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外面的吵鬧聲使我無法安睡,無可奈何之下,我起身走到了門口。
「夫人……」夏臻沒料到我會起身出來,使了個眼色讓宮人先退了下去。
「到底怎麼了。」我剛才好像隱隱約約听到她們在說,麗夫人有孕了。
「夫人,您別生氣,麗夫人不過是有了身孕而已,等您把身子養好……」夏臻像是怕我不開心似的,連忙又哄又勸。
原來剛剛不是我在做夢,難怪這段時間,不怎麼見元赫回來了。「別打擾她們了,既然麗夫人有了身孕,就讓太醫留在她那邊候著吧,等晚點長淵進了宮,跟他說一聲,讓他在宮外尋個大夫來就好。」
「夫人!」夏臻似是替我氣不過,「您何必這麼忍讓她們呢,如今這宮里,您是國君身邊地位最高的夫人了,理應是麗夫人讓著您才對。」
「沒什麼誰讓著誰一說。」我正推辭,卻轉念想到了一些舊事,不免一笑。
「夫人,您笑什麼。」夏臻以為我燒糊涂了。
我擺了擺手,笑道,「你可知這宮里曾有一位綺陌夫人?」
夏臻想了一會兒,「倒是听人提過,好像是先王的一位夫人吧。」
「沒錯,綺陌夫人曾是先王的一位夫人,那你又可知,綺陌夫人曾經在先王在世的時候,也曾是先王後宮之中地位最高的一位夫人嗎?」。我同她說起綺陌夫人的過往,和我那時曾經見過的綺陌夫人,「剛剛你說的那句話,讓我想起了她,綺陌夫人也曾是這宮里多麼得意的一個女人啊,可最終還不是落得個被挖去雙眼,等待死去的結局嗎。」
「夫人,你怎麼能這麼想呢。」夏臻以為我是悲觀至極,便想著法的想讓我從珈藍死去的情緒里解月兌出來,「夫人,您和這宮里的其他女子都不一樣,您有國君陛下唯獨的寵愛啊。」
「唯獨的寵愛?」我又被她的一番話逗笑了。「哪有唯獨的寵愛,這世上,本就沒有不變心的人。」
女子的一生,是否平順幸福,根本不在于騙不騙別人,而在于騙不騙自己。
夏臻無語,她不得不放棄說服我的念頭,「可您再這樣下去,這禹宮里的風頭都讓麗夫人搶了,您又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我剛要轉身坐回到床上,听了夏臻的這句話,愣了一下。「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麗夫人是否搶風頭,是她的事,如今她既有身孕,就該得到好一些的照料。我知道你是為我,不過也要收斂自己的脾氣,別平白出去亂說話,給我惹麻煩,讓人覺得我容不下她。」
「您就一點都不在意嗎。」夏臻氣結。
晃了個神兒的功夫,寒月已經站在了門口。
我看到她,卻已不復當時的驚訝,如認識了許久的老友一般請她進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都不讓人來說一聲。」我才吩咐夏臻,「去沏茶。」
夏臻看了一眼寒月,有些不屑和情緒,可她並沒有當著我發作,轉身出去了。
「夏臻那丫頭……」寒月卻主動和我聊起了夏臻。
我側耳听著。
「她喜歡長淵吧。」寒月淡淡地說。
「應該是。」我應了一句,我以為夏臻也是喜歡長淵的,可是長淵的心思卻並不在夏臻身上,倒是我眼前這個眼不明心明的女子,卻早已看破了這一切。
「也不知你好些了沒,冒然打攪,還望你別見怪。」寒月的話,永遠有那麼一些耐人尋味的意思,她淺淺笑著,「我知你心病的原因,也明白有些話大概你需要有人聊聊。」
「不會連你也以為,我因為吃麗夫人的醋才慪氣的吧。」我半開著玩笑,想要避開剛剛差點被她點破的尷尬,不得不承認,寒月的一席話的確說中了我的心思,可是我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要和誰說說。
「你會嗎?」。寒月笑問。
我驚覺她衣袖上仿若有些許清香,讓人一時間神清目明。
「寒月雖然看不見,可是卻比其他看得見的人,感受得到更多。看得見的人,總是會困惑在自己所看見的一切之中,卻忽略了感受。夫人,恕寒月直言,國君待你自然是沒話說的,可是你對國君,卻似乎只當他是夫君,而非愛人。」寒月輕捋衣擺,悠然道,「你對他,夠細心,夠敬重,夠依賴,可是卻少了些恰好的醋意。」
我被寒月的一番話說得坐立難安。「難道沒有醋意,不是好事嗎。」
「怎麼會是好事呢?你將他視為夫,才能接納他其他的女人,可你將他放在心里,便不會容忍其他人與你分享。寒月也曾為人妻,這一點,還是明白的。」
「我以為,你來看我,會是想要告訴我碧洛和孩子很好。或者,你是想勸解我看開珈藍的死。」我無處躲藏,因為全部都被她說中了一樣。
「成夫人和孩子的確很好。」寒月也不執拗,听我說起其他,她便接過話去,「不過有一件事,我想你一定不知道。」
「什麼事。」我尋聲抬頭,靜待她的答案。
「你應該知道,成家有一家傳至寶,殊死結。」寒月慢慢說出。
我在听到殊死結這個寶貝的時候,有片刻的分神,差一點我都把這個東西要忘干淨了,只是不知道寒月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來。
「尋常的女子在生育的時候,是不可能在難產的過程中撐那麼久的。」寒月嘆了口氣,緩緩道出的答案,讓我有些意外的驚訝,「那一日,成夫人在府中生產,便遇上了難產的情況,以她的體質,和當時拖延的時間來看,莫說是她了,即便是個有些修為的人,恐怕都活不下來。可在孩子出生之後,長淵將成夫人母子接到了府中照顧,我便發覺,原來成家的家傳至寶殊死結,在成夫人身上。」
殊死結竟然在碧洛身上?!
不可能的!成璟明明是要殺碧洛的,他又怎會舍了家傳的殊死結去保碧洛的命?殊死結這東西,我之前最後一次見它就是在衛夫人的靈堂上,成璟將此物取出。可是……
「也許,成大人,並非是沒有感情的人吧。」寒月道。「所以,你也不需要因為別人的宿命而難為自己,這世間無情之事固然很多,卻也不乏有情之人。管他亂世如何跌宕,你我既然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何不在這短暫紅塵之中,做個有情人。」
成璟,碧洛……這一切並非是因無情開始的……
心里的一口氣,終于緩了些,再看向寒月的時候,才覺得她竟然如此蕙質蘭心。「想不到你是如此不受約束的人。」我終于明白,為何長淵會對她另眼相待了,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站起身來,「今天的天氣好像不錯。」
「是不錯,要出去走走嗎。」寒月隨著起身。
……
「怎麼樣?」
我抱著這孩子,竟分毫也不敢用力,生怕自己捏疼了他。
碧洛半倚在床榻邊,臉上依稀不見血色,單薄了許多。元赫難得抽空陪我到長淵府上探望,他看著這孩子的樣子,倒比我更多了些稀罕。
長淵等人陪在外面一圈,將我們團團圍住,碧洛湊上來問了句。
「嗯,這眼楮很像你。」我看著襁褓中的嬰兒,又看了看碧洛,仔細對比了許久,才說。幸好之前發生的一切,沒有在這個孩子身上留下印記。「起名字了嗎?」。
碧洛搖了搖頭,看向我,又看向元赫,她自覺卑微,便又把頭低下了。幽幽地說,「本來想讓你給取的,可是發生了這些事之後,還不知道這孩子以後的命運該如何……」
一眾人都很有默契的禁了聲。
我們都知道,碧洛的意思。如今成家已經不復存在,成璟在牢中自盡,這個孩子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在這世上繼續生存下去都是個問題,更不要說日後的前程了。
我看向元赫。
元赫似有感應一般,側過頭來回望著我,他看出了我的擔心,輕輕一笑,道,「成璟之罪,不連其子。況且,這孩子是在成璟畏罪自盡之後出世的,倒不如,從母系重新開始吧。」
「從母系?」我听了元赫的說法之後,想了想,「那不就是要這孩子隨碧洛的姓嗎?衛?」
元赫並非直接告知結果,而是在說出這個想法之後,試圖尋求我們的意見,見我並不反對,他才轉而對碧洛道,「縱使成璟曾經再如何罪大惡極,可他畢竟還是有心保你母子的。如今這一切都過去了,你便也放下這一切,帶著孩子好好生活下去吧。」
元赫說罷,又回過頭看向我。
碧洛想了想,說,「我本也有意帶著孩子離開這里的,這里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他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幸好我娘家還有些小本兒生意可以糊口。我打算過幾日,便帶著孩子回去。」碧洛說罷,抬起頭對我道,「師傅,從前我喚你師傅,沒想到你卻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我想求你給孩子起個名字,你還願意嗎?」。
我回望元赫,然後對她點了點頭,認真想了許久,「那便叫衛恕吧。」
「恕……」碧洛重復著,淡然笑了笑,很滿意。
我不經意看到肅公公站在門口,恭候著元赫,他有些不耐煩。我輕推了推他,「你要是有事,那就先去忙吧,我再陪他們一會兒。」
「那等下……」元赫有些不放心。
「等下讓長淵送我回去就好。」我說。
元赫點頭,他看向肅公公的模樣好像有些謹慎,我明白,那是他已經打定主意要隨著肅公公前去的反應。他果然沒有過多猶豫,應了之後,便轉身出去了。
我繼續逗弄著小孩子。
倒是碧洛看在了眼里,趁著人少和我說了句,「你就這樣放他走了?」
「他許是有要事要忙吧。」我漫不經心地應了句。回頭見旁邊的人都退了出去,我將衛恕交還到碧洛懷中,在她床榻邊坐了下來,「你是真的決定要離開了這里了嗎。」
碧洛悶聲抱著衛恕。
「就算你家里的生意,還能讓你們糊口,可是接下來的日子肯定會很辛苦。」我也不知道現在勸說她還有什麼意義,可就是覺得不放心。
「或許吧,我一個女人,從前也沒做過生意,可是為了恕兒,我總要試試的。也許可以再慢慢的,在禹國和夷部之間來往帶些貨物,總要一點點來。」碧洛看樣子,是將以後的打算想清楚了。
「也好,」我知道她不願意再留下了,「珈藍的事……」
「我會記得她,可是,恕兒不需要記得她。恕兒的父親,是成璟,有些錯雖然錯了,卻還來得及補正。」碧洛已然決定,在這件事上她不讓分毫。
這或許,是對這一切告終最好的結局了。
「她真的,變成妖怪了嗎。」碧洛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是。」我說,「可妖怪並不是評斷好與壞的標準,人心里都有一只妖怪。她為了孩子可以從往生涯回來,就值得你記住她。」
碧洛記住的,是那段情。而衛恕不該知道的,是那段往事。
碧洛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去看看外面在吵鬧什麼。」我不得已起身,想要回避這一時的碧洛,她的絕望看在我心里,會慢慢瓦解我的防線,讓我再一次開始懷疑。
外面吵吵鬧鬧的,我開門出來,正好看到一個曾經熟悉的人在長淵院中大鬧。
「李夫人?」我冷笑一聲,「好久不見。」
李夫人听聞這一聲,有些退縮,當年的事她看樣子還記得,只是當著這些人,她卻還死撐著面子,「碧洛在哪兒,我要把成璟的孩子帶回成家,那是成家的骨肉,是成家的繼承人。」
原來,她竟是想要來搶孩子的。
成璟雖然死了,成家敗落,好歹還有那麼個宅子空廢在那里,成璟活著的時候,讓她以庶母的身份養尊處優慣了,如今成璟死了,李夫人竟然還想要借成璟的孩子,繼續做她當家主母的美夢。
我招了招手,讓長淵附耳過來。
交代完了,我看李夫人一臉的疑問,才緩緩道出,「的確,有些錯還來得及改正。」
「什麼……」李夫人還沒說完,驚愕地看著從她月復部刺進的一把劍。
「十余年前,我做過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幫了你。你這條命,如今,我取回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