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十多秒,黎築有葉倒在了地上。
而勝利者,卻是一個除了有點奇怪的超能力之外,一點長處都沒有的普通初中女生。
一股強烈的錯位感襲向了播磨宇良桐,總覺得什麼地方超出了他的想象——雖然這次的事件,超過他想象的部分實在是太多了。
到底在這短短的時間里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知道播磨老師您有很多問題,但是能不能等我打完電話之後再讓我向您慢慢解釋呢?」
「你……」
「對不起,請稍等。」
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津久野梨果喝止了播磨宇良桐進一步的追問。她蹲子,從昏厥過去的黎築有葉的口袋中取出了屬于「上條當麻」的手機。
手機的屏幕已經有點碎了,但是並不影響使用。在稍微遲疑了幾秒鐘之後,她輕松地解開了密碼,進入了撥號界面之中。
在快速地按下了幾個號碼之後,電話在撥打出去之後的近乎下一秒就接通了。
「姐姐大人,我想您不會準備就這樣一直看戲看下去吧?」
「……」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陣沉默,但很快一個溫柔的聲音便通過听筒進入了梨果的耳朵里。
「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站起來的時候。」
「這樣啊……不過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做哦,至少警備員和救護車都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被津久野梨果稱呼為「姐姐」的女性,用半是開玩笑,半是遮掩的口吻說著讓播磨宇良桐冷汗直冒的話。
「我知道了,那麼之後就拜托了。我和播磨老師還有些話要說。」
「……梨果,你想要……」
「姐姐大人。」
「我明白了……」
「謝謝您,那麼失禮了。」
將電話掛斷,津久野梨果轉向了播磨宇良桐。
那張臉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但也不是那種無意識地人偶般失去神采的模樣——準確地說,那是淡然而平靜的表情。
「播磨老師,如果您有問題的話,就可以問題了。不過我猜想你的問題一定是——‘究竟是怎麼了’對嗎?」。
「小梨果……你到底是……」
「確實,我已經是Lv.5了,但是只能算是‘準’Lv.5。不過就和我還在Lv.3還有LV.4的時候一樣,我的能力雖然表現為‘預知’系,但達到Lv.5級別的力量卻不是預言。」
「唉?」
這句話看似簡單,卻讓播磨宇良桐有些驚訝。
「你是說……」
「對,我升級的並非是對未來預言的準確性,而是身為感知系能力者的我,個人現實的提升所帶來的感知能力升級。」
Lv.5和Lv.4是完全不同的領域。
因為以前對于能力的本質不理解,所以梨果對于能力的控制也是錯誤的。但是當她知曉了自己身為感知系超能力者的身份之後,控制能力就會變得簡單方便起來——換言之,如何運用這股自身的力量也就變得簡單並且高效起來。
不過,她也發現了另一個一直以來誤會的地方。
就連播磨本人也領會錯了她能力的本質——這位以教師和研究著為本職的老人對梨果說,她的能力是「將可以感知到的世界轉化成數據」的能力,但實際上真的當梨果試著以感知系能力去控制自己的超能力的時候才發現,這種描述其實並不準確。
所謂「個人現實」,是在「自己理解的現實」上發現與「現實世界」的不同所產生的差異,基于海森堡不確定性理論和量子論,利用對波函數的觀測引起其坍塌,經過混沌理論的放大之後變成現實的現象,而以這個為基礎,將其透過能力者的身體所發動的,就是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能力。
的確,津久野梨果本人屬于「感知系」能力者這一點是沒有錯,但是她的感知並非單純地將事象「轉化」為「數值」而是將事象「觀測」成了「現實」。
換言之,她的個人現實和其他所有能力者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並非追求結果,而是在「觀測」所引起的波函數坍塌上對其轉變成了超能力。
如果這個學院都市中的每個人能力者都是一個觀測者,而通過觀測形成自己的超能力的話,那麼津久野梨果就是將觀測這個行為本身化為超能力的能力者。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展開大約十公里左右的區域,納入自己的觀測範圍,進行統一並且快捷的觀測。
而對于未來的預言,只不過是將這些已經坍塌了的波函數進行了統計而得出的「概率」而已。當所有一切的變量都從波函數變成了數值,那麼所謂的「未來」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這,才是她的預言,和她的能力的真正本質。
而當「觀測這個行為所引起的結果」是引發超能力成為現實的原因的時候,那麼身為最強的「觀測者」的津久野梨果,是不是也可以為了更改未來而去刻意地按照某種特殊的方式去「觀測」關聯的波函數的坍塌,進而影響到那個應該到來的未來呢?
「未來操控(Prophet)……」
這一點,可以說是播磨最大的誤算,雖然知道自己的學生是個可以達到Lv.5的素體,但是卻沒有想到她能力的內在形式竟然是這樣的類型。
換言之,學習裝置對她的洗腦並不是失敗,而是那種未來被她給篡改掉了。
既然「觀測」這種行動本身是她的超能力,那麼她只要將「洗腦不成功」或者「裝置故障」這樣的未來為目標進行波函數的坍塌,隨著混沌理論放大到了現實,那麼就一定可以得到和這種結果相符的未來(概率)。對于沒有意識也就無法進行觀測的物質本身來說,她的能力幾乎是絕對的。
而問題在于——她的超能力到底能夠做到什麼地步。
按照這個理論的話,事實上她可以任意地觀測任何的事情來修改其結果,甚至凌駕與其他的7名Lv.5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您想要說讓我奪得第一Lv.5的名次,那應該是不可能的。其他的Lv.5的‘個人現實’很難受到我的影響,我能過作用的範圍恐怕也被限定在無意識的物質中。或許對于低于我本人等級的低能力者的個人現實,我有一定的能力去做出影響,但是高于我的可能就沒有辦法了。」
即使是這樣,也已經很厲害了。
不,簡直就是飛躍。
「可,可是……如果有那種力量存在的話,你根本就不會被我帶到這里來了。」
「能力的升級,比起之前Lv.3升級到Lv.4更加突然,。我也是在上條大人沖進來的時候,才意識到的這一點。然後嘗試著扭曲了那種未來。」
究極詳細的原因,津久野梨果卻不想說。
至少,不想告訴面前這個老人,自己在內心依然期望著有人可以救自己,而不停地擴展自己能力的極限,在這種狀況下發現了自己的可能性。
不過有一點她是明白的︰不管如何,她的能力是無法作用到上條當麻的身上的,他會出現在這里,絕對是他自己的意志,而正是這種意志給了梨果本人反抗已經測定了未來的信心。
不管怎麼說,上條當麻都是她的英雄(救世主)。
播磨宇良桐陷入了沉默,自己的瘋狂計劃說到底反倒成了一場鬧劇,這一點可不是什麼人都樂于見到的。而事到如今,他所要面對的可比被警備員抓住之類的事情嚴苛許多。
這個時候,津久野梨果再一次邁開了步子。
「如果您想要逃走的話,那麼請便。即使您想要利用我,您教導我的恩情我也不會忘記。所以如果現在您要逃走的話,就快走吧。至多還有兩分鐘,警備員就應該到達現場了。不過我要告訴您的,還有一件事。」
津久野梨果的雙眼恢復了原本的褐色,剛才的那一切仿佛是沒有發生過似得讓人模不著頭腦。
「雖然我的能力並非直接窺探未來,但是它揭示了一個可能性。」
津久野梨果的能力雖然並非看穿未來,卻可以提供一個「最可能」的未來。當影響事件的波函數全數坍塌到了固定的結果,那麼「未來」本身也就是已經被固定的了。
如果播磨宇良桐自己逃走,那麼最後的結果只可能是兩個小時之內橫尸路旁——雖然梨果依然沒有辦法掌握到所有數據的來源,但是她的能力卻可以直接提醒她這樣的未來。
考慮了一下,梨果還是將這個未來告訴了播磨,而听到她「預言」的剎那,播磨宇良桐便知曉了緣由與結果。
「失敗了,真是可憐。」
播磨拍了拍自己已經禿得差不多的腦袋,苦澀地笑了起來。
「不過,失敗者的結局本來就是這樣,謝謝你還能告訴我這樣的結局,至少讓老頭子我保住了性命。」
「您過獎了。」
「那麼,我還想要為你做最後一件事情。」
真是諷刺啊。到最後,身為教師的自己,什麼東西都沒有辦法給自己的學生留下。雖說本來也沒有想要留給她什麼,但偏偏是這種窮途末路之時,反倒更想給她些什麼當作補償了。
想了想,播磨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做工古樸的裝飾鑰匙。
「這是老頭子我的臨別禮物。」
用惆悵的表情停頓了一下,他將鑰匙放到了梨果的手上。
「希望你永遠不必打開它鎖掉的箱子——就算那個箱子的里面,還藏著希望(Hope)。」
門外傳來了喧囂的警笛聲,幾乎是在幾秒鐘之後,荷槍實彈的警備員從唯一的一個出口沖了進來,二話不說將播磨宇良桐和黎築有葉拷了起來。兩人僅僅是對望了一眼,便再也沒有說什麼。對著自己的老師被押送離開的背影,身穿白色病號服的津久野梨果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再見了,播磨宇良桐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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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
「……」
津久野梨果甩下伸手來扶自己的女性,用一臉別扭的表情坐到了為她準備的折疊椅上。四周全都是武裝到了牙齒的警備員,似乎是正在調查現場詳細情況的樣子。
載著上條當麻的救護車以及關押著另外兩位罪犯的警車已經在剛剛駛離了現場,留在梨果身邊的,是大她四歲的姐姐︰津久野華蓮(コゑソ-ろホモ)。目前隱藏身份就職于津久野家名下的企業「Function移動通信有限株式會社」,算是體驗一下生活,而接待上條當麻兩次的女營業員就是她。
在之前第二次見到上條當麻,並且撿到了那個發卡的時候她就知道,一定是自己的妹妹出了什麼事情才對,而在尾隨著上條少年來到了這個地方之後,目睹了他和黎築有葉的戰斗,也目睹了少年為了拯救自己的妹妹而浴血奮戰的場景。
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主動插手。
或許自己的小妹妹就是因為這一點才生自己的氣?
「梨果?」
「因為姐姐大人您是一個薄情的人,所以我的內心有點受傷。」
「啊哈哈,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啦。而且你看,按照你的能力不是完美地解決了問題麼?」
「這是借口。身為Lv.3的念動力能力者的姐姐大人只要出手的話,上條大人就不會受那種重傷了。」
津久野華蓮笑了笑,卻不說為什麼,只是模了模自己妹妹的頭,順手將撿到的發卡重新給她戴上。
「抱歉拉,不過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才那樣的。而且我也相信梨果你一定可以跨過這道坎,成為真正的能力者。」
「姐姐大人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能力真正的本質是‘觀測’的呢?既然連播磨老師也沒有得到正確的答案,而又從姐姐大人您的剛剛的話來判斷……只能說您很早就知道了。」
津久野梨果的能力「概率預測」的真正本質是「事象觀測」,這一點似乎自己的姐姐很早就知道了。而她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這一點,也就是說從來都不希望自己的力量真正地覺醒——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即使可以觀測那麼多東西,讓波函數坍塌在自己想要坍塌的地方的你,依然不知道為什麼嗎?」。
「能力者本身可不是全知全能的啊。而且,姐姐大人您為了隱瞞這件事情,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哦,梨果。不過既然你已經到達了Lv.5的境界,總有一天會自己想清楚的吧?我的‘Prophet’(預言者)。」
面對自己姐姐故弄玄虛的態度,即使是梨果也覺得有些惱怒了。
不過她也明白,自己的姐姐並非什麼都沒有做,在自己與老師和黎築有葉對峙的過程中,她觀測到了數次個人現實改寫事象的記錄,很明顯那都是自己的姐姐的能力在發揮作用。不過她的力量並不是幫助梨果解決敵人,反倒是想要幫助上條當麻止血維持生命的。
可惜的是,上條當麻本人所持有的「幻想殺手」將這種能力的作用徹底抵消了,而嘗試失敗的華蓮則干脆作壁上觀,靜靜地等待著結果的降臨。
真不知道,這到底算是守護呢,還算是壞心眼呢?
深深地嘆了口氣,津久野梨果像是投降般微微舉起雙手。
「我知道了,但是我很生氣這一點是沒變哦。」
「那,我就用另外兩個消息來當作補償吧?」
津久野華蓮將自己的手機屏幕轉向了梨果,顯示在屏幕上的,是灣岸真琴揮手的照片;發信人也正是這位遭遇了生死危機的舍友。根據短信,因為搶救及時,所以她並沒有什麼大礙,在觀察入院兩天後就可以出院了。
「哼。那麼還有一個消息呢?」
為了掩藏自己臉上不禁浮現的笑容,津久野梨果裝出了生氣的表情,嘟起了自己的臉頰。
「另一個啊,是剛剛從救護車上傳過來的——你的‘王子大人’啊,已經月兌離生命危險了。真是個像是蟑螂一樣的男生啊,流了那麼多的血竟然還這麼快就月兌離了危險期,他真的是人類嗎?」。
「那可說不準。」
梨果剛剛想要反駁姐姐大人對于自己救命恩人的調侃,卻立刻撞上了華蓮充滿著笑意的瞳孔——瞬間明白對方只是故意在挑逗自己的梨果,整張臉立刻就燒了起來。
「好啦,我們還有很多話要說呢,所以我的小公主。」
輕輕地攤開了自己的右手,津久野華蓮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讓我們,回家吧。」
兩天後,第七學區水穗機構醫院。上條當麻清醒過來的時候,就躺在這家醫院住院部三樓的病房里。
記憶中的最後,自己似乎說了什麼很奇怪的話來著?不過自己既然能夠躺在醫院的話,估計那件事最後還是解決掉了才對。
他能夠有這樣的自信,其中一部分原因也在于原本自己想要拯救的少女,此刻正伏在自己的病床旁酣睡。雖然不知道她之後到底是怎麼月兌險的,不過既然她在這里的話,那麼就證明自己沒有白白地犧牲。
真是太好了。
用力長長地吁出一口濁氣,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的上條當麻立刻吃痛起來。
「痛,痛痛痛……」
些微抽動的手指,將睡著的津久野梨果給吵醒了。
「上條大人,您醒了嗎?」。
「啊……嗯……對,……那個……」
「怎麼了?難道是哪里還在痛嗎?您好像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呢,這可怎麼辦?需要我去叫醫生嗎?」。
只不過是少年因為睡得太久有些迷糊的原因,面前的少女陷入了恐慌之中,她錯愕之下差點一腳踢飛上條的點滴架,引起可怕的連環事故這種事情也就是後話了。
等到一切都平靜下來之後,少女向著病床上的少年以最大的禮數,深深地鞠了一躬。
「怎麼了?」
「單純的,只是表達我的感謝。」
這個少年,拯救了自己。不但是拯救了自己的生命,更拯救了自己的未來。他不但是自己的英雄,對于津久野梨果本人來說,更代表著「未來」。那份無人可知無人可曉的神秘性,隨著上條當麻這個人物與津久野梨果相遇,而再次回到了她的身邊。
她感謝這個少年,他對于梨果的恩情,有著怎樣感謝都不為過的分量。
單純的少年有些慌亂了手腳,但因為不好隨意動彈,只好流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你別那麼在意,其實有一部分並不是單純為了救你。」
「唉?」
「準確的說,這只不過是我的自我滿足罷了,算是我自己的想法。」
那種行為,怎麼看都和自我滿足相差甚遠——賭上了自己性命的戰斗,僅僅是為了表現自己嗎?津久野梨果不這麼認為,津久野華蓮也不這麼認為;在那之後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的灣岸真琴更是取笑自己的好朋友有了第一個真愛的追求者。
不過,意外的是津久野梨果似乎可以明白上條當麻的想法和思緒。
並不是因為自己神奇的能力,反倒是別的什麼東西讓她了解了少年內心的願望。
「不失去任何東西,讓大家帶著笑容回家」
少年用陳述簡單事實的語氣,說著這樣的話,
「這就是我的夢想。所以,我只是在實現我自己的夢想而已。」
真是個奇怪的少年。
津久野梨果在心底偷偷笑了起來——但她沒有察覺到,其實她的臉上也在微微地笑著。
輕輕地捧起少年神奇的右手,纏繞在津久野梨果身周的能力瞬間消失了。可即使是這樣,也沒有動搖她的信念。
「請再一次記住我的名字,上條當麻大人。」
她用自豪與羞澀,感激與憧憬的情感,說出了自己新的名字。
「我是學院都市第八位Lv.5——未來操控(Prophet)的津久野梨果,我,想要成為您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