐,我難道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大家陷入困頓走投無路?難道能看著我親弟弟沒飯吃餓肚子,被人趕到野外去挨餓受凍?你知道的,我不能。」
蘭草傻傻低頭听著,嘴里喏喏,不敢還嘴,不敢辯解,連大氣都不敢出,一顆心就要從嘴里跳蕩出來一樣。
四小姐起來了,不再睡著推日子了,她開始著手理事了,她是柳家正宗的四小姐,小女乃女乃不在的情況下她插手家事,這很正常,完全說得過去,只是,只是……蘭草總覺得好像哪里有一點點的不對勁。
卻想不起來是哪里。
就低頭告辭出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