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虞抱著伏音的襁褓入宮,剛好在大殿前遇到也正要進去的元郢。當時的元郢才不過六歲,可是身為世子,他器宇不凡出類拔萃,翩翩風姿便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可以比擬的。伏虞心生一計,看著元郢走向大殿的速度,估模著時間放慢的腳步,剛剛好在上大殿台階之前,和元郢遇上。
「伏副將懷中所抱的是何物?」元郢抬起頭看著俯身向他示禮的伏虞,只因伏虞似有意似無意的異樣,使元玨有些好奇才問的。
「回太子殿下的話,臣懷中所抱的,是臣剛出世的女兒……」伏虞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襁褓,讓元郢看見了這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伏音睡在襁褓之中,卻因為伏虞突然傾身掀開了襁褓而醒來,元郢的個子還未到伏虞的腰,他好奇這個襁褓里的孩子是怎樣的,所以扶著伏虞小心翼翼地踮起腳來,又把襁褓上拉了拉,而就在元郢伸出手來拉襁褓的時候,伏音的小手突然一把拉住了他。
元郢錯愕,雖然不至于驚嚇到,卻因為伏音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指而感到一種微妙的悸動。
這個孩子,他以前見過嗎?
伏音定定地看著他,這個男孩子,她好像記得。
伏虞露出一抹老奸巨猾的笑來。
「她是你的女兒?她叫什麼?」元郢抬起頭,問伏虞。
「她叫伏音。」伏虞有意勾起元郢的好奇,他要借元郢的力量來保護伏音。伏音對他來說還有更大的作用,至少不能是死在了這里,如果是這樣,那他的全盤計劃就都要落空了。
「伏音……音?」元郢重復著這個女孩子的名字,微微蹙起了眉頭,他再一次低下頭去看著這個襁褓中的女孩,她不害怕自己,卻還在看著自己,她在笑……她叫伏音?為什麼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好像並不陌生呢?他是不是在哪里听過這個名字呢?可究竟是在哪里?
元郢怎麼都想不起來,他是在哪里听過這個女孩的名字。只是越看著她,他心里就難過,有一種……有一種近乎崩潰的感覺,是想念嗎?還是什麼?
他應該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這個女孩才對,可是為什麼看著她的時候,他的心口會這麼難受。
元郢想著想著,松開了手,退後了兩步,突然彎下了腰去,捂著心口。元郢的這一舉動立馬把跟在身後的宮人嚇壞了,連忙上前去扶他,「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快來人……」
宮人剛開口喊人,話還未說完,元郢只是一抬手,便令那人停了下來。元郢慢慢抬起頭,緩和了好一會兒,元郢才先對宮人說,「我沒事。」元郢走到那個孩子的身邊,抬著頭問伏虞,「我能抱抱她嗎?」。
伏虞剛剛還在驚訝元郢的異狀,他本以為掌握住了這個小太子的心思,可誰知道他的反應竟然那麼大,像是被嚇到了,可又不知道,他為何捂著心口。難道剛剛他哪里不舒服嗎?
這正想著,元郢自己就直起了身子身子重新走了過來,竟然還想要抱抱伏音?有點意思。伏虞將襁褓交遞到元郢的手上,元郢很小心地接過襁褓抱在懷里,倒還真有那麼點樣子。
「可是,你為什麼把她帶到宮里來呢?她才剛出生不是嗎?」。元郢現在可以很確定,剛剛的那一陣揪心的難過,真的是因為這個女孩,現在將她抱在懷中,她卻好像認識他一樣,伸出她的小手,撫上了元郢的臉頰,元郢笑了。
果然是認識的,對吧?
「哎……」伏虞注視著元郢的一舉一動,他發覺元郢對于這個孩子的在意,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而他本來是想要借元郢的同情心,護過這個孩子,可是現在,他有了更好的主意。「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啊,是陛下要殺她。」
元郢正低著頭和這個女孩對著看得起勁,忽然听聞伏虞說,他的父皇要殺這個女孩。立馬抬起頭看看向伏虞確認,只是伏虞低著頭,元郢才又看向身邊的宮人,想要在他們之間得到答案。「怎麼回事?怎麼會……父王為何要殺她?!」
「殿下……」身後的宮人勸他,不想讓元郢莫名其妙攪入這件事中,謹慎地盯著伏虞和那個襁褓中的孩子,「既然是陛下的決定,您就別管了。」
「那這麼說,父皇要殺她是真的?!」元郢冷下臉來嚴肅問道,看著伏虞和宮人都默認了,元郢又看了看懷里襁褓中的她,「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殿下。」宮人嚇了一跳,分明看出伏虞的別有用心,想要試圖阻攔元郢。
「我去見父王,我倒要問清楚,他為什麼要殺伏音。」元郢說著,已經抱著伏音向大殿里走去,伏虞狡笑著跟在元郢的身後,等著看好戲、不等宮殿前的宮人通報,元郢憤而直入大殿。國君剛剛關起門來,正在和偷偷溜進來的慧娘說著話,結果元郢不等通報自己便闖了進去,慧娘此時身份還未公開,不方便讓其他人看到,不知道開門的人是誰,卻在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下意識地躲到了龍椅後面。
國君有些生氣,訓斥元郢,「太子現在怎麼連一點規矩都不懂了,竟也不等通傳就闖進來。」
元玨雖然看到有人在門被打開的時候匆忙躲在了父皇的後面,他並不意外,只以為是後宮里的哪位夫人,便直接問道自己更在意的事,「父皇,听說你要殺這個女孩?」
「女孩?!」國君還得想想,才明白過來元郢抱在懷中的是個女嬰,「這,就是那個伏音?」
「父皇您要殺她,是真的嗎?」。元郢看到國君並沒有否認,有些生氣,更有些擔心。「為什麼?她還不過是個剛出生的小女孩。為什麼你要殺她?她做錯了什麼嗎?」。
「郢兒啊,你過來。」國君叫了他幾次,元郢都不為所動,國君再想出聲叫他,才想起躲在這後面的一個人來,想必這時候還不是介紹他們認識的最好時機。便自己走了下來,走到元郢的身邊,國君扒開襁褓看了看躺在里面的伏音,「她就是伏音啊,倒是個挺可愛的女孩。」
元郢這一下有些不懂國君的用意了,「父皇,您既然沒有見過她,又為何要殺了她?」
「郢兒啊,」國君將元郢寵愛地攬在身邊,對他說道,「有些人要死,並不是她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她的存在可能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為了防止更多的錯誤發生,我們就只能在一切還來得及挽救的時候,除掉這個可能令錯誤發生的人。你說對不對?」
「不對!」元郢大怒。「父皇你從前不是這麼教我的,你教導我說,要做個明君,體察民情,保護子民的安全才是一位國君應該有的樣子。可是你現在卻要殺一個無辜的女孩,而她才剛剛出生。」
「郢兒,你可知道她是誰嗎?」。國君見勸說不動元郢,只能告知。
元郢低頭想了想,「她是伏音,是伏副將的女兒,伏音。」
「沒錯,她是伏音。那你還記得,朝堂之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批命嗎?」。國君問。
這幾日國師為伏家未出生的女兒所批的命,在鳳遺傳開,不過幾日的功夫,便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人人都在議論,伏家的這個女兒會為鳳遺帶來怎樣的厄運,或許,她是上天派來結束元氏一族宿命的女孩。朝堂上數位大臣幾次上書請命,欲為穩定民心,除掉這個孩子。
「父皇是說,伏家有女,必取天下的那個謠言?」元郢沒想到,懷里所抱著的這個女孩,正是那個傳言中身世不凡的女孩。原來她就是那個女孩啊。
「這不是謠言……」國君剛想要說什麼,便驚覺理虧,慧娘現在還在龍椅後躲著,也不願再多提及關于那個被批命的女孩,放低了聲音,「是父皇同國師一起去時,國師所說,假不了。」
雖然國君明明清楚,受國師批命的女孩,應當是伏晟和慧娘的孩子,而不是伏晟弟弟伏虞的女兒。可偏偏就是因為國君以為慧娘的孩子被他派去的沈太醫給殺了,所以才不好解釋,為什麼這個女孩不是那個被批命的女孩、為了掩蓋一個秘密,不得已便只能默認,眼前的這個伏音就是那個被批命所詛咒了的女孩。
躲在龍椅後的慧娘,將他們說起自己女兒的事听得一清二楚,她捂著嘴躲在那里哭,又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她可憐自己的女兒,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個世間便走了。
而此刻站在殿外的伏虞更是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不敢相信,就在剛剛元郢推開門的一瞬間,他跟在元郢身後,正好看到了那個躲到龍椅後的人的樣子……那是,他大嫂慧娘?!
慧娘不是明明死了嗎?怎麼她會在這里出現,還跟國君……哦,伏虞明白了。所有所有的事,他都想通了,原來這一切,是這麼一回事。
「父皇!」元郢慎重想了好一會兒,才對國君說道,「伏家有女,必取天下。說的是這個女孩最終會奪得天下的意思吧,可並不是說,她會結束我元家的天下,結束鳳遺盛世啊。」
「你什麼意思?」這下輪到國君糊涂了,怎麼就不明白自己兒子的意思呢。
「她是個女子,始終要嫁人的,既然批命說了,她會奪取天下,可她若成為我的夫人,那她不就也是我元家的人了嗎?那必取天下的意思,不就是說,她會為我元家取得天下,或是為了我守住鳳遺這個天下嗎?」。元郢想到了最好的辦法,他了解自己非父皇,所以相信這個辦法足可以保住她的性命。
「你是說……」國君的目光,在元郢和伏音之間打了個來回,他明白了元郢了的意思。然後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實比起殺了這個伏音這個孩子,也許為他們指婚不失為更好的辦法。如果為了一時穩定人心,殺了伏音,反而會得罪伏家,如今伏家掌管鳳遺軍事大權,此舉無疑埋下了一個最大的隱患。而如果為元郢和伏音指婚,他們倆個小的將來如果結成夫婦,那麼不就真和元郢所說的一樣了嗎?既可以不用得罪伏家,又可以讓這個有不尋常宿命的伏音守護元家的鳳遺,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樣一想,的確劃得來。國君側目,看到了站在門外的伏虞。
既然已經決定了,國君不願耽誤一刻,便下旨為元郢和伏音賜婚,連帶著賜封伏家將軍伏晟和副將伏虞為王,以元氏一族世代相傳的昭華碧玉為契,一半給了元郢,一半給了伏音,更以昭華碧玉的名號賜封伏音為昭華郡主。
兩個小孩的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伏家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如今伏音得以保住,也算是逃過一劫。更何況還與太子元郢定了婚約,日後伏音與元郢成婚,等國君百年之後,元郢繼位,那伏音不就是王後了嗎。
這邊伏音剛剛劫後余生,不僅沒有死,反而還成了昭華郡主,連帶這伏家兄弟也都封了王。只是看著伏音愈發得意,就有人愈發失落,躲在龍椅後痛哭的慧娘,沒有人看到。她哭自己可憐的女兒,哭她的命苦,若不是她死去了,今日伏音所得到的這一切原本就是她的。伏音這個冒牌貨,頂了自己死去女兒的榮譽享受著這繁華世間的一切……
伏虞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將在王宮里見到嫂子慧娘的事,私下告訴了伏晟。伏晟即刻大怒,他還以為自己的夫人和孩子死去了,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國君為了奪他妻子所設下的騙局。這個他昔日全家賣命的鳳遺之君,害死了他的女兒,還霸佔他的妻子。
一番密謀,伏晟受伏虞蠱惑,決定起勢報這奪妻殺女之恨。
只是,所有人都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伏音最終回到了她宿命中原本就注定的位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