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你們覺得那所謂卑賤的生活,卻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日子。我並不以為恥,反引以為榮,他們的恩情,我無以為報,卻想記著他們曾經教導過我的善良,正直,過好這一輩子。」千惜說得發自肺腑,卻听到一陣掌聲與喝彩聲,千惜一看過去,竟是明卓葳,千惜連忙站了起來,「陛下!」
其他人反應過來,也連忙朝著明卓葳見禮,明卓葳大步走到千惜的面前將她扶起,「平身吧!」
朝著眾人一揮袖,讓他們都起來,跟在他後頭的臣子亦朝著千惜見禮,「皇後娘娘!」
千惜瞧著明卓葳並不意外,但隨他一同前來的人,卻讓千惜十分的詫異,蓋因她雖不插手朝事兒,但朝中明卓葳所倚重的人,千惜總是知道一些的。
「陛下!」千惜喚了一聲,明卓葳執著她的手,「原想為皇後好好地慶賀生辰,只眼下()另有要事兒。這是皇後的禮物,且收下。」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明卓葳自不會將何事告訴千惜,只是千惜的生辰,明卓葳早已命人備下的禮,自是要親手送到千惜的手里。
「多謝陛下!」明卓葳親自送禮,自是為千惜添光的,千惜收下,自當與明卓葳道謝。
「陛下,恕臣無禮,適才聞皇後娘娘一席話,可見娘娘並非淺薄之人,故臣有一問,還望陛下準許,請娘娘回答于臣。」明卓葳帶著一塊來的臣子中,一面板削瘦,頭發發白,留著胡子的老者冒昧開口,此人乃當世大儒,現任左相之職,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明卓葳瞧了他一眼,「左相想問皇後什麼,只管問吧。」
如此干脆,卻也是對千惜信任的表現。千惜亦是點點頭,示意其開口。老者點點頭,開口道︰「娘娘適才提到昔日的養父母,但不知娘娘可記著親生父母?」
氣氛一凝,明卓葳萬萬不料老者竟然問出這樣犀利的問題來。千惜與千家的關系,許多人都清楚,但清楚,卻因千惜深居簡出,故而並沒有直面這般的問題,可現在,卻是有人當面鑼,對面鼓地扯開了問。千惜這個問題若是說不出,只怕她這皇後的位子……
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地等著千惜的回答,千惜卻是沒有露出絲毫怯意,只是迎著老者道︰「左相此問,想也是天下人心中的疑慮,我雖為千家女,卻因流落在外長成而又算不上千家女,千家人,似左相口中的親生父母卻並不想認回我。左相或許是說,為人子女者,不該記父母之過。可是,千家于我唯有生恩,卻不曾有養恩,敢問左相,生恩大,或養恩大?」
「于臣所求,生恩與養恩並無沖突。」老者回答了千惜的問題。
「若無生恩,何來養恩。左相所言不錯,生恩與養恩卻無沖突,我亦是為人父母,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兒,一點一點地照顧著他長大,其中所費之心力,不計可數。養我的父母只盼我一生平安,健健康康,不需榮華富貴,不必錦衣玉食,只要我能好好的,他們別無所求。生我之人,我自被棄之荒野,回來之時,他們不曾想過要認回我,我這一命是他們給的,我不知他們要什麼,我最能給他們的便只這一條命罷了,除此之外,我的一切,都是養父母的。左相覺得我這樣想,對嗎?」。千惜再問老者,老者回味了半響,「娘娘說出此怨,還是對千家有怨!」
千惜搖了搖頭,「不,我對千家並無怨,昔日村中亦有人問過我,可想去尋回生身父母,我的姓氏與名字過于不同尋常,他們說,或許我的父母會是高官貴人,可我卻從來沒有動過那樣的心思。左相可知為何?」
千惜問而自答,「在我看來,我被棄之荒野已成事實,原因不知,但不外乎是生身父母將我遺棄,或是另有陰謀,我被偷棄;無論是哪一個,我的出現,于他們算不上什麼好事兒。果然,我出嫁陛下,千家人不曾出現,之後我回京,千家的態度如何,想必左相亦有所耳朵,畢竟當時之事兒,亦算轟動京城。左相道我不該與千家計較,當履為人子女之職,可是左相,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對千家無怨,但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左相覺得還不夠嗎?」。
「況且,為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眼下陛下才是我的天,我的地,我自當事事以陛下為重。千家,不過是給我姓氏,給我生命之處,此恩該還需還,我卻不願與千家深交。」千惜說得極其坦蕩,左相原以為千惜心中對千家有怨,故而對千家生疏,但千家對千惜的態度也極其詭異。
「今我之所言,想必定會流傳于外,但我不畏,人于世間,又何以事事都能周全?無論是對我養我之父母,或是生我之父母,我都問心無愧。人生自在自得,唯無愧爾,此生無憾。」千惜說罷,左相亦是無可反駁,說得不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呢,千家待千惜如何,世人皆知,于此之時,千惜不曾對千家盡孝,但她是出嫁之女,孝亦當是千家的子嗣而盡,非她。
最後千惜道問心無愧,這世間之人,能問心無愧的並無幾人,千惜之豁達遠觀,果真難得,莫怪她能在無家族之倚仗,又無權勢的情況下,穩坐後位。
左相一言,千惜之答,也算是讓千惜最受人詬病的一點被捅破了,至此再無可針對千惜之言。也算是提前為千惜除了大患。且明卓葳如今還支持著她,這是千惜最大的底牌。
明卓葳一生人來去匆匆,千惜于此宴語出驚人,而那孟家的姑娘,根本不值當千惜出手處置,在這樣的場所曝出自相殘殺,孟家的下場已是可想而知,千惜動手,那是掉份兒的事兒,千惜自然不會做。
有千惜這一番大發雷霆,又過了左相的刁難,接下來自然沒人再敢生事兒,金氏的臉色一直不好,或許是在病中,倒是那千三娘,千惜不由地留意了她幾眼。
那姑娘也是敏銳的,很快地發現了千惜的目光,千惜也不並閃躲,千三娘初踫到千惜的目光時還有些驚愣,千惜朝她一笑,小姑娘更是驚住了,幸好她儀態學得極好,並不曾失禮于人。
雖是千惜的千秋節,千惜並不曾奢侈設宴,只著家常的菜色水果點心,比起那大肆宴客的世家都甚顯簡陋。
「前朝窮侈極欲,浪費極大,百姓卻是食不裹月復,今朝初建,自當勤儉節約,故宴中菜色都只是尋常之物。」千惜的聲音十分平和,「上行下效,亦盼前朝後宮俱以此勤儉為道。」
這是千惜自為後以來第一次提出自己的觀點,千惜要建立自己的威嚴,既不願受制于人,千惜自是要有所準備。
在千惜並不避諱地談起自己曾經的經歷,她那樣艱辛不易地生存,于他們看來是不不堪的日子,卻是她心中引以為喜的生活。還有她對千家的態度,她並不曾虛假地否認對千家的一切,且她對千家的態度,雖算不上好,卻也不曾針鋒相對,這一點,亦無人可否。
宴散人走,千惜讓嚴婆她們都且去休息,需要匯報之事兒,明日再道。
「陛下走得匆忙,卻是不知出了何事兒?」千惜喝了茶潤了潤喉嚨,這才與琥珀說起,嚴婆她們都已去休息,眼下只剩了琥珀一人伺候。听到千惜一問,琥珀立刻道︰「奴婢去問問?」
「不可,窺探君事乃是大罪,此風不可長,尤其是鳳鸞台。」千惜阻止了琥珀的舉動,琥珀一頓,她原是暗衛,打探消息乃是她的專長,千惜突然如此之說,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千惜拍拍琥珀的手,「以往的事兒都已經過去,只是往後,萬不可再犯此事兒。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凡有道之君,亦會隨意窺臣之心,否則猜忌越多,君不信臣,臣恐于君,何來君臣互助。」
琥珀啞話無言,千惜之遠見,縱是琥珀這等自幼在明家的培養下長成,且又見多了那諸多能人之人,也是十分佩服。「娘娘,陛下若是听了你這一句席話,定是十分歡喜。」
千惜說這句話本不是沖著明卓葳說的,只是這人吶,最怕的便是猜疑,疑心多了,失了對彼此的信任,許多事情就會變得面目全非。明卓葳那樣的控制欲極強的人吶,卻未見得認同她的話。
不出千惜所料,千惜說的話,一字不落的傳到了明卓葳的耳朵里,明卓葳呢,沒人能猜到他听著那話時究竟是個什麼想法,只是扯了扯嘴角,看不清喜怒。
劉福拿眼多看了他幾回,心里倒是為千惜不平的很,真是的,看他們娘娘多好的人吶,怎麼就遇上了自家主子那麼冷的人呢,凡事兒都沒把千惜放心上,若不是千惜處處豁達,真不知道他們夫妻得成什麼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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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劉福為千惜抱不平,鳳鸞台的人養精蓄銳了一夜,早上便歸攏了消息往千惜處報。
「幾家的姑娘細細看了,都有些小家子氣兒,如那孟家之女,娘娘不知,那位落水的孟二娘啊,也不是什麼無辜清白的人,您是沒瞧著啊,她落水之前曾與其他姐妹爭執地,她落水之時,奴婢看得真真的,千三娘未必能撞得她落水,是她自己想要落水。」金玄把這暗里的事兒挑明了說與千惜,可不是怕著千惜看錯了人。這些年吶,因著千惜的縱容,她那奴婢的自稱,也只是時不時說上個一兩回,嚴婆說了她幾回,偏得千惜縱著,且在外頭金玄可是從來沒有壞過事兒,是以啊,千惜也並不強制讓她改口。
「那你們金家的姑娘呢?」千惜帶著幾分笑意地問,金玄搖頭晃腦地道︰「娘娘還用問嗎?金家的姑娘必然是好的,只是,娘娘,她們並不適合和親。」
「怎麼說?」千惜細問起金玄,金玄道︰「金家的姑娘,自小嬌慣,就像是養在家里的花兒,若是突然放到野外去,只會死得更快。」
這樣的比喻,還真是貼切呢,金玄拿眼看了千惜幾回,欲言又止,千惜道︰「想問什麼便說。」
金玄斟酌了半響道︰「娘娘覺得千三娘如何?」
「你也覺得她不錯?」千惜只道千三娘不錯,卻依然沒有定論合適,不過能得千惜道一聲不錯,這位千三娘也算是難得了,要知道,千惜可是極少贊人的。
「奴婢是覺得,她與娘娘很是相像呢。」金玄發身內心地說,琥珀在一旁附和道︰「奴婢也這麼覺得,千三娘給奴婢的感覺像是長得風中的松柏,怎麼吹都屹立不倒。」
「而且娘娘定是還沒來得及打探千三娘的消息,我倒是有一些能告訴娘娘的。據說這千三娘啊,其父只是家中旁支,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仗著千家的勢,日子過得倒是不錯。她原是家中長女,在她下頭還有三個妹妹,父母都盼著能生個兒子,偏偏連著生了四個丫頭,後來她那父親便去尋了人算命,算命先生道他與三娘的母親注定命中無子,若是想生兒子的,只能另娶一妻。如此可笑之談,偏的三娘的父親卻听了,非要休了三娘的母親,三娘的母親也是個氣性大的,一听被休的理由竟是無子,當即棄了三娘姐妹幾個離了千家,另嫁他人。」
「這千家的名聲在外,三娘的父親要另娶亦非難事兒,只三個月便迎進了新婦,彼時三娘才不過八歲,家中最小的妹妹也才兩歲。新進門的新婦可不是什麼好人,三娘家中亦非大富大貴,偏的那婦人爭氣,進門兩個月就懷上了,拿著雞毛當令箭,一應吃的用的,俱鬧著要最好的,什麼山珍海味,貴的,那就要哪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