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內,屋內一位青衫男子,淡淡的站在那里,如一座淺山,周身透著說不出的沉穩和內斂,甚至夾雜著一股禁欲般的沉郁,眉心似乎永遠都縈繞著思索和清愁,一眼掃過來,又讓人無法直視,只覺被他看透。
青衫男子面前,挺立著一位迥然不同之人,身軀凜凜,氣宇軒昂,一襲繡朱紋的蟒黃袍,只用鏤空雕花的金冠束發,身高八尺有余,略比青衫男子長半頭,背對而立,竟只覺分外和諧,帶一股不怒而威的氣質,與淺淡的青山之氣相得映彰。
青衫男子目光微沉,離得雖近卻是望著對方的背影,緩聲平靜的開口道,「瘟疫之事,已經處理妥當,剩下的,便是殿下,進宮復命了。」
被喚作殿下的人身姿未變,背對著看不清表情,聲音低沉清朗,「果然只有馮楚,才讓本王最放心。」
那人說罷,便負手轉身,*表情肅穆認真,徑直朝著身後之人看過來,被喚做馮楚之人微微垂眸,任憑長睫遮住眸色,使人看不見里面的情緒。
「殿下相信馮楚之心便好,瘟疫之區,尚存數人,已經順承豫王殿下之命給他們發了撫恤,殿下大可放心,已故之人,也會因這場火災受到我朝撫慰,世人定知殿下仁善恩德。」
齊豫滿意的听著馮楚的匯報,似乎已經看到了描繪中未來的情景,眼楮不由得眯了一眯,沉穩的壓制著一股躊躇滿志的心意。
「此事若成,我們離目標,便更近了一步。」
齊豫的話讓馮楚頷首稱是,微微抬頭,正好望著齊豫的側面,迎著光線,看的馮楚有些晃眼,沉默了片刻,馮楚才淡淡道,
「殿下近日,可是有什麼心事?」
齊豫看著窗外一笑,知他者,果然只有馮楚,不只是回憶,還是沉思,齊豫沒有回答馮楚的問題,反而緩緩帶著疑惑道,「你說,一個人如果連死都不怕,為何卻要違背自己的品性意志,屈服在難言的重壓之下?」
馮楚心中被問得有些疑惑,面上卻是淡淡無痕,垂了垂頭聲色淺淺道,「殿下也說是難言的重壓,想必,定是有些難言的隱情吧。」
齊豫無言一笑,語氣里有著說不出的嘆息,「馮楚慧心,定是如此吧。」
馮楚听罷齊豫的言語,心中發沉,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淺淡如雲的勾了抹笑意,雲淡風輕般開口道,「莫不是殿下,心中有人了?」
馮楚這話,半真半假,似笑似誠,就好像好友間談笑,順勢一問的隨意,齊豫听得只抬頭望著門外,眉心微挑道,「馮楚不為本王高興麼?」
馮楚緩緩吸了口氣,盡量放松道,「殿下之心,豈容他人置喙,馮楚不敢妄言。」
齊豫心頭一勾,听出對方的話里有話,只做不介意一般,轉身拍了拍馮楚的肩膀,朗聲笑道,「馮楚多慮了,本王大業未成,又豈會流連于兒女情長,豈不是辜負了馮楚這麼多年的籌謀和苦心?」
馮楚心里听得五味雜陳,不知是澀還是甜,挺身拱手道,「是殿下智勇雙全,心有宏圖,馮楚一介謀士,怎敢無端居功,只有一片赤誠之心,殿下不棄便好。」
齊豫一直望著馮楚的眼楮,見對方只低頭行禮,眸色深了深,思量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方才馮楚說提醒本王,很可能是有難言之隱情,馮楚認為,這隱情可能是何原因?」
馮楚料到齊豫對此事頗為在意,定會再問,足可見齊豫對此人的在意,馮楚想了想沉吟道,「若是死都不怕,卻願順從屈服,莫不是代人受過,便是以情換情,重義之為。」
齊豫听得眸中一亮,看著馮楚笑意松暢,攬了攬馮楚的肩膀道,「馮楚當真是點醒本王,與本王所疑竟有八分相似,馮楚當真是本王知音啊!」
馮楚拱手一勾唇角,淺淡一笑,「殿下過譽,馮楚之榮幸。」
齊豫搖搖頭,負手而立,想著那日之事,細細講道,「馮楚有所不知,上次我與雲裳回京之時,不是曾在路邊救過一位女子?那女子為了救與她同行的另一個女子,不惜以身犯險,強阻那群匪徒。」
這件事馮楚知道,因為事情太小,當時還是雲裳偶然所說,馮楚還擔心是有人心懷叵測,故意安排,後來不見有事,才放下心來,知道自己多慮了。
那女子听起來的確與尋常女子不同,膽識過人,不過齊豫對此事記憶如此清晰深刻,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齊豫不知馮楚心中所想,只繼續道,「前兩****與父皇去了趟祁府,听聞他家大公子常年臥病久不見好,據說命不久矣,還娶了位姑娘進門沖喜。」
馮楚這件事絕對知道,祁府一直是他們的重點關注對象,齊豫有機會去祁府對他們來說是天大的好機會,其余回來之後他們還細細探討了一番,放棄了哪位久病的大公子,不知齊豫此刻提起緣于何故,難道是……
不過片刻間,齊豫的話還沒說完,馮楚的心思早已千回百轉,來來回回想了數遍,尤其是听到沖喜二字,讓他頓時明白了什麼,果不其然,齊豫接著道,
「當時我听見那位女子的聲音,便覺耳熟,後來細細回憶才發現,對方便是那晚我在半路所救之人……」
齊豫的話好像說到一半就停了,馮楚適時接話道,「如此膽色的女子,竟願意嫁與一位臥床多年的病患,呵,其中緣由的確值得細思。不過,若是對方知道她的恩人便是殿下,殿下在祁府之事,估計也會方便了許多。」
馮楚說完,便淡淡立于一旁,目光卻流轉在齊豫的臉上,無聲的打量著對方的表情變化,齊豫深吸了口氣,還是看著門外道,「此事以後再做計量,瘟疫之事備好奏折,明日早朝,我便進宮呈給父皇,早些處理。」
馮楚眸色難以察覺的閃了一下,還是沉斂收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