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大少夫人有孕,是不是該接她回府?」劉福察覺自家主子的心情極好,狗腿地詢問,當即挨了一記眼刀子,劉福趕緊捂住嘴,低下頭。千惜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絕望過,面對眼前這個喜怒無常,她完全不了解的人,他不喜她,又如何會喜她月復中的孩子,如今被他所知,以她之能,她護不住這個孩子。
「去請輛馬車,取些補身的補品,你看好送到莊子。」明卓葳吩咐,劉福立刻應聲辦事去,「你可與她說了忌諱?」明卓葳掃了大夫一問,大夫模不準明卓葳的心思,只是如實答了,「說了,夫人都已記下。」
明卓葳掃了一眼千惜,「可是記下?」
神經繃緊的千惜分外注意明卓葳的一舉一動,听到他問話,心頭一喜,他願意留下這個孩子,不禁看著他露出了欣喜的眼神,答道︰「妾身記下了。」
「大公子,馬車準備好了。」劉福去而復返,接到明卓葳的眼神,立刻自覺地走到千惜面前,「大少夫人,你上馬車稍等!」千惜點了點頭,朝明卓葳福了福身,走到外面的馬車自覺上去。劉福與大夫要了明卓葳說的補身的補品,一股腦的全都搬上了馬車。明卓葳騎馬在前,劉福駕著馬車跟上。
「大公子!」遠遠看到明卓葳騎馬而來,李大頭與李大頭家的都止不住打了個冷顫,大少夫人趕集去了,大公子來了沒看到大少夫人,那可怎麼是好。一想到明卓葳的名聲,李大頭夫妻更是腿腳發軟啊,是以,在看到千惜從馬車下來,他們舌頭打結,越發不知如何是好。
明卓葳不動聲色地看了他們一眼,兩人立刻跪下了,「大公子,大公子饒命,大公子饒命啊!」
千惜如今亦是生死未定之際,但瞧著李大頭夫妻,還是上前福了福身子,「大公子,他們二人對妾身照顧有加,還請大公子莫要怪罪。」
回應她的是明卓葳的一聲冷哼,頭也不回地往里走,千惜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是劉福催促著她進去,千惜無法,也只能照辦,走到半路遇到馮芊芊,馮芊芊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卻又極快地垂了眸,一副恭敬的模樣。
「你可知罪?」一進屋,明卓葳立刻問了這麼一句話,千惜想也不想地恭順答道︰「妾知罪!」
垂著頭沒有讓明卓葳看清她的神情,明卓葳听著她這乖巧的答話,蹙起眉頭,「我讓千家人教你規矩,你就學成這般?你是我明家夫人,著此粗布麻衣,是要置我明家于何處?難道我明家苛待于你了?」
行,原想著蒙混過關的,這樣被明卓葳直接地指出來,千惜也知道此人不受人糊弄,只是這後面一個問題問得……「大公子,妾身處事不當,還請大公子恕罪。」
如此得當卻又並非全盤認罪的話,引得劉福連連看了千惜幾眼,大少夫人,真不像是獵戶貧家教出來的,莫不是千家嬤嬤的教導如此厲害,短短一個月把一個農婦教成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小姐了???
「哼,如今你有孕在身,記住,好好養胎,缺什麼少什麼跟劉福說。」明卓葳不過是點醒千惜一番,並沒有要跟千惜算賬的意思,他如今在意的只是千惜月復中的孩子。
「敢問大公子,孩兒生下,可由妾身教養?」眼看明卓葳準備離開,千惜還是問出了心中的最揪心的問題,說來當真諷刺,這是她的孩子,她卻要問這孩子的父親,她可能教養即將出生的孩兒。然而,她身處于弱勢,眼前這個男人,要她的命比掐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更何況帶走這原本就有他一半血緣的孩子。在這樣一個父權時代,就算她以死相逼,最後哪怕為了留住孩子真的死了,也沒有人會同情她。
「若是我不將孩兒留于你,你當如何?」明卓葳看著千惜低眉順眼的樣兒,冷冷地問。
千惜倒吸一口冷氣,第一次抬起眸與明卓葳四目相對,這是明卓葳第一次看清千惜的模樣,十五女孩尚未完全長成,相比前世他曾見過一次的皇帝親封的懷仁夫人,也只有那雙眼楮是一樣的。他看著千惜福了禮,微微發顫的紅唇吐道︰「想來,妾身會帶孩兒一起死的吧!」
明卓葳睜大了眼孔,他是千算萬算也沒有料到千惜會說也這樣的話來,千惜恍如未見明卓葳的神情,一字一字地說道︰「孩子都母親的命根子,妾身于此已無家人,孩兒是妾身僅有的,若是大公子要我們母子分開,妾身承受不得,是以,還不如帶著孩兒一起下地獄的好。」
這並非恐嚇明卓葳,而是千惜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一路上,她想過無數個逃走的辦法,卻都被她否決了,在這個世道,明卓葳是她的丈夫,縱然他棄她于不顧,她卻連半句怨言都不能有,月復中這個孩子便是他不要,那依然沒有人會說他半句,他要帶走孩兒,世人反而會夸他一句果然父子情深。千惜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那般深刻的意識到自己是如此的卑微,她是一個棄女,她沒有任何能力與他們抗衡,願意為她付出一切保護她的養父母們也一樣。
所以,如果這個人連她僅有的孩兒也要奪走,這樣一個世道,她已不願再活著,她一死,作為她這個棄女所生的孩兒,旁人又如何能容他們,沒有她的庇護,他在這個世道亦不過是受苦受罪。如此,還不如讓這個孩子同她一起死。
第一次,明卓葳正視起了千惜,他知道,千惜並非在威脅她,而是她是當真會如此做。也罷,那兩個孩兒在沒他的情況下依然被她教導得如此出色,總歸比家里的女人強多了。「孩兒若交由你教養呢?」
「那是妾身的孩兒,妾身會盡妾身所能,教好他。」千惜想也沒想地回答。
「如此,那便如此吧!」明卓葳頭也不回地走了,千惜一呆,他是答應孩子留給她了?
明卓葳來去匆匆,自那一日所見,便也再沒出現,只是劉福總拎著各種補品來往莊子,千惜得了明卓葳的話,孩子她生她養,心頭大石落地,為了孩子的健康,亦要好好養胎。她的身子底子差她是清楚的,且如今才十五歲,骨架未成,在這麼個醫學落後的年代,多少女人死在難產,是以在補胎的同時,她也不忘鍛煉。
李大頭家的生養了兩個兒子,如今都隨了明卓葳做事,知道千惜懷孕了,那可是再三與千惜說起懷孕的避諱,千惜上輩子看多了相關的節目,以前是紙上談兵,但楊氏生的幾胎都有她照看,村里的婦人與楊氏說起避諱也不曾避她,千惜對該吃什麼用什麼,心里大致有個數,不過有人專門指導,她也乖巧地听著。
劉福接連往莊子跑,千惜做了什麼好吃的也總給他留著,如此一來一往,劉福待千惜是越發的親切,一些明卓葳的事也與千惜說起。
「大少夫人,大公子並非有意不來看你,只是那日回京之後,皇上要練兵,老爺把這差事應下交給了大公子,所以這些日子,大公子一直忙著練兵,那日遇著你,還是大公子得空就往莊子來,連府里都沒回呢。如今也是,自回府後,大公子給老爺夫人請了安,一頭又扎進了軍營,吃喝拉撒睡,都呆在軍中。」
對于劉福若有所指明卓葳對她的重視,千惜只是听著並不放在心上,反倒捉住了劉福話中透露的另一個信息。「大公子練兵,是哪里需要用兵嗎?」。
「額,是西南一帶出現了亂匪,听說這群亂匪甚得人心,短短半年已帶人佔據了西南大半城池,朝廷從一開始的不以為意到如今戒備。許是再過一個月,新兵練成,大公子就得帶兵平匪去。」劉福一股腦的就把自己知道的猜測的都倒了出來。
千惜笑了笑道︰「大公子若去平亂,你也得跟著去吧。」
「那是那是,大少夫人,小的從小就伺候在大公子身邊,大公子十歲上戰場我就跟著他一塊去了,這麼多年,要說最知道大公子功跡的,莫過于小的了。」劉福說著一臉的與榮有焉,又想到了什麼,道︰「大少夫人你放心,大公子肯定會在你生產的時候趕回來的。」
無論心中如何作想,千惜還是應了一聲。她沒有什麼不放心的,明卓葳于她,並非她的依靠,他來不來看她,會不會在她生產時回來,她不在意,若是可以,哪怕日子過得再苦些,她也願意回到大連村,過那樣簡單她卻能自己做主的日子,而不像如今這般,似被人養在籠中的鳥兒,錦衣玉食,卻沒了自由,甚至于連生死都由別人掌控。
深吸一口氣,她不能亂想,想得再多,事實已定,她既無力改變,若不接受,苦的只是她自己和月復中的孩兒。撫著微微凸起的小月復,千惜很快撫平了內心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