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飛揚,帶起路邊綠草叢里的大小蟲子亂紛紛飛濺。
白子琪回手打馬,已經跑得這樣快了,他卻似乎還嫌不夠,那馬只能加速再加速,跑得四蹄亂顫,鞍韉下汗水淋灕。
那個叫山茅子的小地方早就被完全甩在身後,迎面是大片莊稼地,地里的麥子正在抽穗,豆子大片大片地揚花,草木清香一股一股直灌進鼻子里來。
白子琪終于收了鞭子,伏低的身子慢慢直立起來,抬目四望。
心里一股郁積的氣息也慢慢釋散出來。
「啊——」他揚著脖子吐一口氣。
前面就是梁州府了,等進入街道,他下馬牽著韁繩慢慢穿過繁華的人流,卻不向通往清州的路口趕,轉身向另一條街走去。
他要去見柳顏,這個人上次對他撒了謊,當他跟她打听柳萬和啞姑消息時,她紅口白牙說他們回靈州府去了,當時說得那麼合情合理,所以他信了,要不是最後遇上落魄的深兒,他做夢也不會知道啞姑卻向著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了山茅子。
現在回想起來,柳顏跟他說了謊。
深兒也已經告訴了他,四小姐奪了自己的權並且要處置自己,所以自己才冒死逃了出來,要不是恰巧遇上白子琪,估計深兒現在還沒攢夠去山茅子忘世塔的路費呢。
柳顏,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把萬記攥在自己手心里?
萬記的大東家既然是柳萬,那麼也就等于是柳家的了,就連啞姑深兒這些人都屬于柳家,柳顏還有必要再奪權嗎?
還有,她為什麼要跟自己說謊?
不行,得當面去問問她。
還有,怎麼上次見了感覺柳顏怪怪的,好像跟從前不是一樣的感覺了,總是給人哪里不對勁的別扭感。
萬記出現在眼前。
白子琪上前,隨著客流進了門
生意還不錯吧,不過好像沒有幾天前紅火了,似乎客人少了一些,不過總體還不錯,來來往往的身影營造出一派繁華。
白子琪不看客人,目光盯著打扮統一的伙計,很快就看遍了,沒找到柳顏。
「我們大掌櫃啊,她不用每天都來坐堂,估計是在家里呢。」伙計對白子琪歉意地笑笑。
「我和她是親戚,能帶我去她家嗎?」。白子琪說著手心里托出一枚銀錠子。
伙計見了錢頓時眼里閃光,拉著白子琪出門,同時回頭吩咐同伴︰「有樁大買賣上門,需要大掌櫃親自出馬才能談下來,所以我去找大掌櫃了。」
有大買賣上門,自然伙計們沒有理由說什麼,白子琪很輕松就隨著這伙計離開了萬記。
在一條胡同里找到了一家小院。
院門半合,伙計伸頭望一眼,白子琪也跟著看,院里樹下坐著一個少女在低頭抹眼淚。
白子琪好奇,這就是柳顏住的地方了?這姑娘是誰?看著要比柳顏小,為什麼要哭呢?
白子琪剛要過去詢問,耳畔驀然響起一個聲音。
「我這麼大歲數了,為了你拋頭露面地跑出來,現在就是有家都不能回了,我落到這步田地,你不可憐也就罷了,還天天這樣對我,你對得起天地良心嗎?」。
是個婦女,听聲音在哭,邊哭邊顫巍巍追問。
這聲音,分明不是少女柳顏,而是一個老點的婦女嗓音。
白子琪回頭看伙計,心里說你搗什麼鬼,我找柳顏,你把我帶到這里來是什麼意思?
「嘩啦——」什麼東西在耳邊落地,碎片四濺。
「好一個為了我拋頭露面,為了我有家不能回!還天地良心呢,哼,我告訴你,跟我說這些都沒用,我是無神論者,不相信你們什麼鬼啊神啊,這些在我眼里毛都不是,再說我又不是你親生的女兒,你跟我講什麼可憐和孝道?我沒有把你趕出去沿街乞討已經算我慈悲了!」
另外一個年輕的聲音忽然就飆升出來,劈頭蓋臉一路罵了下來。
白子琪連著倒退三步,回頭看,帶自己來的伙計正在一寸寸往後退,就要奪門離開。
樹下的小姑娘卻一臉木然,只是用指甲掐著自己的胳膊,一邊掐,一邊吧嗒吧嗒落淚。顯然,這樣的對罵她早就習以為常了。
白子琪驚得目瞪口呆,心里喃喃重復著剛才那番話里的一個詞兒,「無神論者,無神論者,她居然也知道無神論者,這個時代里,這個詞兒已經有了嗎?難道不是那個世界里現代社會才創造的詞兒?」
不知道那婦女又說了句什麼,年輕聲音不依不饒,扯高嗓子叭叭叭又是一頓臭罵。
「這位大哥,這屋里就是你要找的人,小人得回去干活兒了——」伙計拉一把白子琪衣襟,就要告辭。
白子琪一把拉住他手不放他走,心里說這屋里明明是一個老女人和一個小潑婦在吵架,哪里是我要找的柳家表妹柳顏呢。你好歹得再帶我去找。
「就算你已經不是我的顏兒,可你現在的身子好歹也是我肚子里生出來的呀,所以我們好歹還是有一點關系的吧,作為母親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這樣呢,當時要不是人家好心相救,你現在不是那張翰林的小妾,就是已經死了,不管怎麼樣我們母女都不可能早晚在一起相守陪伴,所以我們還是要記著人家的情,畢竟人家是一片好心。」
「好心?呸呸呸,我看是狼心狗肺還差不多!她能有好心?她的底細別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成天端著一張臉裝善良扮清純,靠這個勾引男人,害得我還少嗎?那一世里害我還不夠,現在又要來影響我的人生,真是陰魂不散難以擺月兌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