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蘭草匆匆跑進來,低聲跟啞姑通報。
啞姑在寫字,聞言慢慢寫完了最後一個字,這才站起來舒舒腰,打個哈欠,露出微笑,「來了就好,大家在一起總歸安全些。」
蘭草卻沒有啞姑那麼開心,她皺著眉悄悄嘆一口氣。
嘆氣聲被啞姑捕捉到了,回頭看了一眼,「好好的,為什麼嘆氣呢,有事兒就說吧,別憋在心里。」
蘭草為難,「說了怕您生氣。那個,我听小恩子說只贖回來一個深兒,蘭梅找不到了。被外地客人買走,至今去了哪里,打听了一圈兒都斷了消息。」
蘭草看到小女乃女乃听到這個消息呆了片刻。
蘭草在心里重重嘆一口氣,蘭梅和她一樣都是蘭字輩的貼身侍婢,蘭梅進府要比自己早,一直跟著四姨太伺候,想不到最後卻被四姨太母女賣了,想起來就叫人寒心,做奴婢的,盡心盡力地跟著主子,沒什麼關錯,卻最後被自己的主子發賣,終究是一件叫人心里難過的事。
「那,我們去迎接她們嗎?」。蘭草提醒。
「走吧——」啞姑懶洋洋說。
幾個人剛邁出客房門,一個丫環已經攙著柳顏下了馬車。張氏在邊上拎著她們的包袱。
「小女乃女乃——」那丫環看到啞姑出現,再也顧不得伺候柳顏,松了手就往啞姑這邊奔,跌跌撞撞趕過來忽然就咚一聲跪下了。
她對著啞姑磕頭,嘴里喊了一聲小女乃女乃,就泣不成聲在,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蘭草在後面傻傻看著。
淺兒忽然沖出來就去攙扶,深兒一抬頭看見淺兒,一把死死抱住淺兒身子,把頭埋進懷里嗚嗚大哭。哭的那個傷心,似乎這一趟經歷了生離死別。
「妹妹,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深兒哭道。
「姐姐,我天天都在想你——」淺兒抹淚。
「萬哥兒媳婦,我們——」張氏輕輕喚了一聲。大家抬頭看,張氏似乎瘦了一圈兒,臉色很不好,眼里帶著一絲歉疚,似乎沒有勇氣正視那對面小女子的雙眼。
沒經過人家同意就賣了人家的丫環,這事情說起來終究是該有一點抱歉的吧,況且她最貼心的蘭梅永遠回不來了,她心里的難過說不出來。
「見過四姨太——」啞姑輕輕施禮,神色恭敬如常。
這一帶頭,蘭草、淺兒等人頓時如夢初醒,畢竟人家是正經主子呀,又是柳萬和小女乃女乃的長輩,蘭草趕忙帶頭,「見過四姨太——四小姐——」
一個軟軟的手忽然搭上啞姑手腕,一股溫熱頓時襲來,啞姑抬頭,柳顏已經笑吟吟站在面前,「哎呀,我也以為我們母女這輩子再也見不上我的兄弟和弟媳婦了,客棧伙計看我們困頓,早晚不停地來催帳,甚至趕我們走,我們母女日夜盼著你們來救援……」忽然哽咽了,那淚水再也禁不住刷拉拉從白淨的粉面上一顆顆滾落。
想不到這個一貫高傲寡言的人忽然會哭,啞姑頓時有點失措,不知道該怎麼勸她才好。
同時心里也歉疚。
說到底,也是自己不對,一聲不吭就把大家丟下一個人跑了出去,留給大家的花費也不十分充足,這才導致了賣丫環換銀子度日的事情。
柳顏抹一把淚,「當然,我們母女不怪你,你這麼做也有你的無奈,當時是你花費心思救了我,又為我們母女考慮,把我們帶出靈州府,這一路我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掙不來一錢銀子,都是你在養活我們吃喝,所以我們心里感激不已,只是我這些日子身子不好,現在可算是爬起來了,以後我願意跟著你,幫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照顧你的身子,也算是盡盡我們的心意。」
蘭草听著愣了,什麼,她在感激小女乃女乃?她要報恩?她要時刻和小女乃女乃相伴,還要照顧小女乃女乃?那我們這些做丫環的做什麼?
深兒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話,恨不能這一見面就全部傾吐出來,但是看著柳顏的表現,深兒傻眼了,這,這還是那個冷面沉默的四小姐嗎?她不是一直冷冷睡著,或者站起來跟四姨太吵架,吵完了站在門口叫牙婆子來買走她們的柳顏嗎?那個四小姐從來都不曾露出過一個笑臉啊。
眼前的四小姐雖然淚水還掛在臉蛋上,可是眼里全是笑,笑得那麼親昵,那麼熱烈,一拉上小女乃女乃的手就再也不願意松開,一個勁兒拍著手背,表達著心里的感激。
小女乃女乃呢,好像除了發呆,就是傻笑,但是能看出來,小女乃女乃對四小姐是不反感的,相反似乎很喜歡,小女乃女乃也反過來抓住了四小姐的手,也在拍手背呢。
深兒心里一陣絕望,閉上了嘴巴,主子們說話哪有她一個下人插嘴的份兒,再說,人家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弟媳婦,人家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呢,自己算什麼,有些話還輪得到自己來多嘴嗎?萬一被主子冠一個挑撥是非的罪名呢,那時候再被賣出去可能就真的回不來了。
沉默是金,經歷了這一場變故,自己再不成熟一點,那就真的該被主子變賣發落了。
深兒閉上嘴拉著淺兒默默退後。
但是柳顏的目光卻搜到了深兒,盯住了淡淡地看一眼,再抹一把淚,「我們走投無路變賣了丫環,接下來要還是沒有出路我就只能賣自己了,賣身養母,古來是孝子,我身為女兒自然不能叫生身母親跟我一樣飄零街頭淪為乞丐啊——如今你把賣出的丫環贖回來了,我心里真是說不出的感激,只是——」神色一變,似乎有些難以開口。
「有什麼話你直說吧,她們都是我的丫環,沒什麼忌諱。」啞姑掃一眼大家,淡淡說道。
柳顏似乎下了決心,「那個叫深兒的丫環,是我賣的,現在又贖回來,我是怕她心里忌恨我們母女,因為這恨以後再生出什麼事端影響我們姐妹的關系呢,那時候我只盼自己你不要在意某些人小肚雞腸的挑撥,我們永遠是姐妹,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媳婦。」
直接說到深兒頭上了。
深兒歷來聰慧,一听柳顏這話,稍一思量就明白這是什麼用意,她頓時又怕又氣又恨,一股恐懼在心里升騰,卻不敢出語反駁,小小的身子在淺兒的攙扶下簌簌顫抖。
小女乃女乃淡淡一笑,「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數。你們快進屋歇息吧。一路勞頓,辛苦得很。」
「我就知道我的弟媳婦是個明白人,我也放心了。」
柳顏輕輕一笑,拉起張氏的手進屋去了。
「她怎麼忽然就跟換了個人一樣呢?從前不是這樣的啊——」深兒喃喃嘀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