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看什麼。」
我見他盯了我許久,居然一句話都不說,就是躺在那里帶著一絲絲的尤其詭異的笑,看著我。我被他看得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便很不舒服地又問了一句,「還有哪里疼嗎?」。
元玨搖了下頭,可即便只是這樣小小的一個動作,也牽扯到了傷痛處,他沒有直接表現出來。可我看到他隱隱皺了一下眉,便察覺到了。
「你難道傷到了嘴巴嗎?」。我本來想說他啞巴了,結果一說到了嘴巴,突然就想到了那一日的情境,那一瞬所有的窘迫都涌了上來,而我還得繼續裝不知道,清了清嗓子,「嗯……難道,你不會說話了嗎?」。
我能感覺到,在這一刻似乎有一把火,一下子從心里燒了上來,我的脖子,臉頰,都像是被火烤著一般,煎熬著,我卻還努力保持不在意,希望不被看出來。
∼可偏偏地,就被元玨看了出來。他雖然極力掩飾,但嘴角的笑意著實明顯到讓人難以忽略。
我轉身就要出去。
沒想到身後,躺在那里的元玨突然吃痛悶哼了一聲。我以為他怎麼了,便回過頭去看,沒想到元玨故意耍我,他見我回頭中計,便別過頭去笑出了聲。
我真的再也不想理他了。可出了營帳的門,喬副將和侯子等人立馬圍了上來,關切的詢問元玨傷勢。
「自己去看吧。」我賭氣說道,他現在既然能耍我了,想必也應該恢復得不錯了,我丟下完全在狀況外的眾人,「我去看看能不能找點有用的東西來。」
說罷,我丟下一群人向軍營外走去。
「姑娘。姑娘!」侯越跟了過來。「這周圍沒有什麼東西了,但凡能用的能吃的,早就都被人搶走了,我們不知道已經在這一片找了多久了,甚至連更遠一點的地方都去找過了。」
「怎麼會這樣……」我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其實自己早已明白,卻沒想到也落到了這樣的地步,想了想,「這附近都是這樣嗎?」。
「對啊,你那天看見我們的時候,我們是第四次去哪里。」侯越跟在我身後,一邊走一邊說,「從芒城沖出來之後,我們的人就一天比一天少,死的死,跑的跑,現在那不就剩那麼十幾個人了麼?我們分成幾波,白天出去一波找找,晚上出去一波找找。哎,姑娘,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你趕緊回去吧,我去找找看。」我說。
「那我陪你吧,省得萬一遇上了夷部兵,你……」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突然想到了什麼,模著頭咧嘴一笑,「也是,你一個人比我們幾個人都厲害……不過,還是讓我陪著你吧,萬一有點什麼狀況,說不定我也能幫個忙呢。」
「也好。」我只能答應了他,「不過,什麼都要听我的,看到了什麼,也不許跟他們說。」
「啊?」侯越遲疑了一下,立馬說,「行,不說。」
我們走著走著,走進了一個樹林里,草木稀疏,看起來很是可憐。我蹲下來模了模地上的土,想了想,伸手在地上扒出幾個坑,從口袋里掏出幾顆種子撒了進去,然後將土蓋上。
「姑娘,你不是打算現種吧?」侯越無語地看著我。
「去,到外面看著去,有人過來的話喊我一聲。」我把他支開,然後盤腿坐在地上,雙手合十。一會兒,我停下來,咬破了中指將血滴在種子上,種子飛快的發芽,長出綠色的作物。
只一轉眼,從萌芽到成熟,以肉眼可辨別的速度極速長成。
「好了。」我喊他,「侯越,來幫個忙。」
侯越轉過身走了過來,便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這,這些都是?」
「都是可以吃的。」我說著,起身收拾好東西,指著地上的兩大包對他說,「不過這些,你一個人可以弄得回去嗎?」。
侯越還失神地看著這一幕,繼而欣喜若狂,拍著胸牌說,「可以,可以!沒問題!你別看我年紀小,我可是特別有力氣,從小就是我在家幫我娘干活的。」
他說著,將兩袋子抗在肩上。
我們向回走著。
「怎麼了?」我有發覺他一直偷瞄我。
侯越悶頭一笑,「姑娘,原來你是活菩薩啊。」
活菩薩?!我听著卻不怎麼高興,可是讓他看到了這些,我也實在懶得解釋了。我們剛進營寨的大門,便看到元玨站在營帳外和那幾個人正在說著什麼。
「……的事,必定是軍中出了內鬼,夷部軍隊對我們的作戰計劃居然可以再清楚不過,顯然是有人暗中報信,這人既然能打听到我們的計劃,又能順利把信息帶出去,應該不會很難查。」喬副將正說著。
內鬼?!
「現在更重要的是,我們接下來該如何。」高永問。
元玨細細思考了片刻,沉著說道,「如今我們離芒城最近,夷部軍將我們軍里戰死的將士尸身扔到亂葬崗,就是為了引我們出來,他們顯然已經猜到我們躲在芒城附近了。」
沒錯,否則禹國的將士在寒城戰死,尸身怎麼會被丟在芒城的亂葬崗呢?夷部的人會將大批禹國將士尸身運到芒城外來,他們的所作所為真的讓人所不齒。
「如今芒城已經被夷部所佔,而我們和禹國中間正好隔了個芒城,等于是我們的退路讓他們給截斷了。」高永繼續說,將當前局勢的嚴峻分析出來。
我看到元玨像失神了一般在想什麼。
「不然,我們繞過芒城,從襄城迂回過去吧。」喬副將說。
「雖然這個法子笨拙,但卻是當前唯一之計了,我想,夷部軍早已猜到我們可能這麼做,甚至可能早已埋伏好等著我們去送死……」元玨說著,抬起了頭,看到了我們,他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怪異,我見他像是下了狠心一般,做了決定。「就走襄城。即便戰死也不能在這里一直躲下去,他們總會找到我們的。」
隨著元玨的視線,其他人也紛紛注意到我們,有人看到侯越費勁的扛著兩大袋東西,不明就里的上前幫忙,繼而發現里面竟然是食物,不禁歡呼。
元玨看著我,我看著他。
所有的人都在這一天做好了準備,因為有吃的了,又即將動身,這一晚他們不用再派人出去尋找食物,大家早早吃飽便休息了,準備著第二天的計劃。
「為什麼總是這麼看著我。」我不解,終于忍不住側過頭去,問坐在一旁的元玨。
元玨看著我依舊沒有要轉開視線的意思,「怕這一切只是我的一場夢而已。」
「啊?」我更加迷糊了。
「你回到韶山去之後的這十年,我想象過太多次,你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出現,也許是在我帥兵凱旋的時候,你會站在人群里看著我,也許是我率大軍出征時,你會在城上目送我。這些年,在軍營里的日子很苦,我又在想,說不定哪一日醒來你站在我眼前。」他說著,笑了,「可沒想到,你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和十年前一樣,是在我最狼狽的時候。現在,又像是掉進了當初的那個陷阱里,然後你又出現了。」
我也回想起十年前的時候,那時候我只以為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境,卻沒想到是他們的人生。
「所以,你不是夢吧。」元玨卻托起下巴,睜大了眼楮,極有意思的看著我。「我真的怕,萬一我一覺醒來,發現你只是一場夢。」
「那要我捏你一下試試看嗎?」。我故意問。
「好啊。」沒想到元玨卻把臉湊了過來。
「喂。」我推開他,慌忙看了看周圍,「這里還有人呢,萬一被人看到怎麼辦。」
「沒有人啊。」元玨四下看了看,然後又湊了過來,「快點兒,捏我一下。」
我氣急敗壞地伸手,用了些力氣,捏了他一下。沒想到元玨卻哎呦一聲低下頭去,我一看,心想壞了,是不是他的傷患處又發作了,我這邊還在緊張著,他突然又抬起頭來,一本正經地看著我。
我著實被他氣著了。
天亮,眾人忙碌著上路了,趕在晌午之前出發,免得人多的時候夷部軍增加守衛更難混過去。我看著他們分幾路輕裝上陣,而我跟著元玨,隨大家一起離開。
本來一切的計劃都很順利,眼看著前面就快要到襄城了。
「等一下!」突然殺出的夷部人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他們將我們包圍,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便招手讓我們過去。所有人松了一口氣,剛起步,便又被攔住了。
領頭的一個夷部兵從眾人中間,徑直走了過來。眼看走到我們跟前,元玨牽著我,他的手心里有一種特別的力量傳過來。沒想到那夷部兵站到了我們面前,沒有看向元玨,反而看向了我。
他的眼神讓人很不舒服。
我不敢張揚,擔心因為自己而連累了大家。只是,就在那一瞬間,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分明感覺得到元玨的憤怒,突然迸發的憤怒。一股真力直竄,周圍頓起一陣疾風,狂風之勢席卷而來,烏雲忽起,雷鳴電閃,天地間一道白光虹貫而來,片刻之際使得那些夷部人,人仰馬翻,被卷入狂風之中。
「走吧。」元玨靜默說道,他牽著我的手稍一用力,有一股並不勻稱的氣流倒貫,他腿一軟險些沒站住,面色開始泛白。
我一手被他抓著掙月兌不開,用另一手去扶他,順勢模了他的脈搏。
他舊傷未愈,剛才強行驅使靈力使得體力真氣逆行而竄,此一刻他所承受的壓力非常人能忍。我很擔心地望著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元玨偏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算是安慰。
眾人眼看這一幕目瞪口呆,跟著元玨繼續前行。
沒走出多遠,回頭去看,我們頭頂上清風朗日,剛才那一處風卷殘雲。元玨終于撐不住了,按著胸口,突然前傾,我雖扶著他,也只是讓他並未完全倒下,元玨似乎想抬起頭,卻忽的失去了意識昏倒了過去。
「先進城。」我說。
喬副將等人上前抬起他,因為元玨的突然昏迷使得一群人頓時亂了方寸,我只能這麼說,按照他之前的原定計劃,先進襄城再作打算。
他們將元玨抬著進了城,幸虧未到晌午,街上人不多。派去找地方的侯越趕回來,帶我們去了一處尤其偏僻破落的廟里暫避風頭。看這廟的內外殘破程度,應是多年都沒有人來過的樣子了。
如今亂世戰火連起,誰還會求根本不管用的神來拯救這一切啊。
破廟後堂好賴還有兩間房,雖然髒亂不成樣子,暫時也好歹算是能安身。喬副將等人將元玨抬入其中一間較好一些的房里,倉促收拾了一塊地方讓他躺下。
我將真氣送入元玨氣息之中,助他真氣可以正常運行。
元玨好一會兒才醒來,大家松了一口氣,便出去在這周圍查探整理。
「我之前還以為你疏忽了修行才使得自己落入險境,可今日看你,應該是未懈怠才對。你既然有這樣的本事,本不該在與夷部軍的大戰中慘敗重傷才是啊?」我很是疑惑,我剛才只是稍加調理,元玨便可輕易恢復,他體內的真氣本應不弱才是,別說護他自己,剛才看他擊退夷部軍的架勢,怎麼會在寒城敗得那麼慘呢?
「我答應過你。」元玨費了些力氣才做起來,靠在那里,「我答應過你,不會隨意在日常使用,更不會傷及無辜。若是用你教我的東西去傷害無力與之抗衡的人,應該不會是你想看到的。」
難怪,他的部下看到他可以使用法力操控狂風,會那麼驚訝。他只是因為那樣一個約定,竟從未在人前使用過這些?!我听了他的話,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輕拍了他一下,無奈說道,「傻瓜,難道你受重傷,奄奄一息就是我想看到的嗎。」
元玨笑而不語,只是安靜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傻瓜,竟然為了那樣一個承諾,死守了十年。而我當初讓他答應,也只不過是希望他不會亂用法術擾亂秩序,而現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