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鳳遺昭華紀 第兩百一十八章 進退維谷

作者 ︰ 妖塔塔

醒來,走出房間,天色還未亮起來。

我回頭看了一眼,昨日忙了一天,翠喜可是累壞了,現在還趴在我的床邊睡著。

想想算了,畢竟好久沒有嗅到過宮外的空氣了。

我向這西廂附近看了看,看到不遠處有一拱起的山坡,想想覺得好像離這寺里並不遠的樣子。我不想驚擾到任何人,所以悄聲從寺院的後門離開,想去那山上欣賞一下日出。

走到山頂的時候,太陽已經露出了些許光芒。

這條路比我想像的還要長,我低估了自己的身體,以為可以趕在太陽露頭之前爬到山頂的,可是當我爬到山頂才發現自己錯過了那一點點的時間,先前的勁頭就都沒了。我有些泄氣,懊惱地看了一眼來時的路,不知道該怪誰,卻沒想到,我前後這一切的行為都被另一個人看在了眼里。

剛剛上山的時候,我並沒有注意到,直到我听見聲音側頭去看,才發現原來這山頂上早已站著一個人。

我靜下心來打量,這人也是和山下那寺院中的僧人一樣的打扮,在他身上,如同彥青大師一樣也披著一件袈裟,只不過我眼前這人身上的袈裟要破舊一些。他看起來比那位彥青大師年紀要大一些,估計有六十來歲吧。

他循著我的目光看向山下的寺院,然後又轉過頭去繼續看著日出。

「昨日來寺中,並沒有見過你。」我和他打招呼,「你也是這寺中修行的僧人嗎?」。

「在姑娘面前,貧僧不敢自稱修行。」他正經側過身來,對我見禮,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淡薄和隨性,卻不是其他人可以偽裝的。

「你認得我?」我以為,昨日我沒有見過他,按理說他也不會見到我才是,可他卻知道我是和元赫一起來的嗎?

眼前這位高僧沒有回到我是或者不是,可是他面上的笑意,分明讓我自己感覺出,是我猜錯了。「大師究竟是誰?」

他越是神秘,就越讓我覺得不安。他的神情明明好像什麼都沒有,卻又讓我覺得他好像真的看透了什麼,尤其是他說的那句,在姑娘面前,貧僧不敢自稱修行。

他到底是誰?為何讓我覺得他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貧僧是靠近佛的人。」他卻如此解釋,那臉上的笑意,和寺中壁畫上的彌勒有幾分相似,「剛才听見姑娘嘆氣,也許是有煩心事了吧,不如和貧僧說說看,貧僧也許可以試著解開姑娘心里的結?」

「解開我心里的結?」這句話讓我覺得異常好笑,並非是他說我心里有結,而是因為我知道人間修行的這些人自詡正道,對于曾經的我和我說熟悉的同類是如何的嗤之以鼻,趕盡殺絕。這世間並非只有一個宮家,卻人人都想做大英雄。「既然大師說我心里有結,不妨猜猜看,我心里的結是什麼。」

他不溫不惱,直直地看了我一會兒,「姑娘心里的結,不正是因為姑娘當下的處境嗎。」

我不屑地冷笑,什麼叫我當下的處境,他這般猜的,倒有些像城里假裝瞎子的算命先生了。

「想要的,錯過了,來時的路回不去了,高估了自己,所以落得這不上不下,不前不後的境地。」他慢慢說出了這句話。

我這下無言以對了。

他說中了,看起來說的是我爬到山上來看日出的狀況,可實際上卻說中了我當下的處境。

沒錯,最想要的,錯過了。從韶山走到這里,我沒辦法再退回去了,我高估了自己的本事,看不穿人心,才落得這樣進退兩難,騎虎難下的地步。

他卻好像只是在說字面上的意思,那慈藹的笑容下竟是一顆大度,包容,無私的心。他沒有要戳破我的意思,明明看透了,卻什麼都沒有明說,這讓我倒有些顯得自慚形遂了。「那依大師所見,我該怎麼辦?」

「姑娘,命是自己的,別人可以奪去,卻無法佔有。人之所以可以為人,並非你所看到的那麼簡單,人類可以統帥地上的一切,自然有他自己的本事,私欲並非是墮落。你只是看到了一面,卻以為自己了解了全部,你現在的為難,只是因為自己了解的太少了。」眼前這位大師沒有一點點的架子,反而教導說。

只是看到了一面,卻以為自己了解了全部?!

你現在的為難,只是因為自己了解的太少了?!

這個人的這兩句話,深深地印在了我心里,讓我頗受震撼,為難,是因為我了解的太少了?!

我好像有一點懂了,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懂,他說得太過深刻,反而讓我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大師說我了解的太少?這句話是錯的,我從入世以來,盡全力相助的人又何止少數,所查過的事情,所知道的真相更多得嚇人。」我停了片刻,更加慎重的說,「我受人之托,所查明的真相更多更嚴重,所看到的人性更加黑暗陰險。我一直都在為別人的人生找出真相,不敢有半分懈怠,你憑何說我了解的還少?!」

「姑娘,」他不急于與我爭辯,耐心听我說完以後,才開口說道,「正如你所說,你一直都在為別人的人生找出真相,又是否考慮過自己人生的真相是什麼?」

我一怔,繼而反駁,「我自然清楚自己的命運,又何嘗需要什麼真相嗎?」。

我說完,只見他笑著搖頭,喃喃道。「有是才有非,有因才有果,這世間的一切都不只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若非有人種下了這因,憑何你會成為果。」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解,可是,為什麼感覺上卻好像覺得我有點懂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著他一副篤定悠哉的樣子,以為這不可能是他完全憑空捏造的,剛剛的事他都說中了,不可能這是是非非,因因果果的隨口胡謅。

若非有人種下了這因?憑何我會成為果?!

他笑而不語,卻由得我猜測下去。

「大師所說,可是指我受人算計,入夢來的這件事?!」我以為,他是看破了我受雲初算計,從而進入到碧洛夢中,逆轉了時間的這件事。

沒想到,他還是笑著搖頭。

我實在想不通他說的到底是什麼了,可是冥冥中有一種感覺,就是無論他現在說什麼,我都不會驚訝的感覺。好像有什麼,是我早已感覺過不對勁的。

「姑娘,這世間的一切,自有輪回,你方得遇上這一切,並非只是運,還有命。輪回之中,你不過是遇見了該遇見的人。就像你今日會在這里遇到貧僧,而貧僧會對你說這樣一番話,都只是命運罷了。」他理了理袈裟,又道,「去查清楚你自己命運的真相吧。」

「我自己……」我想繼續追問下去。

「師傅……」

「姐姐!」

這時候,彥青大師和侯越追了過來。

侯越說,「姐姐,這大早晨的,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啊。」

而我卻留意到彥青大師走到那個人身邊,恭敬地候在一旁,「師傅,您為何提前出關了?也不派人來說一聲。」

師傅?出關?!

「您是這寺里的方丈?!」我想起元赫那時說的話來,才隱約覺察出他的身份。

「都是命運。」方丈听了我的話,沒有回應我,卻只是側過頭對彥青大師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才重新看著我。「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因,明日果;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來世果。」

他這一番因因果果的听得我更加糊涂,卻見彥青大師候在一旁,洗耳恭听他的這番教導。

我忍不住問,「方丈大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方丈也沒有要怪罪我的意思,更沒有嘲笑我的愚鈍,反而說,「彥青是我的入室弟子,他心善,聰慧,虛心善學,這唯一的缺點,就是塵緣還未斷個分明。這一世恐怕他是難以修成,尚需磨礪,姑娘不也正是嗎,也許來世,你二人還有緣相見,你助他,他助你,誰能說你們最後不能互助修成正果呢。」

來世?!這方丈的意思我是越听越不懂了,可是大概可以理解的是,他好像是說,這位彥青大師和我來世還會相見,可是這互助我就沒鬧明白了。

「回去吧。」方丈大師對彥青大師說了一句,便已經提步向下山的那條路走去。

彥青大師這才稍稍抬了頭,對我傾身見了禮,才急急忙忙地去追方丈大師。

「方丈大師,那我現在到底該怎麼做?」眼見著他離去,我越想越想不明白,所以喊了出來。

「查多了別人的事,查一查自己的事吧。」方丈大師的聲音越來越遠,他沒有刻意停下腳步。

「姐姐,」侯越見我要追,特意攔住了我。「不急于這一時問吧,等到下去了之後,再找機會去見他不就好了。」

侯越說的沒錯,是我心急了。以這位方丈的言行來看,即使我這會兒追上了他,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問不出什麼了,我只能放松了下來,暫時放棄了追上他的念頭。「好奇怪,他對我說的那番話。」

「什麼話?」侯越是後來趕到的,自然不知道方丈大師先前跟我說的那些話。

我搖頭,細想,「其實我也不太明白。可是我覺得,他好像知道所有的事。知道我的身份,甚至知道我的……」

我的身世……沒錯,听他的語氣,他一定是知道什麼。我的身世,我人生的真相,什麼因因果果的到底都是什麼,他好像真的知道我不只是一個人這樣這麼簡單,好像清楚我很多的事。

「彥青大師剛才對他說,問他為何提前出關了,還不告訴其他人。他說是命運,可是我一個人故意避過你們想要上山走走,也是突然的念頭,我還特別輕聲,不可能有人會知道,我到了這里,他就已經在這里了。就好像,」我猶豫著,回想起剛才的事來,「就好像他是故意等在這里,要跟我說那番話的。」

讓我去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究竟什麼事。

「姐姐,別想了,回去之後去見他問個清楚不就完了嗎。」侯越看不下去了。

「不是所有的事,都有機會問個清楚的。」我笑著感嘆了一句,又忍不住向著方丈他們下山的路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越來越小,已經快要看不清楚了,或許,再也沒機會問個清楚了吧。

「姐姐是在說二公子吧。」侯越自以為听出了我話里的深意,得意的說,「我可猜對了?」

「二公子?我憑何說他,他與我早就沒了關系。」我說,甚至連與他的過去都懶得回憶,想起這個人,只會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想到他最後質問我的樣子。

「姐姐不是二公子的師傅嗎?這個關系又怎麼能斷呢。」侯越迷迷糊糊地問。

我听了他的話,才更加覺得孤單。「也許吧,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只是受人之托,收他為徒,庇佑他的安全,卻怎麼會想到那個托我這麼做的人,一開始就是打著師徒名分想要讓我們不可能發展下去的主意呢。」

沒錯,我終于明白了,那時雲初為何求我收他為徒,不是因為只有我才能庇佑元玨的平安。而是因為,只有我才能毀了他,她相信,元玨注定死在我手里,所以她求我收元玨為徒。這師徒的名分一旦定下了,就注定了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

「姐姐說的,我不是很懂。」侯越撓著頭問,「不過,姐姐為何會與二公子鬧成這樣呢?」

我知道侯越會問,一開始我與元玨走在一起,他就是看著的。如今我要嫁給元赫,怎能讓他不懷疑呢?

「小侯子,」我叫他,「你相信是我殺了屈婕的嗎?」。

侯越听了,突然愣住了,他那一瞬的反應,很錯愕。侯越想了很久,才慢慢開口,「我不信。」

他不信?連他也不信,元赫不信,因為他喜歡我,竟連侯越也不信,沒想到……「為什麼?」

「姐姐是仙子,下凡濟世的仙子,怎麼會是殺人凶手呢。」侯越很認真很淡定地說完這句話,又問我,「姐姐,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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