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玉經 241 歸來

作者 ︰ 白子袖

清州府門口,幾個下人一邊望著柳樹枯枝上嘰嘰喳喳喧鬧不停的麻雀,一邊倚門閑閑地聊天,說的無非是白家這日漸衰敗下來的景象,並從這景象中推測,白家真的就要從此清冷下來了。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盡,走狗烹,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如今是盛世了,誰還願意記得當年赫赫有名威風八面的將軍呢,照我的推測呀,這倒霉日子還在後面呢,牆倒眾人推嘛,等大家看到你真的不行了,恨不能一個個都來狠狠踩上一腳呢,有仇的報仇,沒仇的也要來湊個熱鬧!」

一個老家丁搖著頭感嘆。

一個小年輕也跟著裝模作樣地搖頭,「到時候要是被哪個當官的參上一本,會不會抄家呢?那樣的話我們做下人的也跟著倒霉,我們還是早點辭工離開吧,想起做官人家抄家的情景就害怕,那樣子太慘了。」

大家沒留意,一個身影不知何時靜悄悄立在門口,正在仰頭打量高處的那一串褪色的大紅燈籠,正月里掛上去的,有好幾個已經被風吹破了肚子,為什麼還不摘下來換掉呢?爺爺最見不得的就是燈籠舊了還髒髒地掛著,難道爺爺病了?

那是……誰?

幾個下人扭頭來看。

來人不理他們,大踏步就往門里跑。

「你——」大家趕緊攔阻。

「是我啊,老張叔,小恆子,你們連我也不認識啦?」

來人朗聲喊。

呀,是大少爺?

「大、大大少爺?真的是你?」

老劉頓時嘴唇顫抖,身子也劇烈搖擺,一把扯住了年輕人的胳膊,揉著昏花的眼楮細看,可不正是,眼前這個長身玉立一臉風塵的年輕人不正是府里失蹤多時生死不明的大少爺白子琪。

後宅院里,白峰在喝茶,濃郁得發黑的一盞茶在手邊案幾上冒氣,他似乎不覺得燙,也不覺得苦,模著端起來就往嘴里灌。

   一口氣喝完了,丟下茶盞,望著眼前的一副棋盤發呆。

棋盤上黑白子閑閑地擺著,擺出兩軍對壘爭斗廝殺的情景,但是桌子對面卻空空如也,只有他一個人在下棋,對弈的那個人已經離開很久,至今音訊全無。

不听晝夜敲棋聲,塵埃一層又一層。

當——一枚黑子敲下去。

白峰望著對面的空椅子笑,「臭小子,該你了——怎麼,還要再考慮考慮啊,你呀——不行,不許悔棋,就算你是小孩子也不行,誰規定少年人就可以悔棋老頭子就一個子兒都不能悔了?」

白發白須的老人在獨自落子,獨自開戰,獨自廝殺,獨自爭論。

世上最大的寂寞,也不過如此吧。

一個伺候的婆子在角落里靜靜地跪坐,她望著白峰的背影一次次悄然搖頭,嘆息。

門嘩啦開了。

室外的陽光頓時嘩啦啦砸進來一屋子。

就算是農歷二月的早春,這陽光已經很暖和了。

婆子驚得一骨碌爬起來,趕過來就要呵斥什麼人這麼不懂事,難道不知道老爺獨坐的時候很不喜歡被人隨意打擾的?

一個身影忽然將一物重重拋在桌上,尖著嗓子喊一聲︰「爺爺,我回來了——」

「唉,我又出現了幻覺——」白峰搖搖頭,自言自語︰「我真是老了,越來越不行了,近來老是感覺你在喊我,可是琪兒啊,你究竟在哪里,你叫爺爺去哪里才能救你?」

婆子跑過來一看就呆了,眼前這個人,這年輕人,可不正是老爺日夜想念的大少爺?大少爺他真的回來了啊?

「爺爺,真的是我——」白子琪雙膝跪地,磕頭,眼里含淚。

白峰被喚醒了,婆子都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從地上直接由盤膝而坐的姿態換成站立的,反正他已經站在那里,一把擰住了白子琪細看,恨不能把眼前的人瓖嵌進自己的眼珠子里去一樣。

看夠了,一把摟進懷里,老淚縱橫,呼啦啦打在白子琪頭發上。

「臭小子,真的是你?你還活著?你回來了?」

白峰大聲問,抬手就往那胸口狠狠地搗過去,拳頭挨上身子的那一刻,他卻忽然收住了,舍不得打,捧起臉來細細地看,慢慢地認,還是不敢相信這個臭小子真的會忽然活生生冒出來站在眼前。

「活著就好——回來就好啊——」

隨著白須顫抖,他喃喃感嘆。

白玉麟趕來了,于氏哭著撲進來,各房各屋的人也都亂紛紛擠往老爺的臥室。

屋子里坐不下,白子琪只能出來到院子里,站著叫大伙兒好好看看,給他們看看自己沒有死,真的回來了。

「你怎麼穿成了這副樣子呀?跟山里的野人似的?瘦了,黑了,長大了——腿怎麼了?腿怎麼有些歪斜呢?吃了多少苦呀我的命根子——」于氏抱著兒子又哭又笑,很不能把兒子全身衣服都扒光了好好看看他究竟哪里吃苦了。

「娘我沒事,」白子琪被當眾如此關懷,有些受不了,不好意思地從母親懷里掙月兌出來,「吃了點兒苦頭,但是沒您想的那麼嚴重,真沒事,腿嘛,就是不小心栽了個跟頭把腳歪了——」

于氏看到兒子確實全胳膊全腿兒,這才放了心,抹著淚親自去廚下為兒子做他最愛吃的好東西。

人群散去,白子琪攙扶著爺爺進屋。

「說實話,腿究竟怎麼回事?」白峰望著孫子問。

白子琪趕緊賠笑,「爺爺真是火眼金楮啊,這還能看得出來?」

「你忘了我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見過多少折胳膊斷腿的,我還常親自為士兵接骨呢——你那腿斷過。」

白子琪只能點頭,瞞得過別人,瞞不過爺爺。

「你擼起來我看看。」

白子琪乖乖掀起褲管。

白峰如刀的目光在整條腿上走了一圈兒。

「碎得很厲害,可是接得也很好,究竟是誰為你接的?能有這手藝,一定是個接骨高手。」

問到這接骨高手,白子琪忽然想起了那個小小的調皮鬼,不由得苦笑了,「他根本算不上什麼高手,他叫小靈子,他跟著爺爺,祖孫倆住在九茅山里,以打獵采藥為生。」

「九茅山?」白峰沉吟,「這山我們熟悉,當年在那里打過仗,那已經是年輕時候的事了,如今歲月變換,當年和我們打過交道的山里老人只怕大半已經過世作古了——救你的人可是很老的老人?」

白子琪搖頭,「不是不是,他爺爺的年紀比您稍微還小點呢。」

白峰覺得這回答有些難以理解,既然這接骨高手的爺爺比我還年輕,那這孫子應該是個年輕人吧,想不到年輕一輩里也有這樣的高手,那可真是難得了。

于氏疼兒子,早就派人催了好幾次,要求兒子快換衣洗澡,先把這一身疲倦塵土給沖洗了再吃飯。至于詳細的遇難過程,還是等吃飽了肚子再細說不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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