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凌芊芊機械的應著，手中的筆像只僵硬的蟲子，在她手中被拖來拖去。
沈瑤繼續問道︰「還有啊……樊孝欽是不是總管你太多，你一點自由的空間都沒有？」
「嗯。」
「他根本不講理，他自己可以在夜店里左擁右抱，還說那是談生意需要，可是對你……連別的男人看你一眼都不準！」
凌芊芊感到自己的心在被撕成一片一片，搗碎又揉開，化成一灘血水。
「我不想寫了……」她最終還是舉了白旗，「這有什麼意思！沈瑤，我告訴你，樊孝欽他大男子主義那是因為他愛我……他管著我，那也是因為他太在乎……」
沈瑤臉色一變，看著凌芊芊堅定的雙眸，又開始左右為難。
凌志高高大大，皮膚黝黑，凌芊芊反而生的弱柳扶風，晶瑩肌膚吹彈可破……這對兄妹從外表看怎麼都不像一對兄妹，可是骨子里的脾性卻出奇的相似——都是一樣的倔！
認準的事情就一定要辦到，認準的人，就一輩子也不會變心……
哪怕那個樊孝欽真的騙了這丫頭，觸了她的底線，凌芊芊的最終選擇依然是原諒。這也是凌志最擔心的地方。
沈瑤像個漏了氣的皮球，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撓了撓鳥窩似的頭發，太陽穴兩側有隱隱的痛感。
「芊芊，你還是愛他的，對吧？」
「……」
「可是你又沒有想過，他的爸爸害死了你們的爸爸，你們兩家的仇這麼深，怎麼可能允許你們在一起呢？也不怪凌志哥哥那麼生氣……換做是我，我也會覺得你不爭氣的……」
凌芊芊痛苦的閉上雙眼，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滴落在手背上。
沈瑤知道，家仇永遠都是最後的殺手 ……是擊敗凌芊芊愛樊孝欽的那顆心的最後一顆子彈。
桌上的手機突然亮起來，屏幕上一閃一閃的，是她那個「有勢力」的男朋友的名字。
沈瑤全身一緊張，心里像繃了一根弦，還沒等她把手機藏到身後，凌芊芊懷疑的目光便移到她的臉上，眼中似乎還燃著憤怒的星火。
「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沈瑤緊張的把手機放在身後，手指滑來滑去，不經意間竟解了鎖，點開語音播放。
寂靜的屋子里一下子被她男朋友那轟炸機般的聲音碾過，像戰爭中一間搖搖欲墜的草棚，遮不住謊言的羞。
凌芊芊親耳听到那個男人似是凱旋的聲音︰喂，沈瑤，那個樊孝欽已經在我們手上了！
……
凌志收到那條信息的時候，竟有種多年大仇終將報的感覺……他的手機抵在額頭，辦公桌上父親遺照上的笑容，今天看來竟格外欣慰。
雖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對策，目的也只是為了樊孝欽不再纏著凌芊芊而已。
他不想害人性命，可這兩個妹妹畢竟是他親手帶大，就算全世界男人都死絕了，她們也不能落在姓樊的手中！
好在樊孝欽出了車禍後，腦子就有點不清不楚，趁這個時機對他下手，真是千載難逢。
他起身，拿起早就準備好的行李，在手機上按下幾個數字。「喂……樊孝欽已經送出去了嗎？哪個城市？……嗯，好，我這就過去，你們也暫時先守在那，千萬不能給他機會逃跑……一切等我到了再說！」
出租車疾馳而過，這個城市的背影在凌志眼中漸漸模糊起來，抬頭望望天空，陰沉沉一片，空氣里飄著潮濕的味道。
他不屑的笑笑，雨點 啪啪落下來，打在車窗上，像一首激烈的搖滾樂。
或許人在心情好的時候，看什麼都是順眼的，包括這場不期而至的雨，和那種他向來最討厭的濕濕黏黏的感覺。
「先生，很快就要到機場了，檢查好你的行李！」司機好心提醒，他也只是輕笑，看著手中不算太沉的包，想象著接下來踫見樊孝欽，那個男人狼狽的樣子。
有了沈瑤男友的幫忙，這場仗一定勝的很漂亮。
他的大腦因為興奮而停止不了轉動，他不停的在想，遇到樊孝欽之後，該怎麼樣對付他？
先給他一拳，再來一腳？
他笑起來……這一次不光要讓他知難而退，以後不敢再接近凌芊芊，更要把新仇舊恨這些賬一起跟他算算清楚……還要把他老爸欠了凌家的，也從他身上討回來！
小時候，樊孝欽似乎還打過他一捶呢……
「先生，你也覺得很好笑啊？」司機冷不丁的一問，凌志立即回過神來，收起笑容，對著司機的後腦勺愣了半晌。
「其實我也覺得好笑……」司機並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依然自說自話，「這麼大的雨，還有人在雨里跑……其實在雨里跑，被淋到的面積比走路還要多的咧……」
信號燈停車線前，凌志順著司機的眼光朝前看過去，正看到一個瘦瘦弱弱的女孩，與車子的方向逆行，冒著大雨一路跑過去。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衣裳已經濕透，緊緊粘在身上。她的嘴唇緊閉，眼楮也是微閉著，不停的用手抹掉臉上的雨珠。
她的身影單薄瘦削，步伐卻堅定的，像是捍衛領土的禁衛軍，跑起來鏗鏘有力。
凌志的臉不由得貼上了窗戶，眼楮越瞪越大，嘴巴也大大的張開。
他搖下窗子想喊她，綠燈亮起，女孩的背影瞬間變成了一個小點，湮沒在騰起的水霧中。
司機還在前面，繼續發表著他淋雨面積的理論。
凌志心亂如麻，心頭疑雲密布……那個女孩跑過去的方向，正是他辦公樓所在的位置。
「喂，沈瑤！」他禁不住沖電話大吼，「不是讓你保密嗎？你怎麼回事！芊芊怎麼會知道的！」
……
凌芊芊上氣不接下氣的感到凌志工作的大廈，他的同事告訴她，他已經跟老板告了假，一個小時前就提著行李直奔機場了。
她一陣心慌，急著撥樊孝欽的電話號碼，電話那頭卻是冷冰冰的女聲告訴她，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的淚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涌，樊孝欽那傻傻的笑臉又浮現在她眼前。
她不知道自己在心痛什麼，只是有一種將要失去的感覺，像一條細繩，緊緊勒住她的喉嚨。
「芊芊，你跑太快了，我都追不上你……」
沈瑤氣喘吁吁的追她到辦公室，看到被大雨淋的渾身濕透的她，坐在凌志的辦公桌前，面無表情的盯著父親的遺像。
她突然打了一個寒戰，意識到沈瑤的靠近，抬起眼，烏黑雙瞳竟透著別樣的恨意。
「芊芊……走，咱們出去談……」
沈瑤拽著她的手往門外拖，凌芊芊一把揮過去，差點揮出一個響亮的耳光。「沈瑤……」她的聲音在顫抖，「我把你當最好的朋友……可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芊芊……」
「他們把阿孝帶哪里去了！」
「你別這樣……」
「我在問你話！」
凌芊芊的尖叫聲引得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抬起了頭，眼中像是期待著看一場閨蜜之間撕破臉的角斗。
「凌芊芊，我也是把你當最好的朋友，所以才這樣做的！」沈瑤強忍住淚，心中不禁委屈。
她把凌芊芊甩到凌志的座位上，凌芊芊重心不穩，趴在辦公桌上，抬眼便看到黑白照片上那個慈愛的笑容。
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愧疚像是千萬只小蟲，把她的心啃成碎片。
「芊芊，你醒一醒吧！」沈瑤指著桌上照片，「你好好看看，這個是你爸爸，而樊孝欽……是你殺父仇人的兒子！你哥哥說的有錯嗎？難道你覺得你該和他來往，該和他結婚甚至給他生小孩嗎？你該和他過一輩子嗎？」。
「芊芊，長痛不如短痛……」沈瑤半蹲子，輕柔的撫上凌芊芊因啜泣而顫抖的雙肩，「當初你不是也要跟他分手嗎？怎麼出了一場車禍，他失憶了，一切就都變了呢？」
「而且凌志哥哥不想把他怎樣的……」沈瑤說到這，顯得有些心虛，「他不過就是把樊孝欽送到別的地方，讓他以後不敢再來糾纏你……你哥也是為你好啊！」
半晌，凌芊芊擦干淚水，咬了咬下唇，依然面無表情的重復著那句話︰「你們把阿孝帶哪里去了？」
「你……」
沈瑤臉色難看的很，冒著大雨跟過來，解釋的口干舌燥，換不到一聲感激，反而要看這位大小姐對仇家兒子忠貞不二的樣子……
「回答我！」凌芊芊狠狠盯著她，面露凶光。
她從未見過這個溫柔如水的女子，竟也有狼一般凶狠的表情。
又听「啪」的一聲，凌芊芊把桌上父親的遺照翻扣過來，那只小手似乎在顫抖，慢慢的伸進相框後面，再伸出來時，手上卻多了一把尖銳的小刻刀。
她知道，這是哥哥一向的習慣，凡是有父親照片的地方，相框里都會藏著一把小刀。
凌志就是這樣鑽牛角尖的脾氣，時刻不忘提醒自己，家仇未報，要手刃殺父仇人……
而如今明晃晃的刀尖正對著沈瑤，沈瑤緊張的快要窒息，整個辦公室的人不明所以，紛紛起身看過去，像看懸疑劇一般聚精會神。
空氣里飄著一股殺氣，靜的好像在真空之中。
「你……你干什麼！」沈瑤上下嘴唇開始打顫，嘴唇顏色微微發紫，「凌芊芊……你，你冷靜一點……」
「告訴我他在哪——」
這仿佛是她最後的，歇斯底里的喊叫。尖叫聲像是天降一把利劍刺穿了整座大樓，喊完之後，她覺得心里空蕩蕩的，卻有一種莫名的舒適感，好像踩著雲，整個人輕飄飄的要飛起來……
朦朧中，她似乎又看到樊孝欽那張冷峻的面龐，和只有對她才有的，那種溫和而又傻傻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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