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德公公不停地跟楊心說著話,他說,「郡主不必憂心,皇上一定會徹查此事的」,他還說,「郡主應當注意身子才是,老奴瞧著郡主瘦了許多」,他又說,「郡主如此模樣南明王見了可是會心疼的」。如此說完,楊心猛地停下了腳步,轉身問道,「德公公,您看我的臉色,很不好嗎?」。
「是有些憔悴,不如郡主先回去換件衣裳,反正也不急這一時半刻。」
「對,您說得對,我得趕緊先回去換件衣服」,楊心邊說邊往回走,到了南明王府換了衣服,又重新洗了臉,梳了頭,人果然精神了不少,她看了下鏡中的自己,想起楊明在獄中估計連件衣裳都沒得換,他還受著傷,于是又去了趟鳴新院,帶上上次太醫開的內服的藥丸子,還有幾件衣裳,還有上次用剩的眉筆和幾張紙,再出現在德公公面前的楊心懷里還多了條被子。
只是楊明的處境並沒有楊心想的那麼糟,他待的那間牢房還算干淨,絲毫不像電視里演的那樣蛇鼠亂竄、稻草鋪地,被子也有,只不過單薄了些。楊心隔著柵欄從空隙里看向楊明,他就坐在那個木床上,坐得端端正正,如此落魄的境地卻是楊心第一次覺得楊明也是個堂堂男子漢的地方。楊心隔著柵欄看了許久,從他挺直的身姿,到他蒼白的嘴唇,到他緊閉的雙眼,再到他略顯凌亂的長發。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驚動了沉思中的楊明,楊明睜眼看見她站在牢外,幾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在國師府等我嗎?」。
「你的事我都听說了,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來給你送幾件衣裳,還有被子,對了,」楊心一手掙開楊明,從腰帶里模出小藥瓶,「還有你的藥。」
楊明把藥連同她的手一起重新握在手里,楊心的手指雖然很長,但手依然不大,連同藥瓶子都能被楊明緊緊包住,楊明就這麼握了許久,盯著楊心看了許久,他看見楊心的衣裳跟中午的不一樣,就知道她一定是收拾過了才來見的自己,可是她一定不知道兩個月前還合身的衣裳,現在已經松垮的不成樣子了。
楊心回了趟南明王府本來就耽擱了一段時間,德公公怕時間久了皇上會怪罪,只好提醒道,「郡主要快些才是,已經出來許久了。」
楊心此刻反應過來,連忙把被子從縫隙中往牢里塞,楊明見她塞得吃力,只好說,「心兒,這里不冷的,一條被子就可以了」。
「不行,現在天涼了,你又病著,那個被子怎麼能過夜。」
楊心這邊猶自塞著,牢頭過來開了門,楊心看著那個打開的門是又氣又恨,能開門為嘛不早點兒開。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她進去放了被子,踮起腳尖拿手給楊明順了順頭發才說,「我去求了皇上讓我來見你,你不用擔心我,要好好照顧自己。」
楊明什麼都沒說,只是一把抱住了楊心,緊得楊心差點喘不過氣,德公公見他們你儂我儂怎麼都分不開,只得再次提醒,「郡主,時間不早了。」
楊明也知楊心待的久了,只好放開了她,卻還是忍不住又交待道,「回去就去國師府,听話,等我去接你。」
楊心又點了點頭,終于跟著德公公往宮里走。
清心殿里,皇上此刻倒不怎麼著急了,他確信楊心一定認識陳思琪,而且關系匪淺,否則不敢開口給她畫像。他這麼想著楊心就回來了,只見她手里拿了個圓圓的紙卷,細看還有個尖尖的小頭漏出來,像是女子畫眉的眉筆。皇上知道怎麼回事兒,卻也不揭穿,「心兒可是該給朕的陳貴妃畫像了。」
楊心記得楊明說楊征的母妃好像是陳貴妃,莫非楊征就是陳阿姨的孩子?楊心想著便著手畫起來,只是畫的是短發的陳思琪,還穿著現代的長裙。皇上拿起畫像看了一眼,果然比毛筆畫要清楚相像的多,雖然畫中的女子未留長發,衣著怪異,但確實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他看著如此清晰的人物特寫,激動地連說了三個「好」,抬起頭再看向楊心時,楊心還能看得見他眼中的淚花。
這天,楊心一共畫了四幅畫,都是穿著現代裝的陳思琪,短發的陳思琪,年輕的陳思琪。她回到南明王府的時候,門口還停著國師府的馬車,車夫是個年邁的老人,在傍晚紅黃色的霞光里,灰布衣裳有了一種怪異的顏色。她走近了些,車夫就掀起了車簾,馬車里赫然坐著一個人,正是萬人敬仰的國師大人。楊心其實不想現在去國師府,她更想待在南明王府等楊明回家,可皇甫諸生就在車里直直地盯著她,眼神不怒不喜,卻依然叫楊心不敢拒絕。
楊心上了車才想起自己還沒有收拾東西,有些坐立不安卻又不敢開口,畢竟皇甫諸生已經等了大半天。而皇甫諸生好像明白她的顧慮,直接開口道,「不用收拾東西,國師府什麼都有。」楊心想反正楊明應該很快就會來接自己,湊合著也能過,便也沒有再回去,只是她不知道,自此之後,她再也沒有去過南明王府。
國師府里確實什麼都有,有楊心喜歡的種滿花的院子,有合身的衣服,還有一把小提琴,比楊明讓人做的那把細致、精美、完善,可楊心看著它想的依然是楊明,想小提琴初到那天他听琴時專注痴迷的樣子,想他們在清晨、在傍晚,在任何可能的時候,都會有那把小提琴拉出來的旋律。
楊心在國師府待到第三天的時候依然沒有等到楊明來接自己,她焦灼憂慮只能到皇甫諸生的閑散居去打探消息。此刻皇甫諸生正斜躺在榻上午睡,日光透過樹影落在他臉上斑斑駁駁,可楊心依然覺得他說不出的俊美,不同于楊明耀眼的風華,這是另一種深沉的美,她像一個偷窺狂一樣暗自對著美男犯花痴,不想被抓了個正著。皇甫諸生起身先揉了揉眉心,然後才看向楊心,「你再對我犯花痴,我也看不上你這種小丫頭。」
楊心有些尷尬,只好行了一禮以作掩飾,不想皇甫諸生又調侃道,「你才來了幾天,沒想到適應的還挺好。」
這下楊心更尷尬了,只能低頭瞧著自己的鞋尖。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問這句話的時候皇甫諸生已經站到了楊心的跟前,以至于聲音就響在楊心的頭頂,楊心被嚇了一跳,險些忘了來這里的目的,「哦,我是來問問楊明到底怎麼樣了?為什麼還沒有來接我?」
「接你?你很著急回去嗎?」。
楊心听著他的語氣總覺得怪怪的,像是吃醋,是嫉妒,「急倒是不急,只是想知道楊明到底怎樣了,他受了傷還沒好利索,怕又復發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南明王已經回了南明王府,自會有人照料他。」
「真的嗎?那我回去看看他。」
楊心用回去這個字眼,可見她心里是把南明王府當家的,可如此皇甫諸生越不可能放她走,她走了可能就不會再回來,于是皇甫諸生說,「他現在不可能來接你,事情還沒有查清楚,南明王現在只是被監禁在王府里,仍有大批的侍衛把守著。」
楊心喃喃一句,「怎麼會這樣?」卻也無可奈何。
其實皇甫諸生還是變相地撒了謊,楊明被監禁在王府里,確實不能來接楊心,但楊心去看楊明還是可以的,只是進去了就不能再出來。