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樊孝欽和凌芊芊頗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不覺心生疑惑。
周圍的人漸漸散去,街道上又恢復了平常的熱鬧,卻不再有人將目光投向這對招人眼球的夫妻。
樊孝欽依然拉著那個小女孩不放手,小女孩怯怯地看他一眼,他向來引以為榮的濃眉大眼,在小女孩眼中更像是凶神惡煞的樣子。
「姐姐……」小女孩無奈,只得把求助的目光轉向了凌芊芊,「姐姐,你讓叔叔放我走吧……我做錯什麼了嗎?為什麼叔叔要這麼瞪著我,還跟我那麼大聲講話?」
姐姐……叔叔……?
凌芊芊沒忍住笑,前仰後合了好一陣子,沖樊孝欽擺擺手,示意他讓開,一把將小女孩從他的「魔掌」中解救出來。
「哎,凌芊芊,你不會就因為這種幼稚的稱呼問題要放走這個小嫌犯吧?」
她回頭,見樊孝欽氣鼓鼓的盯著她,眉間擰成一個結,想到剛才那聲「叔叔」,又「噗」的一聲笑出來。她牽著女孩的手走到一旁的路燈下,蹲子跟她交談了好長時間,隨後她趴在小女孩的耳邊對她說了幾句話,小女孩臉上驚恐的神色似乎消失了,情緒也平靜下來,靜靜地站在路邊。
「這位大叔,請成熟一點好嗎?」。凌芊芊憋著笑,朝他使了個眼色,在他跟前低聲說道︰「什麼事情都要講究策略的,你這位征戰商場多年的樊總,連這點道理也不懂嗎?」。
「還有啊……什麼叫‘小嫌犯’?」她白了他一眼,手指點點他的胸前,「你啊……這樣說會傷了人的自尊心!誰還肯為你辦事?」
樊孝欽滿臉無奈,卻又不得不好奇她都跟那小女孩說了些什麼。
最好奇的是……接下來他們究竟要做什麼?
「我們先帶她回酒店!」凌芊芊機靈的大眼楮轉動著,仿佛一下子就看穿他的心思,「這個孩子已經幾天沒好好洗澡,沒好好睡一覺了……恐怕也沒吃到什麼好吃的。」
「怎麼回事?」樊孝欽神情又嚴肅起來。
「她沒有多講,但我猜大概跟她那個婆婆有關。」凌芊芊蹙眉,大眼楮中流露著淺淺的憂傷,「她的名字叫小悠,她媽媽是這里的一個舞女,當年不知道懷了誰的孩子,就生下了她……但是生下來又不養,就交給了那個婆婆……」
她又靠近樊孝欽一些,聲音壓的更低,「那個婆婆,年輕的時候也是這里一個很紅的舞女……」
樊孝欽心頭一震,像是被什麼擊打著心房。
十幾年前那個冷風吹過的夜晚,天空沒有像今晚一樣明亮的圓月,四周黑漆漆的,弟弟們都睡著了,只有他還在黑暗中瞪著一雙大眼楮,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然而他只盼回了那個終日只會對酒當歌的爸爸,爸爸出去找媽媽找了一個星期,最後醉醺醺的回來,狠狠的發脾氣,告訴他們以後不會再有媽媽。
年少的他還是從多事的鄰居口中最先得知,媽媽去了Y市做舞女,不要這幾個兒子了……
而現在,他在Y市,燈紅酒綠,不夜之城,天上那輪月亮像是一塊銀盤,周圍散發著淡淡的光暈,掩映著悄然無聲的罪惡。
突然有種膽怯的感覺朝他的心口襲去,他微微彎了腰,手捂著心髒的位置。
「阿孝,你沒事吧?」
凌芊芊擔心的看著他,他回望著那對澄澈純淨的大眼楮,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後的安慰。
「沒事……」他囁嚅著,避開她的眼神看向別處。
她明白他心中所想,于她而言,她也很想通過小悠尋到樊孝欽母親周妘的下落。
「這麼晚了……這個小悠怎麼會獨自一人在街上?」樊孝欽又緊鎖著眉頭。
「她要出來賺錢。」她輕聲解釋,「這小女孩懂一點催眠術,在她婆婆沒有什麼零用錢給她的時候,她會跑出來,把她懂的那點催眠術化妝成巫術,裝作給人算命啊什麼的……」
「阿孝……」她把他拽到一邊,「我們先把她帶回酒店……我跟她說好了,明天一早,她就帶我們去見她那個婆婆……到時候你就可以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你媽媽了!」
……
然而第二天一早,小悠卻跑了個無影無蹤。
不光人沒了影,而且連樊孝欽媽媽留下的那塊懷表都拿走了。
樊孝欽看著凌芊芊那臉氣急敗壞的樣子,听著她嘴里不停的罵著「小壞蛋」「小偷」一類的話,嘴邊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這個小悠可比他們想象中的要精明的多,不然這麼小的年紀,怎麼可能在社會上立穩腳跟呢?
好在他們的損失並不大……他們出門時沒帶什麼現金,基本上都是各類銀行卡,所以就算小悠偷走也沒用。想必這小姑娘把他們身上的現金拿走了,覺得蝕本,就又趁半夜他們都睡著了,這才翻出了懷表。
「好啦老婆!」樊孝欽將凌芊芊扶到椅子里坐下,「東西沒了就沒了吧,好在咱們帶的錢不多……你昨天也說了,她日子挺苦的,我們就全當捐助了好不好?別生氣了……」
「錢沒了事小……」凌芊芊嘟著嘴,臉色發白。眼中憤怒的浪花疊疊掀起,「可是你媽媽那塊懷表不見了啊!」
「不見就不見咯……」樊孝欽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一塊懷表,有什麼稀罕?」
「那是你媽媽留下的啊!」
「可她已經消失十幾年了!」
「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需要用那塊懷表找到她!」凌芊芊的神情透著萬分不理解,「阿孝,現在好不容易有一點線索,那個小悠卻偷了東西跑了,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
「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來!」樊孝欽終于忍無可忍,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我們來這里就是一個錯誤……我們找我媽媽,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芊芊……」他擁著她,她的體香讓他感到安慰,她真真切切的在他懷中,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芊芊,我不想追查什麼事情……現在你已經相信了,當年害死你爸爸的人不是我爸爸,這就夠了!」
「對你來說夠了,可對我來說不是!」凌芊芊冷冷看著他,看的他心底一陣發冷,「阿孝,對你而言,你爸爸殺人犯的帽子是摘掉了……可我爸爸當年是怎麼遇害的,這還是一樁糊涂案!」
「現在我沒有別的線索,只能就這‘催眠術’這條路查下去……阿孝,你的爸爸並沒有徹底洗月兌罪名,他現在還是嫌犯!而我……我希望給我爸爸一個交代,一個可以讓他瞑目的交代,你懂不懂啊?」
他不懂嗎?他苦笑一下……他怎麼會不懂。
他太懂那種想要為父親做點什麼事的心情了。當年樊肅潛逃,他想盡了一切辦法都沒能讓整個局面扭轉,直到後來把生活重心轉移到經營自己的事業和培養弟弟上大學,這種念頭還是時時縈繞。
有時他覺得,自己這麼拼命打拼出一番天地,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希望父親有一天可以因他為榮吧。
那個幫父親做點事的心結一直打在他心口,不然他也不會讓二弟去法律,當律師,從專業的角度看看是否能為父親洗月兌罪名。
然而現在……他不願意去想這些,他不想去做了,不想去擔心了,他疲倦了,很想為自己活一回。
他只想窩在他和凌芊芊兩人的小天地里,看雲卷雲舒,听風聲雨聲,賞花開花落。
「我明白,我懂你的心情……」他用最大的耐心向她解釋,「可是芊芊你有沒有想過,你憑什麼就認為我媽媽她一定會催眠術呢?就憑一塊懷表嗎?這個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些?」
「總之,我希望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快樂的,」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她忽閃的睫毛映在他眼底,像兩把蒲扇,驅走了心中的陰霾。「我不希望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還有這些瑣事來煩擾。」
「你說什麼?」凌芊芊不耐煩的推開他,「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怎麼叫瑣事?況且這又關我爸爸!」
「可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四年!」樊孝欽大叫著,「十四年……什麼都變了,就連警察都放棄這個案子了,你這樣沒頭沒腦查下去有什麼意義嗎?」。
「阿孝,」她突然變的嚴肅起來,眉間的結比他昨天那個還深,「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很怕見到你媽媽?」
「我……」
他感到為難,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就在此時有人敲響了房門,他應聲去開門,門外站著酒店的服務生和保安,還有那個一臉歉意的「小嫌犯」小悠。
「先生,這個小女孩今天一大早開始就在您房間門口晃。」保安解釋道,「後來出去了一趟,可沒過多久又回來了,我們看到她臉上的神情躲躲閃閃,像是要做什麼壞事,就把她抓起來了。」
「抓她的時候她非說認識您……我們上來只是想請問,您……認識她嗎?」。
小悠拼命的點頭,樊孝欽略一思考,微微一笑,「是……我認識她。」
「你和她什麼關系?」
「她是我……」樊孝欽頓住,搜腸刮肚的尋找借口,「她是我外甥女……我看著她長大,我們感情很不錯的!」
警察面無表情,緊接著又拿過她手上的懷表,在他眼前晃晃,「那麼……你認識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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