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我看著眼前的通緝告示,十分想不明白,元郢站在我身邊,似乎也對告示上的畫像充滿疑惑,我明知這本是在他的預料之外的,所以只是喃喃自語道。
那日高崎與我交手,雖然不曾看過我褪去蒙面的臉,但多少對我的衣著身形有著大概了解,可究竟為何,這畫像上的人,與我天差地別。
虎背熊腰,身形健碩,膚色黝黑,還有一臉的絡腮胡子,粗布麻衣我也就忍了,那謝頂算是怎麼個情況?!
高崎到底要干嘛?
元郢盯著畫像,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他面色清冷至極,微垂的眼瞼看不出瞳色的變化,沒有任何的情緒表露,卻讓人不由得寒毛聳立,如同獵物。
「高崎為何會畫出這樣一幅像來通緝我呢?這畫像縱使貼得滿城,也絕不會捉到我的。」除非,他本無意捉拿我,他已W@經猜出了我的身份。
這又是為何呢?前一刻還欲置我于死地,那這畫像的意思,豈不是在警告我,他已經知曉我的身份,可是他這麼做是否又是高丞相的意思,或者高瑾怡的計謀。
郭太傅站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他將這貼得滿城的通緝告示帶來,也是一肚子的疑問。
「我去見見他。」我說。
元郢的眼神格外難懂,如同他的心思變幻莫測。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我夜探高府可謂是如魚得水般,縱他高府再大,我在屋檐之上行走俯瞰地面,也是一覽無余。
出乎意料,高崎坐在屋頂之上,如同靜待我的光臨。
他似是看到了我過來,也不意外。我走過去,站在他的面前,大喇喇地問,「有埋伏嗎?」。
高崎輕聲一笑,道,「沒有。」
「你知道是我了。」我更加確定,自己在看到畫像時的念頭。「可是你那神機妙算的妹妹出的主意?」
「瑾怡並不知曉。」高崎道。
「那是為何,你故意讓我救走了紫玉,也刻意畫了一個與我差別甚大的畫像來通緝刺客,是有意讓我知道,宇文政背後的目的吧。」這便是唯一的可能。
「你是昭華。」高崎斷言,僅僅四個字。
「所以,匕首上有毒,你要殺我。」我雖不知他是何時知道的,可是想來至少應該是在刺客圍剿滄遺寺之前,那麼他在匕首上拭毒的目的就很明確了。
「你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了。否則,長公主怎會讓你情意混進北韶。」高崎話里有話,他丟出一個難題給我,又給出了答案,「小心瑾怡。」
我更加疑惑,他在丟出最後四個字之後,便跳下了房檐,如同任何事都不曾發生過那樣,走掉了。
「然後呢?」元郢听完我的描述,又問。
「長公主真的已經知道我是伏音了麼?」我很是困惑,回到離宮之後,我將高崎所說的原原本本重復了一遍,卻一直沒辦法相信。
「她與你一樣,雖無意參與宮廷之間的斗爭,卻不得已置身其中,若是真的一點心思都沒有,就不會活到現在,仍深得陛下信任。」元郢垂下的目光,掩去了無奈,嘆了口氣,他對這一切似乎早就見怪不怪了。
是啊,他這番話雖然沒有直接回答我,卻已經做出了足夠的解釋。
「阿音。」元郢輕聲喚我,「以後,屬于我們的天下,不會讓你這麼辛苦。」
我笑了,看著他穿戴整齊的衣冠,「要出去嗎?」。
「陛下醒了,派人來傳,我去看看就回來,你不要亂跑。」他似乎看穿了什麼,又笑得愈發縱容,「不過,你也不是那種會乖乖听話的人,還是一起去吧。」
北韶帝君的寢宮,我卻是第一次去,仍舊扮作太子身旁的侍衛,跟在元郢的身後,竟然大喇喇的通過了寢宮外的多層守衛進來了。只是到最後,跟在元郢身後的也就只有我和太傅大人了。
龍塌前豎著一只雙龍戲珠的玉雕屏風,元郢回過頭,示意我同太傅在此處等候,便一個人略帶心事地繞過屏風。
「父皇。」他的影子映在牆壁上,他站在龍塌前,沒有任何動作。
「政兒,你來了。」有一蒼老憔悴的聲音自屏風內傳來,不用猜也知道是北韶帝君的聲音,我大概知曉了,為何皇貴妃那日竟口出狂言,僅憑聲音也不難判斷,這北韶帝君已是油盡燈枯了。
我不經意間對上了太傅的目光,他似乎在提醒我,我才收回了目光,帝君同元郢在病榻上所說的也不過是他北韶朝堂上的大小事,沒什麼重要的,我就懶得繼續听下去,眼神不住地在室內游移。
這北韶帝君的寢宮,一眼看去竟如此普通,根本不像是個能藏住什麼的地方。
「皇貴妃到!」寢宮外突然一聲通傳,瞬時間讓宮內氣氛急劇降溫。
我隨著太傅大人,轉過身躬下腰,恭迎皇貴妃。
「今日太子也有時間過來了嗎。」她似乎是看到了太傅,才停下了腳步,我偷偷看了一眼太傅,他紋絲未動,我只得繼續把頭埋下去。
那是一抹艷麗而妖嬈的紅。
我只能看見她的裙擺,那精致的紋路,細膩的花紋,那極正的紅色仿佛昭告著眾人,她在後宮獨一無二的尊寵。
還是那個聲音,听了就讓人覺得不甚舒服的聲音。
她從我們身邊走過,卻突然停在了我身後。「太子身邊,何時又多了新面孔。」
我不由得後脊一涼,沒想到她竟注意到了,我還未想好該如何回答,元郢從屏風內走出,不急不緩地應道,「娘娘心系韶宮,未免太過敏感了。」
「噢,是這樣子的,」太傅出聲解釋,「他是喬將軍的義弟,喬將軍便將他安排在了殿邊隨時護衛。」
「喬將軍的義弟?」她將信將疑,卻也似無意糾纏下去,像是隨口一說,「本宮卻不知,喬將軍還有義弟,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空氣如同立時靜止一般,元郢默然站在我們身後,她已繞到了我面前,我吞了吞口水,沉下心來,慢慢抬起頭。
眼前的女人,出乎意料的美。美艷得幾乎不可方物,她面色紅潤清新,如雨後桃花一般俏麗多姿,她眉眼微翹,一雙杏眼覽進凡塵煙雲,她唇色嬌艷欲滴,儀態大方,美得傾國傾城,一襲正紅雲錦,發髻上插著珍珠鳳釵,步搖長長垂落在半露的肩上,她的一顰一笑都美得攝人心魄,但是眼底的清冷卻引人愈發深陷。
她看到我的樣子,卻如有所遲疑一般,微垂輕染桃色的眼瞼,「本宮可曾在何處見過你?」
原來,她就是皇貴妃,權傾韶宮的左氏。
我曾千萬次的幻想過她的模樣,可是如今得見她本尊,卻覺得我所想的一切都將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世間怎會有這般傾城之色,歲月似乎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影子,卻讓她變得風韻十足。
同樣作為女子,我在她面前實在有些羞愧,「小人惶恐,不曾見過娘娘。」
「是嗎。」她得到答案,似乎與她所在意的毫無關系,她提步輕盈走入屏風之內,我听得她的聲音,嬌弱嫵媚,「陛下,今日可好些了?」
我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卻不知這失落從何而來。不經意間,覺得連垂下的雙手都越發無力了,卻只艱難地曲了曲手指。
不知過了多久,帝君休息了,元郢隨皇貴妃一起從寢宮內退了出來,我怔怔得跟在他們身後,魂魄似乎早已失散。
「太子,近日高家頻頻動作,不知太子如何看待。」她走在元郢之前,毫無忌憚地問道。
「不過氣數將盡,垂死掙扎罷了。」元郢的話听不出情緒,可是這短短的幾個字,我卻能感受到他在刻意壓制。
「太子仍缺歷練。」她卻毫不在意元郢那番話,嬌笑著,「高家在朝中即便勢力不復當年,卻仍是舊臣的主心骨。你若實在懶得拉攏他,那就讓高家徹底閉嘴,不要亂說話的好。」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那般嬌弱可人的聲音,怎會說出這麼陰狠的話,竟連個氣都不用喘的。
元郢微微側過頭,如同發覺了我的心思,我低頭。
「娘娘如今,已身為韶宮的主人,莫要太過關心前廷之事落人話柄的好。」元郢出言提醒。
「太子怎也會有如此怯懦的一面?莫不是那昭華不僅勾走了你的魂兒,連你的野心也順便勾走了嗎。」她的聲音微微壓低,卻如攝魄一般讓人覺得格外威脅,「姬皇後雖死,本宮雖攝六宮事宜,卻無法成為皇後,又怎會甘心呢?你我是費了多少功夫,才讓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覺的,如今還是不要有任何差池的好。」
我感覺得到元郢那一刻的沉默。
卻也感覺得到,心里那一瞬間的荒涼。本以為蛇蠍美人就是這個世上最狠毒的一種了,沒想到,她美得驚人,狠毒得也驚人。
「你的舊情人如今既已是南埕的王後,倒不如利用一下昔日的情分,拉攏南埕增加你奪得帝君之位的籌碼好了。」她笑得嫵媚動人,卻讓人寒到了骨子里。「本宮累了,太子不用送了。」
元郢止步,靜候皇貴妃的離開。他轉過頭來看著我,卻深深地嘆了口氣,太傅適時告退,我低著頭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的手心貼著我的臉頰,心疼得說,「這麼好的天氣,你怎冷成這個樣子。」
我微微笑了笑,卻連自己都覺得勉強。「我以為我在東伏就已經經歷過了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如今才知道,我不過只看到了最簡單的。」
「阿音。」元郢輕聲喚我。
「怎會有這樣的女人,美得那樣溫婉雍容傾國傾城,心卻那麼狠。」我只要想到她剛剛說,她同元郢一起讓姬皇後死得神不知鬼不覺,我就覺得心里一陣寒意難以散去。「她到底是誰,你為什麼要幫她。」
元郢的身子僵了下,他看著我的眼神越發變得深沉,那瞳色深處似是有種莫名的情緒涌動了下,便消失在了那沉沉的墨色之中,看著那熟悉的瞳色竟被墨色逐漸侵蝕,他沉了口氣,緩緩說道。「她是我的養母。」
養母?!
元郢牽起我的手,一同走過這無人的長廊,他輕聲說,「早在鳳遺時,她便是我的養母,我的生母過世得早,她深得我父王寵愛,因為未生下任何子嗣,父王便讓她接替我的生母撫育年幼的我。」
鳳遺亡國,她帶著小小的元郢逃出了鳳遺,兩朝為妃,她竟都能權傾後宮,得盡寵愛,更一手扶持前朝太子元郢成了北韶的太子宇文政。
原來,她竟然是鳳遺的人。那也許,她該知道關于我生母的事,可是我竟然沒有勇氣去問她。
「阿音,不要怪她,可好?」元郢輕聲如同在哄我一般,他很小心地說。
原來,皇貴妃是他的養母,不僅撫育了他,更將他在亡國之時帶了出來,于元郢來說,她便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吧。
我也算明白了,之前提及皇貴妃,元郢為何那般無奈。
我點了點頭,看他神色凝重,便想要轉開話題,「不過,你到底何時才要放元祈出來啊?」
元郢淺淺一笑,伸手在我的鼻子上一點,沒有說話。
他牽著我往離宮走去,我生怕路上有人看到,卻拗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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