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孝欽在凌家大樓下徘徊許久，夜幕漸漸深沉，街上行人逐漸稀少，夜里冷風陣陣，而昏黃的路燈下那個堅定的身影，卻被燈光拉長，投在地面上一片倔強的黑。
他現在的心情，恐慌的更甚于那次在山頂，她提出分手的時候。
他不停的吻著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一滴咸澀的液體滴在他唇邊，他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的眼眶還會再濕潤起來。
上一次這樣放縱自己落淚，是什麼時候了？
似乎也是將要失去她的時候……他的情緒好像只為她而存在，他心中的起伏好像只因她而波瀾。
他在她家樓下大喊她的名字︰「芊芊——芊芊——」
冷風吹過，吹散了他的聲音。過路人朝他投去異樣的眼光，好似在看一幕滑稽劇。他滑稽的像個情竇初開的中學生，卻長了一張大叔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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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冷水澆下來，從頭到腳將他渾身淋了個濕透。他擦擦臉上的水，抬頭看向那個窗口，只見凌芊芊的大嫂方芳在那里探頭探腦，臉上寫滿驚恐和無辜。
他不怪她，他知道這定是凌志的授意。
他的傷口被弄濕，動脈的血流在血管里一鼓一鼓似乎要噴出來。
……
凌家，凌志陰沉著臉，看著沙發上哭的眼楮腫成桃子的凌芊芊。
父親那張遺照還是不偏不倚的對著她，慈愛的笑容，透著黑白色的絕望。
凌芊芊听到樊孝欽的聲音，幾次想站起身，都被凌志攔下︰「芊芊，你還要去管那個人渣嗎？現在他爸爸都回來，他演的戲也該落幕了！」
「哥，這次是我不對……是我傷了他……」
「整件事明明就是他們家的不對！」凌志情緒越發激動起來，「樊肅害死了我們的爸爸，他本來就該坐牢的！我們現在不報警抓他，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芊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親眼看見爸爸被樊肅害死的，我是親眼看到的！」
凌芊芊還想反駁什麼，可是听到凌志那句「親眼所見」，不知怎的心中竟掠過一絲奇怪的感覺。
她突然想起混亂之中，樊肅對她叫嚷著的幾句話︰「芊芊，我沒有殺你爸爸……芊芊，叔叔真的是被冤枉的！你哥哥說他是證人，可我返現你爸爸的時候，他真的已經死了！」
凌芊芊對「親眼」這兩個字，產生了無限的懷疑。
許久的沉默，她終于輕輕開口︰「哥，你是親眼看到的嗎？」。
凌志猛的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她問這話用意，只听她又重復了一邊，重點點在「親眼」兩個字上。
親眼看到的，是嗎？
凌志也感到大腦一片空白……他怎麼敢肯定那是親眼所見？他親眼所見父親的死是不假，可是何曾見過樊肅打死他？
然而那時候他也只有十二三歲，很多記憶已經模糊，再仔細回想一遍，只不過平添了更多的空白。
可是當時，他確實信誓旦旦的向警察保證，是他親眼看到樊肅打死他父親的……
凌志突然有些慌，一向能說會道的他，突然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反駁妹妹的觀點。
凌芊芊的心中更加疑惑。
她噌的站起身，大步朝門外跑。「哥，我不能把阿笑一個人仍在外面……他身上還有傷，他……」
「到現在了，你還在想著那個男人嗎？」。凌志從回憶里清醒過來，什麼親眼不親眼的全都拋諸腦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要讓凌芊芊和樊孝欽不要再有任何往來了。
「不管我是不是親眼看到，他爸爸害死了我們的爸爸，這是事實！」凌志抓住她的胳膊，他能感到妹妹的身體在顫抖，卻無法想象她心中究竟要經歷怎樣一場悲慟。
「芊芊，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還是跟他離婚吧，還會有更好的等著你……」
……
凌芊芊一夜無眠，樊孝欽蹲在大樓外面，也是清醒了一整夜。
直到清早，太陽從東方破曉，凌芊芊打開門想要下樓去看看他怎麼樣，卻見遠遠走來了穆如峰。
她看到樊孝欽落魄無神的樣子，看到穆如峰神采奕奕的微笑。
她看到一個邋遢的像個街邊的乞丐，白色襯衫上還漫出了血跡，另一個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像個驕傲的勝利者朝愛情的方向凱旋。
「穆如峰？」樊孝欽擋住他的去路，眯起眼楮，眼神中透著隱隱殺機。「你怎麼來了？」
穆如峰神秘一笑，並不作答，只是禮貌的用手指擋住他逐漸逼近的身子，輕聲說道︰「對不起，請讓開。」
「你來這里干什麼？這里不歡迎你！」樊孝欽惱羞成怒，「這是我老婆的家，你有什麼資格來這？」
「什麼資格？」穆如峰挑起眉，「就憑你和芊芊的婚姻，很快就要維持不下去了！」
「你憑什麼這樣說！」這話戳到了樊孝欽的痛處，「我告訴你，就算我跟芊芊離了婚，我還是一樣會把她追回來……她這輩子只能屬于我！」
「只能屬于你？恐怕不見得。」
穆如峰挑起眉毛，目光中帶著幾分挑釁的意味，「樊總……我猜，只要有您那個偉大的父親在這里，芊芊永遠都不會屬于你的！」
樊孝欽瞪了他一眼，身側的拳頭握的緊緊的。
他低聲在穆如峰耳邊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爸爸回來了？」
「通緝犯……人人都可以報警抓他！」穆如峰更是得意，「樊孝欽，所以你最好還是老實一點，不然……我不確保哪一天，警察會帶著逮捕令闖進你們樊家大宅呢！」
看著樊孝欽氣鼓鼓卻無計可施的樣子，他心頭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
一切都還要感謝他手底下的員工……穆如峰笑了笑，回想起那天辦公室里一小片沸騰的聲音。
他向來做事嚴謹，自己的手下絕不可以對任何事掉以輕心，尤其是在上班時間，他更是反感這種歡笑聲。
他走過去，幾個員工收起笑聲，像犯了錯的學生，乖乖交給他剛剛圍在一起看的那段視頻，告訴他︰「這個……好像是剛離職不久的那個凌芊芊。」
他定楮一看，樊孝欽抱著凌芊芊在大街上把她拋向空中又接住，兩人臉上的幸福像是沸了的水，似乎馬上就能溢出來……
他面色鐵青，握成拳的那只手似乎在顫抖。很多事情就在一瞬間統統從他腦海中過濾，僅憑他從凌芊芊那里听過的只言片語連成一個完美的計劃。
他記得樊孝欽的爸爸曾經害死凌芊芊的父親，他知道凌芊芊的大哥一向反感他們的婚姻……
他鬼使神差的注冊了賬號，把那段視頻放在了網上，果然沒過幾天，有個人用私信博得了他的關注︰喂，你那是視頻里的男人，是我兒子！
……
穆如峰嘴角勾起勝利的微笑，看著樊孝欽的樣子，如一只喪家之犬的狼狽。
他最終用這個方法引來了樊肅，引出了樊孝欽和凌芊芊婚姻中最後的導火索。
「樊孝欽……」他看著他繼續說道︰「如果我是你，現在絕不會在這里兒女情長……我一定會給我父親找一個最好的律師，替他打這場官司，保他性命。」
樊孝欽冷冷看他一眼，「該怎麼做用不著你來告訴我，你只要離我老婆遠一點就行了！」
凌芊芊翩然從大樓里走出來，她看上去神情憔悴，也像是一晚上沒有好好睡過的樣子。
她先是沖穆如峰淺淺一笑，接著徑直走到樊孝欽面前。
她看到他那欣喜又討好的表情，心頭不由得一痛。手上捏著的那張紙似是千斤重，她拿出來，遞在樊孝欽面前︰「阿孝，我們還是離婚吧……」
他瞪大了眼楮，一夜的等候，等來的不是朝陽沖散烏雲的時刻，卻是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
看著她木然淡漠的樣子，他幾乎有沖上去扼住她的喉嚨的沖動。
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暴躁，臉色黑的不能再黑，「為什麼？」
「我們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
「就是因為我爸爸回來了？」樊孝欽感到一陣失望。
「你難道覺得你爸爸還不是最大的阻力嗎？」。她反問他，「阿孝，不如你實話告訴我，你覺得你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頓住，腦海中一時沒有多麼合適的詞匯。
可是若要讓他說自己爸爸的不是，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躊躇了半天，他終于似乎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句話︰「芊芊，他……他畢竟是我爸爸……」
凌芊芊微微笑著，眼中似有淚光，笑中帶著嘲諷。
那畢竟是他爸爸……他說的沒錯啊！
這就是她掙扎一夜的結果，與大哥預測的果然不差毫厘……大哥曾告訴過她，若要讓樊孝欽在他爸爸和她之間選擇，勝出的那個，絕對不可能是她。
是她一直太傻，一直對他們的感情過于自信了。
在起草這份離婚協議書時，她每寫一個字手都會發抖……她看著床頭邊擺著的那個一對笑眯眯的老人的擺件，眼淚啪嗒啪嗒落在紙上。
她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他一起慢慢變老。只是如今這層仇恨隔斷了所有情深意重，光是樊肅這個名字，就足以讓她膽戰心寒。
「阿孝……你還是簽了吧。」她平靜的勸道，「你的錢我一分都不會要，從此我們之間……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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